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幺儿思远,先在此给你拜个晚年。迟迟不敢与你回信,怕你与母亲担心。家中一切可好?”
“思远确实十分想念故乡,想念亲人。儿在京城过得很好,吕叔叔对儿关怀备至。可是,儿并不快乐……”
“父亲,吕叔叔曾与我交谈过。您之所以将我送到北平,正是因为这里战事吃紧,您想锻炼我的胆量,亦是想让我明白战争的残酷。我们与恩师不顾危险,一同前往长城沿线劳军,让儿感受万分!”
“那些守护长城的忠义军士,都是铁血铮铮的男儿,他们不惧危险,不畏严寒,只为抵挡敌寇入侵。短短几个月,我便遇见了数次生离死别,兄弟逝去,骨肉长辞,他们家人的悲恸哀嚎,响彻寰宇……”
“可是,他们虽然悲痛万分,却依旧可以顽强振作,并前仆后继,实令我惭愧不已。我自以为是将门之后,却只有在这里苟且享受安逸,我的同学已经不止一个,报身许国,为国家而战,可是我却还是如同孩童般,被呵护惯养!”
“父亲,幺儿思远求父亲可以许我回乡,参军入编,共御外敌……”
一纸家书,杨思远没有过多的儿女情长,却只有一心想要参军报国的执念。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和决心告诉吕金龙和吕莉莉,而是悄悄地让成娃子将书信寄回四川,期盼父亲可以让他投笔从戎。
可是,很快,父亲便回过信来。信函中有父亲杨森与母亲刘氏的书信各一张,二人话虽不同,但是所说意思却只有一个,那便是都不同意杨思远的想法,而是苦口婆心地教导一番,皆云杨思远年纪尚轻,即使入伍也只能当个附员,而且军士们也肯定是给他父亲面子,不能让他受苦受累。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学好文化,等到用时,也不迟。
杨思远把来信的意思与成娃子说了一下,他一直将成娃子看做自己的胞弟,从不避讳于他。
而成娃子也是晓得事理的,他见杨思远无奈的样子,也是好言相劝道:“小行爷,其实大帅与夫人也都是为了你着想的……”
杨思远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可是看着自己的同学一个个放弃学业,选择了报效祖国,他实在是心静不下来。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着,志士们的鲜血。
五月,关东日军已经进入关中,直逼平津。北平城内一片大乱,就连故宫的文物都开始南迁转移。
不过,很快日本人便停止了军事行动,他们好像暂时并没有侵入关中的想法,而是选择了再次撤回长城关外。
月底,国民政府与日方于天津的塘沽签订了停战协定,人们以为长达五个月的长城战事终于可以停歇,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份协定却让有识之士们纷纷暴起怒斥……
“我方伤亡五万多人,日军只损了三千多人,付出于十倍的代价,竟然签了如此一个协定?”
杨思远将报纸甩到了桌子上,怒不可遏。
吕金龙只是默默地吸着烟卷,静静地看着杨思远。
“还有这是什么?东北三省给了日本人,热河也给了日本人!还有这冀东,什么叫非武装区域?什么叫不可以驻军,只允许不刺激日本感情的警察来往?这不刺激日本感情的警察,分明就是些汉奸狗腿子!数万的将士们浴血奋战,换来的却是这么个协定?这不是摆明了自己敞开大门,让日本鬼子想进就进么?莫不是我们还要说一句欢迎?”
杨思远越说越激动,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吕金龙淡淡地道:“你且稳住,政府这样做估计也实属无奈之举。况且,日本人暂时还没有那个能力来实施大规模的入侵。”
杨思远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行!我去意已决!吕叔叔,我决定了,这几日便要动身,回四川去,我要参军,准备对抗日本侵略者!”
吕金龙不怒反笑,道:“其一,你得到你父亲的允许了?其二,纵使你回去,就敢保证你父亲可以让你上第一线?其三,纵使你上了第一线,你只是个弱书生,如何对抗得了精通武士道的日本人?”
杨思远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不停念叨:“我不管,我不管,我去意已决!”
“胡闹!”
