金锁和翠花赶回家里,发现院子里聚集了很多乡亲们,大家都在兴冲冲地讨论着县大队改编成独立营的事。县大队的刘队长也在,金锁上前问道:“刘队长俺今年十八岁了,可以参加独立营吗?”
“金锁,你大爷爷为了抗战失踪。你金额叔已经去渤海军分区参军,你金贵叔又为抗战致残生活不能自理,还有你大奶奶也为抗战中上了痨病。你爹呢,还是村里的民兵排长,整天不在家。你爷爷得外出刷布,你金喜叔已经出去学石匠。家里就你一个男子汉了,你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要张口吃饭,老人孩子需要人照顾,你要是再走了,你二叔咋办!这样吧!我今天先正式批准你加入高家峪民兵队,并发给你一杆崭新的三八大盖!你能一边在家里照顾你二叔和家人,另外还耽误不了打鬼子!何乐而不为呢!”刘队长说,小王过来,先把你的三八大盖给金锁,回去我再给你补上。
金锁接过崭新的三八大盖,脸上乐得开了花。他如获至宝地把枪抱在怀里,光顾着研究咋拆卸寒光闪闪的刺刀了,也忘了和刘队长再去磨参军的事情。
刘队长要告辞,金锁才想起来要告诉他在垛庄集上遇到的敌情。刘队长听后说:“看来敌人也已经觉察到咱要端他们的据点,不过不要紧,我们独立营已经和主力部队研究了一套攻坚方案,咱偷袭不成就硬攻。金锁你这段时间要好好练习枪法。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咱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端垛庄据点,到时候你和你爹比比看谁打死的敌人多!”
金锁听了更高兴得不得了,他觉得高家峪和垛庄鬼子据点离得太近,据点里的鬼子一日不除,高家峪就一日难得安宁。
午饭时分,金锁给要二叔金贵喂饭,才想起许老头嘱咐的事情来。金锁和和二叔比划了半天才和金贵说明白,五天以后大梅要来看他。
金贵听说大梅要来,立刻神采奕奕起来,指挥金锁叫大嫚过来。
金锁把娘请过来,金贵就向嫂子比划着请她给自己剪头发。大嫚对着金贵比划:“兄弟你不嫌弃嫂子的手艺?我别给你剪坏了发型!”
金贵咧嘴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嫂子快动手。
大嫚一琢磨:“金锁,你二叔为啥这么要好了,咋这么着急地剪头发?”
娘,大梅下个集日要来看我二叔。
孩子这可是件大事,我得和你奶奶们说。咱要把你二叔拾掇得利利索索,把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你快去叫你奶奶来!
大嫚经常给街坊的大婶、大嫂们剪头发,但给老爷们剪头发还是第一次。她拿着剪子四处端详不知道从哪里下手。金贵急了用右手一下拽起了自己的一绺头发,左手抬起来就想去嫂子手里抢剪刀。
金贵没意识到自己的左手会动了,倒是把大嫚吓了一跳后,大声喊起来:“娘、婶子,你们快来看,金贵的左手会动了!”
