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鬼子来了(八)(1 / 1)

1939浴火 六十五团 5285 字 2014-12-22

王文胜带着六个人,哈着腰儿,踮着脚儿,紧贴着土地庙的墙后山悄没声儿地绕到了西墙边。来到大豁口儿,王文胜稍稍一探头,仔细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儿,只见鬼子们三三两两围在一堆火旁边,一边啃着烤熟的鸡肉,一边嘻嘻哈哈的说笑着。两个鬼子坐在庙门口石阶上用刺刀撬着罐头,十来支三八大盖儿就架在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正瞧着,忽然一个鬼子转过头来恰好和王文胜对上了眼儿。鬼子怪叫一声,扔了手中的鸡腿儿,飞身过去拿枪。

王文胜暗叫一声“不好!”身形一矮,用力一蹬地,一个燕子冲天,“嗖”的一声就窜了进去。只两步就来到鬼子放枪的地方,伸出两手一把搂在怀里,正要起身一扬胳膊、扔出院墙,那个鬼子也已抢到身边,大头翻毛皮鞋一脚就重重踹在王文胜左肩头上。王文胜受了重击,再也抱不住枪,撒手扔了出去,顺势在地上来了两个侧滚翻,滚出老远这才起身,顺手从背上掣出两支短枪,向鬼子直扑过去。

小鬼子们的反应十分迅速,动作十分敏捷,眨眼功夫已然把枪抢到了手中,在急切之间居然站成一个半圆的防御队形,面对着紧随王文胜鱼贯而入的几条大汉,形成了对峙的态势,果然是训练有素!

就听中间一个鬼子大叫了几声,鬼子们纷纷从腰间抽出刺刀上到枪上,哗哗的拉枪栓声响成一片,黄澄澄的子弹划着美妙的曲线纷纷落在脚下。

王文胜冲了两步,愣住了。“这鬼子不用枪子?要跟咱们拼武功?”他却不知道,这是鬼子《步兵操典》里规定的:白刃战前要退出子弹。王文胜暗想:“正中老子下怀!那咱爷们儿就放开了心,和狗娘养的玩儿玩儿咱中国武术!”

鬼子们也看清了眼前这几个偷袭者,原来是手持各种冷兵器的庄稼汉子,不觉的轻蔑的冷笑。一挺刺刀寻找着自己的对手,“嗷嗷”的冲杀过来。陡然间,两拨人马就走马灯似的搅在一起,你来我往。刀枪相交的碰撞声,枪托击中人体的闷响声,中刀者的惨叫声,杀的兴起的呐喊声响成一片……

王义庆等人也是刚伏到东墙下,听见院子里一时大乱,争先恐后的扒住墙头,纷纷翻身越墙而入。王义庆一落地就舞着双刀直奔门口的鬼子而去,门口的鬼子正举着枪对着搅在一起的人群,左右晃着不知道要瞄谁好,眼见着王义庆冲了过来,一侧身枪口就对准了王义庆。王义庆急切之间一甩手,一把刀脱手而出,直奔鬼子前胸。刀刚出手,就听见“啪”的一声枪响,鬼子脑袋猛地一仰向后倒去,此时王义庆的刀也到了,正插在鬼子小腹上。

这一枪正是张恩庆打的,他一直瞄着这个鬼子的脑门儿,眼见王义庆有危险,手指一勾就开了火,正中鬼子前额。

王义庆来不及去拔鬼子身上的刀,回过身来往回冲,却看见那个翻译官双手哆里哆嗦的握着一把小手枪,浑身抖成一团,筛糠一般,看见王义庆冲过来,吓得把手枪一扔,“娘唉”一声转身就跑。王义庆一个箭步冲上去,照背上就是一刀,将翻译官剁翻在地。由着他还在那儿拼命地打滚儿嚎叫不去管他,返身杀入敌阵。

孙坏水跳进院子刚一落地,恰好一个鬼子听见身后有动静儿,转过身来握着一支三八大盖儿,一挺身就朝着孙坏水凶猛的刺了过来。孙坏水吓得急忙一闪身,鬼子的刺刀直刺入前襟,贴着孙坏水的肚皮把棉袄刺了个对穿。孙坏水只觉得肚皮一凉,就见鬼子收不住脚一头抢进自己的怀里。孙坏水顺势一只手摁住鬼子的脑袋,另一只手掏过去扣住鬼子的下巴,使劲一拧,“咔吧”一声硬生生把鬼子的脖子给拧断了,一松手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看着就这么无声无息在自己怀中倒下去的鬼子,孙坏水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双腿突然变得软软的,双手也变得软软的。“我这是咋了?我这是咋了?!”孙坏水不知道,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亲手结束一个生命而对他的潜意识产生的极大冲击。他茫然地跺着脚,揉着自己的手,不知过了多久,才稳住了心神抽出背上插着的大刀,冲进敌阵。

