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丹遗迹存在的年份,早于古拉丹湖的形成。
哈密盆地里面的几条河流,既不会汇入长江和黄河,也不会流向北方的叶尼塞河,所以也就不会流入太平洋和北冰洋。
这些内陆河时而干涸,时而泛洪。却始终是起于盆地,终结于盆地。根本就不会流向盆地之外。
每一次的夏季暴雨,都能把大量雨水带入盆地的深处。就此形成季节性的间歇河和内陆湖泊,并孕育出环绕在沙漠周边的无数绿洲。
古拉丹的古代国王当年下葬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处濒临湖泊的高阜地形。把王城建在这里,既不会缺水,又无惧洪灾,堪称是沙漠绿洲里的风水福地。
历经千年的沧桑,历经无数次洪流的冲刷,高阜终于被流水慢慢掏空。就好像水滴石穿,有一天古代国王的宫殿和陵寝忽然崩塌,被埋进了湖畔淤泥的深处,从此不为人知。
直到千年过去之后,盛〇〇省府军跟马家军之间爆发激烈炮战,这才把古代国王的神奇棺木炸得来悄然露出水面下隐约的一角。
可是!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谁又会跑到一个寻常水坑的深处去寻宝呢?即便是第一流的盗墓高手,他也料不到国王的神棺竟然流落在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烂泥坑。
徐进沉在水塘深处,最初是几乎快要支撑不住了。
与阴沉木棺椁发生共鸣之后,得到了源源不绝的力量支持,再也不畏惧寒冷水底会不会丢失体温和意识的问题。
理论上,他在这里躲藏很长很长的时间都不会再有什么大碍。
实际上,徐进在几个小时之后,便主动浮出水面。
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外面的那些人,了结他们的战斗。
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从黑暗深处的泥水之中慢慢站立起来,并一步步走出来的时候,五辆苏制军车早已被来路不明的敌人所焚毁。
大火早已燃尽,天色快要放亮。军车残骸上只剩下忽明忽暗的余火,还在闪着依稀的红光,就好像火盆中快要熄灭的木炭余烬。
在五辆军车的残骸旁边,星罗棋布地横躺着三四十具尸体。
光线黯淡,视野朦胧,徐进眼中所见的,只是一些黑黢黢的人类尸体在夜幕和火光以及天边即将破晓的黎明之光,交叉掩映之下呈现出来的剪影侧面。
叶莲娜和娜塔莎,还有瓦西里,全都阵亡了吗?
徐进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十分遗憾的感觉。
叶莲娜和娜塔莎的笑声,美丽的面容,充满活力的青春肉体,就这么悄然毁灭了吗?有一点惋惜,又有一点失望。惋惜的是,生命如春花灿烂,转瞬间便被摧毁。失望的是,我特么的差点被丫的枉杀在此,小泼妇忽然挂了,日后劳资该找谁去出这口鸟气啊?!
此事显然只是个误会。
误会的原因只是因为红军部队基层干部和士兵的素质略低,办事儿太不靠谱。
徐进也知道他绝不可能把仇恨和愤怒宣泄在斯大林同志和朱可夫将军的头上,这根本都不关那两位什么事儿好吧。
袭击并杀死这几十名红军士兵的夜袭部队,在得手之后,在天亮之前,显然是已经带着掳获之物,及时撤离了战场。对方撤走的时候,一并带走了他们那个阵营的伤兵和死尸。却没有归拢和掩埋红军士兵的尸骸。
可是!在五辆苏制军车还有余烬和黑烟未散的残骸附近,并不是寂寂无人。
这里还有活人!
还不只一个!
有约莫七、八个人,正在挨个儿翻检着死难者的遗体。其中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这几个人当中的头目。
徐进这一次站出来的时候,从水面探头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知道战斗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毫无顾忌地走了出来,把水响和脚步声的动静闹得很大。
闹出动静来,这是必须履行的动作。
鬼鬼祟祟的举动反而容易招来警戒心较重的持枪守卫者,一枪爆头。
举动尽可能坦然一些才更安全。
“是什么人在那里?”
两个头目当中个子较小的一个开了口,发出大声的询问。
一边从腰间掏出手枪来戒备着。
个子高大的那个人一动不动,既不说话,也没有持枪在手。
徐进也就大声回答说道,“我是叶城来的木匠,有事儿要去哈密县城寻找民政厅周厅长。昨晚在这里遇到有人开枪,我只好躲了起来。现在好像没事儿了吧?我可以出来了吗?”
大个子头目这时候总算说话了,“小李子!带他过来!我有点话要问他!”
大个子气度雍容,渊停岳峙地站在那里,一派大将风范,看来他才是真正的指挥官。刚刚掏出手枪的那个小个子,貌似是他的副官或者警卫员。
被唤作小李子的副官或者警卫员迎上前来,在泥沼地里接着了徐进,扶着他一路蹒跚,来到当官的面前。
阴沉木的神力非凡,却并没有修复和治愈徐进崴伤的脚踝。
他一瘸一拐,在小李子的搀扶之下,慢慢走出泥沼来。来到那个当官的近前,徐进自觉举起双手,问道,“我是个木匠,没有武器,需要搜身查验一下吗?”
当官的淡淡斜视了一眼,微笑道,“不用查验了!你没有杀气和敌意。”
然后又道,“我是邓发,你是谁?”