大嫚一般不高声说话,大嗓门一吆喝全家人都能听见,金锁和他的三个奶奶全偎了过来。金贵也有点愣神,自己使劲活动了活动左手,果真左手能动了,虽然动作有点缓慢但是能慢慢抬起来。
“贵啊!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姓金的男人没孬种,你得把这一关挺过去,挺过去你就福大命大造化大,享受大富大贵。你看,这才几天你的手就能动了!”金锁大奶奶高兴地说。
金贵虽然听不见,但看着大奶奶的口型,心里也明白了个**不离十,含笑向大奶奶点了点头。
大嫚守着三个老祖有了底气,拿起剪刀,在大家的指挥下好歹给金贵剪完了头。别说,男人头发短了就是精神。随后,金锁又给金贵刮了刮胡子,大家伙一看金贵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小伙子除了非常消瘦以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接下来的几天,金家人知道大梅要来看金贵,对金贵来说意味着什么。金锁开始带着三个小妹妹,从屋里到院外把卫生清扫了好几遍。用小月的话说,连树叶都扫没了。
二月初七又是一个垛庄集,早上天一亮,金贵就把金锁胳肢起来了。
金锁明白金贵是盼着大梅来,就高兴地给金贵端洗脸水,穿衣服,并且还给金贵又刮了遍胡子。金贵让金锁把炕上收拾平整,自己穿戴整齐,身后倚了床被子,坐在炕上等着大梅的的到来。
大嫚出豆腐时单独用一个最大最干净的白瓷碗,给大梅留出来一碗豆腐脑儿,还用干净包袱严严实实地盖好了;金锁的三个奶奶和小丫头等人也都换了干净的衣服全家人都在翘首盼望大梅进家。
日头升得老高了,还是看家狗笨笨的听觉最灵敏,它听见远处有动静,就拽着金锁的裤脚往外跑。金锁出门一看是大梅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位中年妇女。
“大梅姑姑您来了,我们全家都盼着您来呢!。”金锁说,您身后这位是?
“这是我小姨,一块来看看你二叔呢!”大梅回答。
金贵上前一拱手:您是我大梅姑的姨母,依着咱垛庄规矩我得喊您姨姥姥了,快请进家。
这时,金锁的三个奶奶、大嫚、金英,依次在院子里排队把客人迎进了家。
大梅进屋一看坐在炕上憔悴消瘦的金贵愣了一下。再细看金贵额头上凹陷进去一块,留下一个很大的大疤痕。可能是和原来对金贵潇洒英俊的印象反差太大了,有些尴尬地站在金贵炕前。
金贵看见大梅一阵惊喜,张嘴就想喊大梅的名字,但是嘴张开了,却只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啊”声。大梅吓得往后一退,惊慌地看了看她小姨。
大梅的小姨一下子板起脸来,走向炕上的金贵问:“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金贵慌乱地看了看大梅,指了指耳朵,摇了摇头。
大梅小姨的脸色彻底黑了,上前拉起大梅的手就要走。金锁奶奶慌忙上前拦住说:“她姨,既然来了就坐坐吧。俺家金贵原来可不是这样,他这伤情是杀鬼子时被鬼子打的。”
大梅听到这话,充满同情地看了金贵一眼,想要和小姨在金锁搬过来的凳子上坐下。
她小姨却白了大梅一眼,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俺可管不着你们家人是咋伤着的,俺大梅可不能嫁一个聋哑人,再说还瘫在床上下不了地。就凭俺家大梅的俊模样,该找个家庭富裕,又能文能武的公子。你们家这条件可不行!”
金锁一听这话咋说得这么难听呢,抱着手里的三八大盖哗啦一拉枪栓,大声朝着大梅小姨说:“要是没人杀鬼子,我看你也不敢出门到我们高家峪来,就凭你长得和天仙似的,早让鬼子抢进炮楼了!”
大梅小姨一看金锁摆弄着一杆崭新的洋枪,吓了一跳和大梅说:“你看你,这是相中的啥人家!家里不光穷没啥值钱的东西,还一个个舞枪弄棒的,将来你能担得了这份心,受得了这份清苦?”
金锁大奶奶越听越不爱听:“金锁,送客!我也是中国女人,但是敢进鬼子据点杀鬼子。我终于明白为啥鬼子这么狂了,有些人腰杆子不硬啊!俺金家人虽然穷,但骨头硬,我就不信俺金贵还找不上媳妇了!等俺孩子养好伤,他这样的抗战英雄要找媳妇,上赶着来我们家提亲的姑娘家多的是!”
大梅的小姨一撇嘴:“俺倒要等着看你们娶一个啥样的女子来,反正我们大梅不进你们家门。”说完话硬拽着大梅匆匆走了。
大家闷闷地回到屋里,只见金贵将头后仰到了身后的被子上,紧闭双眼,两行热泪顺腮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