此时王文胜正陷入了险境,和他对阵的正是踹他一脚的那个鬼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王文胜右手一扬,一支短枪直奔鬼子面门飞去,不成想这个鬼子反应十分灵活,枪刺一拨,短枪翻着滚落入土中。脚下却是一刻不停,冲到王文胜身前不停地连续突刺,根本不容王文胜缓缓手儿。王文胜被鬼子刺刀逼得蹦跳着左右躲闪,竟腾不空来再去掣一支短枪出来,左肩膀还在隐隐作痛,左手握着的短枪只顾格挡着鬼子刺来的刺刀,也没机会投向鬼子。王文胜外号“赛罗成”,凭的就是远距离飞枪杀敌,此时近战格斗反而没有了优势。这小鬼子虽然个头矮小,但是长得粗壮敦实,突刺起来爆发力极强,刺刀围着王文胜上下翻飞,棉袄、棉裤有好几处都给挑开了花。王文胜左支右拙,眼看着险象环生。

突然间,鬼子身后腾起一个人,一脚踹在鬼子后脑。鬼子防不迭,向前踉跄几步,一个狗啃泥趴在了地上,三八大盖儿扔出去老远。王文胜见此情势,大喜过望,一跃而起,一个童子拜佛,右膝重重砸在鬼子后颈,左手短枪狠狠地贴着锁子骨扎进鬼子肩窝儿。双手握住枪杆儿一咬牙,大叫一声深深地捅了进去,直没了枪杆儿。

鬼子“嗷——”的一声惨叫,这是在经受了剧烈疼痛和对生命的绝望中发出的嚎叫,这惨叫已经不像是一个人类所发出来的。这叫声冲进王文胜的耳朵直灌倒他的五脏六腑,震得他浑身颤抖,双手几乎丢脱了枪杆。这是王文胜的第一次杀人,在如此近的距离,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身下,在他手中,挣扎着、扭曲着、消失着……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瞬间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紧紧地缩成一团,浑身冷汗唰地涌了出来。这恐惧、这紧张甚至让他产生了夺路而逃的念头。

然而,这念头仅仅一闪而过,亲人的血仇、祖先传给他的血性重新占据了他的大脑,战胜了第一次杀人带给他的恐惧。“这是鬼子!这是畜生!”王文胜一边嘴里不住的念叨,一边紧紧握着枪杆儿,恨恨地捅着、捅着……直到再也听不见鬼子的嚎叫。王文胜没有力气拔出捅进鬼子身子里的短枪,一屁股坐在鬼子尸体旁边,大口喘着粗气,呆望着眼前仍然厮杀在一团的人群……

帮王文胜解围的是王文胜的二弟王文强。原来,王文强正舞着一杆五尺红缨枪和一个鬼子厮杀。枪尖抖成朵朵梅花直扑鬼子前胸,鬼子举枪左格右挡居然一一化解,还不时抽冷子来个突刺。王文强见一时不能取胜又瞟见自己的大哥被鬼子逼得步步后退,不由得心急。突然计上心头,“啊”的一声猛地仰面朝天栽倒,趁着鬼子还没醒过味来,抡圆了手中的白蜡枪杆儿贴着地面就扫了过去。鬼子来不及躲闪早被白蜡枪杆儿扫断了脚骨,“嗷”的一声滚翻在地。王文强一个鲤鱼打挺,反手一枪扎在鬼子前胸,一使劲竟然以鬼子前胸为支点来了个撑杆跳,腾空而起,顺势一脚蹬在正与王文胜激战的鬼子后脑,化解了王文胜的危险,借着体重的作用红缨枪下的鬼子也上了西天。

