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的长辈儿们看着年轻后生们胡闹成一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孙相庭笑着骂道:“这帮王八羔子、兔崽子,见了吃的就不要命了!一点出息也不长!都他娘的饿死鬼托生的?!”
老村长一摆手制止了他,满脸的慈祥,笑着说:“哈哈哈,由着他们吧,年轻人嘛就是得有点猴气,这一天早把他们累够呛了,也饿够呛了,见了吃的还能不抢?不抢那不成呆子了?呵呵。俺看挺好,这场面多热闹?!多喜庆?!你瞅文胜那孩子真够笨的,下手抓,那还不把爪子烫熟了呀!哈哈。再看宝经这孩子,到底儿读过书的人,多稳重、斯文的一个人!还是王先生教导得好呀!”
老村长指点着天井里的后生们,似乎在享受着一个大家族的天伦之乐,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儿。王老先生虽说也已七十多岁了,但是比起老村长还小了十余岁,何况还是村中长辈。听见老村长提起了自己,王老先生不敢怠慢,连忙端起碗向老村长说:“老乡贤,宝经天资聪颖,在下才疏学浅,只是勉力点拨而已。今日大捷,还赖老乡贤居中调度,恩庆他们前方用命。在下恭敬老乡贤一碗。”
老村长连忙端起碗,笑呵呵的说:“哎哟,王先生,您可是读书人,哪里敢让您敬酒呢。今儿个杀鬼子都是恩庆他们的功劳,没俺什么事儿,俺就是在家听喝的。来来来,俺看咱们也别讲究什么俗礼了,还是老少爷们儿一块儿喝吧!”
众人一听,哪里敢乱了礼数,连忙端起酒碗,举在胸前:“敬老祖和王先生!”看见老祖和王老先生笑呵呵的抿了一口儿,这才举碗送到嘴边。张恩庆也轻轻抿了一口儿,王义庆和孙相庭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嗓子眼里立时火辣辣的升起一团火,直烧到胸中,那舒坦就甭提了。
老村长放下酒碗,伸筷子捡了一根煮的干豆角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嚼着,对张恩庆说:“恩庆呀!你们杀了鬼子,鬼子必定会追查下来报仇,趁着这会儿还明白,咱们大家伙儿合计一下,下一步怎么打算?你想得周全先说说吧!”
张恩庆连忙放下筷子,把一路上想了不知多少遍的推断和打算,不紧不慢地说给大家听:“老祖,我琢磨着,俺们杀鬼子的时候没人看见,又是一个鬼子也没走脱,所以鬼子不会知道是咱们干的。再说,咱们和勾庄隔着帽子山,四五十里的山路,也不适合大队行军,小鬼子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鬼子是进山打八路的,在土地庙遭到了偷袭,那么鬼子头一个就会认为是八路得到了情报,埋伏在土地庙打了一个伏击。所以,我估摸着鬼子一准儿得先往勾庄、西柴方向追查八路的行踪。只要咱们村不走漏消息,我觉得应该没事儿。”
张恩庆顿了一顿接着说:“不过,咱也不能大意,小心驶得万年船,从赶明儿起,咱得在葫芦口儿放上哨,李官屯大鼻子那里也得招呼一声,一旦有情况就回村报信儿。老祖,这回咱们缴获了十二条三八大盖儿,还有一把短枪,几百发子弹。鬼子就是真的来了,也够让这帮畜生喝一壶儿的了。爷们儿们在前边儿顶着,老人、孩子、娘们儿就往后山上跑都来得及。还有一个就是要派人找八路报个信儿,把咱知道的鬼子情况告诉八路,让他们有个防备。”
张恩庆说完端起酒碗轻轻咂了一口,抬头看着大家,用目光咨询者大家的意见。张恩庆没有意识到,他所有的推断都是基于他所认为的鬼子是不会知道是东张寨的汉子们偷袭他们侦察分队的,那个汉奸说的一个重要情报:鬼子有一个中队,三百来人。没有引起他的足够重视,更没有引起他的警觉。他太自信自己的判断、太大意了。
“老祖,我觉得恩庆分析的头头是道,听着在理儿。今儿个十三对十三,一对一的跟小鬼子拼,不也把小鬼子砍得一个不剩吗?!”孙相庭又是头一个站出来,端着酒碗大大咧咧的说,“我看这小鬼子不咋滴,咱不是还有围子,还有炮楼,再加上又缴获了这么多洋枪,来个百八十个鬼子,咱爷们儿照样对付!对了,恩庆,你们缴获的鬼子手雷赶明儿我得好好琢磨琢磨,那玩意儿能比我的风火雷强!”孙相庭今天没落着杀鬼子,心里正懊丧着,压根没认真听张恩庆的长篇大论,一门心思只顾想着鬼子来了怎么杀。
老村长扭头看着王老先生说:“王先生,您是读书人懂得道理多,您看恩庆的说法有道理吗?还请王先生指点指点呀!”王老先生连忙欠了欠身说道:“老乡贤,言过了。在下只是粗通文墨,谈不上读书人,对这行兵打仗之事更是一窍不通。但听得恩庆一番话,据在下看来,恩庆思虑周全、分析起来丝丝入扣,后面的应对也很得当,可谓是算无遗策。在下只是提醒老乡贤,一旦有变,还是要保护好咱们的孩子们,那可是咱们的种子呀!”
王老先生一向欣赏张恩庆一家祖孙三代的沉稳、冷静、心思缜密,加上对行兵打仗之事确实不懂,因此十分赞同张恩庆的推断和下一步的应对。
老村长又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剩下的人都是厮杀汉,心思粗的橡根房梁,哪有那能耐把事情考虑的这么周全?都对张恩庆的分析和应对佩服的五体投地,看见老村长目光扫过来,都纷纷表示赞同张恩庆的主意。
一时间,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大家七嘴八舌的一番讨论,决定明天还是派王文杰去李官屯找李大鼻子,安排了几个年轻后生轮流去葫芦口儿放哨。去找八路的人选则是老村长指定的张宝贵、张宝经两个人。理由是张宝经读过书有见识,见了八路讲得清、说的明,张宝贵枪法好,又机灵,路上互相有个照应。大家都说这两个人选得好,又把这两个堂兄弟叫上来百般叮嘱一番。
一切安排妥当,东张寨的爷们儿们没了挂念,敞开了肚皮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碗烈酒下去,再看这些爷们儿们,本来就通红的脸被火光映着更加红得闪着亮光。酒量浅的已然两眼发直、舌头根子发软,犹自互相扭着耳朵、捏着鼻子灌酒,还有的后生扎着双手,高声叫着捉对划拳猜酒……整个天井欢闹成一片。
老村长和王老先生、王振强悠然的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酒,看着这欢庆的场面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