徐进的心中猛然大震,赶紧自我介绍道,“我是徐进,双人徐,单名一个进字,进退的进。”
之前他就听老毛子们多次提及邓发这个名字。
在潜伏水下的几个小时里,跟世超之间默默交流,徐进现在早已知道了邓发是谁,也大致猜到了邓发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
当邓发担任瑞金苏区保卫处长的时候,名列龙潭三杰之一的中国最牛特工李克农,当时还是邓处长属下对敌情报侦察科的科长。
1936年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来到中国,奔赴延安当面采访毛|主|席的时候,就是邓发率领地下党特战精英们,沿路护送着美国友人直闯一道道封锁线,安然从白区来到苏区。
斯诺先生今年刚刚出版了《红星照耀中国》一书,书中写道,“邓发!邓发!……哦,邓发是中国共产党地下党的头子,而且还有悬赏五万银元要他的首级……他,这个鼎鼎大名的那啥那啥,就生活在敌营的中心,不把到处追缉他的特务放在眼里。”
此书刚刚写成,此刻正在畅销亚洲欧洲和美洲。邓将军的名气一直响到了美利坚合众国那边去,他已经不能再做地下党,于是成为了八路军派驻新疆的公开代表。
在水下呆着的相当漫长那几个小时里,世超曾经反复告诫徐进,“等你见到我家邓爷爷的时候,一定要跟他多讲点义气啊!”
世超带来的是二十一世纪的草根价值观。
他说:“徐进你知道吗?战争年代里的战友关系最铁,甚至比亲兄弟亲爹亲娘还铁。”
“你就吹吧!”徐进跟邓世超的意识混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人,他完全可以体察到世超的一切,徐进知道世超就是个一辈子喜欢瞎忽悠的逗比本色明星。
只不过,人类的记忆纷繁复杂,倘若想要逐一阅读对方全部记忆和知识的话,整理起那些纷繁凌乱的记忆碎片来,旷日持久。
所以最初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彼此问答也很重要,比之于翻查会计账单似的的逐笔核对整理,效率更高。
当然,这种性质的对话是无声无息的,是内心深处的默默交谈。
世超就说,“老徐你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啊!”
他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把抗日前辈一律视为爷爷一辈儿。可是,徐进这时候只有十七岁,世超怎么也喊不出口爷爷这个称呼,只好叫他老徐。十七岁的老徐!
又道,“我党我军现在是处于弱势,身处于弱势之下,只有极少数英雄大哥,是无怨无悔不惧不怕。可是普通人呢?普通人是会害怕和担心的呀!担心害怕的时候怎么办呢?当逃兵当叛徒吗?事实上黄埔同学里确实有不少共产党员投敌叛变的,这些人傻啊,将来迟早要忏悔的!”
“这时候老徐你想怎么办?你打肿脸充胖子楞装英雄吗?我劝你别装!我觉得你可以在领导跟前诚心实意地承认你是个普通人,普通人都会怕死……这样更合乎人性!然后……然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很好玩!”
世超果然是个逗比天才!这种事情他也当作是好玩!
“老徐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想看,在你感到怕死的时候,你却不肯叛变,那你该做什么呢?该找领导汇报思想啊!然后呢?你再跟领导表示说:领导!我信任你!我真心想要追随你!只要追随在你的身边,我心里就不再觉得害怕啦!”
“哈哈哈,”世超忍不住笑说道,“你拿出这样一个态度之后,你猜猜领导会怎样?他会感动啊!觉得你本来很怕死,你是为了追随他,才变得来死都不怕了,他多有面子和成就感啊!你这马屁就算是拍好了!然后吧,他还会发自内心的真正保护你笼罩你提拔你……对他如此忠心的部下,打着灯笼都难找嘛,是吧?所以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
徐进听了世超这么说,只是一笑,不置可否。毕竟不是同时代的人,争辩是非毫无意义。
就按世超的主意去做,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反正徐进的内心真相,他自己有数,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评论。
“好吧!那我就听你的!我应该逮谁都这么乱拍马屁呢?还是精选其中的个别对象呢?”
“当然要精选!”世超果断说道,“比如周厅长的马屁,就别费劲去拍了,他只有最后几年的寿算了。像〇〇啊,〇〇啊,叶挺啊,这些大腕名将的马屁也不用拍,都是些苦命的人,流星一般转瞬逝去的英雄,死得早啊!你得跟着那些能活到最后的老大们混啊!”
“能活到最后的老大……”世超沉吟道,“嗯!我帮你挨个儿想想看,我就按重量级由大到小给你个名单吧:主席当然第一,副主席当然第二,总司令、副总司令、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这一拨儿是最首要的次选,这些都是独挡一面的元帅或者相当于元帅的超级大腕啊,再次就轮到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邓公,克公、〇〇〇他们这一拨,一个个都是英雄大将啊!群英荟萃!红星照耀中国!”
“嗯嗯!我刚刚说的克公,就是如今的八路军驻上海办事处代表李克农少将,邓公就是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代表邓发。此刻你人在新疆,距离你最近的可靠大哥,那就是我们邓公。”
虽然徐进并不认同世超的某些见解,却也知道,自己这一次不一定非找周彬不可,邓发却是必须求见一面的。
却不料,刚刚从泥坑深处爬出来,第一个见到的领导,恰好就是邓长官,铁血传奇一般的厉害人物,地下党特工暗战领袖第一人。
徐进的心中顿时忍不住地激动狂乱起来。难怪邓长官适才根本不打算搜他的身,直接就能看得出徐进没有战意和杀气。对于地下党特工鼻祖领袖一级的强大存在而言,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一目可以了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