“大力士”王义和手持单刀和一个矮小粗壮的鬼子对阵,王义和瞅着比自己矮了将近两头的小鬼子,心里存了大意。上前一交手没想到鬼子个头虽小,力量却是不小,动作敏捷、突刺有力。王义和一个没注意手中单刀竟然被小鬼子一刺刀给挑飞了。王义和连忙向后跳了两步才稳住了神儿。鬼子抄起三八大盖儿凶狠的冲着他就刺过来,王义和这回经了心,毫不慌张,站在原地没动,等刺刀也到了身前了,陡然一个滑步身子贴着刺刀朝着鬼子转了一圈。等转过身子正站在鬼子的身后,王义和伸出左手薅住鬼子后衣领儿,右手往下一探抓住鬼子腰间皮带,大吼一声竟然把鬼子高高举过了头顶。鬼子朝天蹬着双腿儿,张牙舞爪的伸手要抓王义和,王义和不等鬼子抓到自己,双手猛一用力,大喝一声将鬼子头朝下脚朝上,狠狠地惯在庙门口的石阶上。鬼子哼也没哼一声就瘫成了一堆,脑浆子迸溅了王义和满头满脸。王义和发疯般的用手在头上、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由着红的、白的挂的满脸都是,张开双臂仰天狂笑。“哈哈哈!报仇了!我给你们报仇了!……”捡起单刀,两眼瞪得像一对偌大的铃铛,红的像两只血球,冲向正和小六子搏斗的鬼子,毫无章法,没了命似的乱剁一气……。

张恩庆和张宝贵趴在山坡上看的是惊心动魄、血脉偾张,虽然和土匪老缺这些年周旋过很多次,但那都是依托土围子放枪放炮,偶尔有几次近战,也都是民间械斗般,以气势取胜。像这种硬碰硬以命相搏的白刃战还是第一次。眼见着大家和鬼子战成一团,自己手中的汉阳造也没了用处,张恩庆发一声喊带着张宝贵冲下山坡。

这帮鬼子做梦也想不到冲进来的这帮爷们儿并不是普通的庄稼汉子,而是一群如狼似虎、武艺高超、身经百战的“练家子”。各个好汉拿出看家本领辗转腾挪,手中刀枪舞的是上下翻飞,招招致命。

张宝义抡着一把鬼头大刀一个力劈华山,将一个鬼子的右手连同三八大盖儿的木质枪托齐刷刷斩断,落尽尘埃。鬼子疼的抱着断臂嚎叫起来,张宝义抢上一步又是一刀横着抡出去,刀尖轻飘飘的掠过鬼子的脖子,准确的将鬼子的动脉血管给割断,鲜血喷射了他一脸。鬼子使劲按住自己的脖子,两眼充满了死亡的恐惧,不甘心的慢慢倒了下去。

一顿饭功夫,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满了鬼子血淋淋的尸体,到处是腥臭的血迹,就像一个露天的屠宰场。一个鬼子不知被谁砍飞了脑袋,脖腔子里还在汩汩的冒着血沫子,有的鬼子肚子被利刃剖开,青紫色的肠子挂在体外。只剩下了那个翻译官还在满地打滚哭爹喊娘的叫着。

张恩庆和张宝贵这时候也拎着汉阳造一前一后从豁口儿冲进了院子,张恩庆边走边喊:“都别闲着,看看还有没死透的补上一刀,把枪和子弹都捡着,鬼子身上的东西有用的都收着,该扒下来的扒下来。哎!哎!坏水!翻译官留着!”张恩庆一眼瞅见孙坏水挺着刀子要对那个翻译官下手,急忙高叫着阻止。

张恩庆几步跨到翻译官身边,蹲下身子对他说:“喂!狗汉奸!俺现在问你话,老老实实回话,有半句假话,立马儿送你上西天!”翻译官惊恐的望着张恩庆,不住点儿的拼命点头,紧抿着嘴咬着牙,疼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再哼一声。

“说!鬼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后面还有鬼子吗?有多少?有多远?说!”

翻译官强忍着剧痛,打着牙颤哆哆嗦嗦的说:“好,好汉饶命,咱,咱们都是中国人,俺,俺也是被逼的。皇军,啊不,鬼子,鬼子是奉命从西柴进山找八路的,这是鬼子的先头侦察分队,后面还有一个中队的鬼子,停在东杨村吃饭休息。好,好汉,咱们都是中国人,绕俺一命,绕俺一命……”

“一个中队是多少人?”

“三百来人、三百来人,饶俺一命,好汉,饶命啊……”

“没骨头的玩意儿,是中国人还带着鬼子杀中国人?!最可恨的就是你这种卖祖宗的狗汉奸,到地下让你祖宗教训你去吧!”张恩庆知道,今天是不能让任何一个敌人活着离开这儿的,一旦鬼子知道了他们是东张寨的,必定会迅速来报复。站起身来,给身边的孙坏水使了一个眼色,转身去了。

孙坏水一把扳过翻译官的肩膀,明晃晃的大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蹭。一股血柱****出来,喷起老高。只见还在大声求饶的翻译官登时没有了动静,浑身剧烈的抽搐着、两条腿使劲蹬了几下,慢慢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