吕金龙的一声呵斥让杨思远愣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吕叔叔如此生气的表情。
吕金龙深吸一口烟卷,强行让自己镇定,然后冷冷地道:“你父亲为什么把你送到这里念书?单单是为了让你晓得看书识字?我与你父亲出生入死数载,知道他的脾气,所以也能够猜到你与他有几分相似!你告诉我,你再急又有何用?都说了时机尚未成熟,你还是听不进去么?”
吕金龙拿起自己不时拄着的文明拐,说道:“你看,这只是个木头棍子,如果以他为武器,你需要费尽多少的力气才能把敌人敲死?”
话未说完,吕金龙又从抽屉中取出一把闪着寒芒的锋利短刃,然后手起刀落,直接将拐杖的一块削掉。
他接着说道:“你再看!”
然后他将底部削成尖的拐杖用力一掷,拐杖直接插入了沙发之中。
“若你可有足够的耐心,受尽了磨砺,你便可从一根破铜烂铁打磨成一支利箭,直插敌人的心窝!”
杨思远被彻底震撼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使自己磨砺成一支利箭,直插敌人的心窝……”
这句话牢牢地印在了杨思远的记忆里。
杨思远变了,吕家上下都看出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每天早晨不到天亮便洗刷完毕,然后悄悄地起床,出去跑步,锻炼身体,并且回忆少时武师教给他的拳法腿法,勤加练习即使是刮风下雨,严冬酷暑。
上学之后,便更加勤奋学习,成绩迅速直追而上,名列前茅。同学们无不惊奇,他们发现杨思远同学的脸上少了往日的清秀,多了几分冷厉,身子也是变得强壮很多。
而晚上放学之后,杨思远会与成娃子一起,只有他们两个人,拎着一个奇怪的书包,来到公园里一处有路灯照着并不算太昏暗的地方。杨思远会将手腕处的袖子挽起,露出他一直携带着的那个由能工巧匠老诸葛发明的机关手弩,然后对着公园里的树木瞄准射击,成娃子则负责回收箭矢。
就这样,杨思远也不再絮叨回川参军,而是重复着他自己制定的修行计划。
又是一个夜晚,杨思远带着成娃子,一起出去到公园里散步,吕家人已经习以为常,也不再去管他了。
杨思远与成娃子走到城南,还未曾到公园,突然发现前面有激烈的争吵声。
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顺着暗处逐渐地朝着前方移动,到了近前,借住月光与路灯光,才看清了大概状况。
原来,似乎是一家商人及家眷们,拖着大包小包的准备趁黑离开京城,毕竟《塘沽协定》一签,北平也不是什么安全地,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日本人占领。
不过这一家却没有想到,在城南这里遇到了巡视的军警,这些军警自称是什么法租界的巡警,觉得商人这一家行为极其可疑,要带着他们回局子里审问一番。
可是,即使是黑夜,杨思远与成娃子也分明可以看出那些军警的猥琐嘴脸和听到他们不怀好意的笑声。他们分明是见到那商人的家眷一个个都是南方的妇人,长得十分水灵,因此起了歹意。而且仗着自己又是顶着法租界巡警的名声,纵使是其他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
“哟,小姑娘长得可是真俊啊!来,给大爷笑一个,哈哈哈……”
更有甚者不管不顾,公然挑逗商人的亲友及女儿。
商人及家丁怒不可遏,却也只能咬着牙道:“你们休要欺人太甚了!”
“哟!怎么着,几位看来是不服管教啊?”
那个法租界巡警将裤腰里别着的手枪掏出来,拿在手里晃来晃去,意思是在那里耀武扬威,有枪杆子便有说话的权利。
见这几个法租界巡警越发猖狂,甚至开始猥亵妇女,商人的一个家丁再也忍受不住,抬起拳头大喝道:“我跟你们拼了!”
一个持枪的更是枪口对准了那名家丁,准备请他吃枪子儿。
可是,说是迟那是快,突然一道细小的寒芒不知从哪个黑暗的角落里射出,不偏不倚地射到了那个持枪巡警的手上,哪个法租界巡警疼得大叫一声,枪直接从手中滑落。
“谁!”
“谁!”
其他法租界巡警正要拔枪,突然见一道黑影闪至近前,精瘦的手伸做手刀,然后猛地向一人脖颈处砍去,被砍的那名法租界巡警只是闷哼了一声,便晕倒在地。
其他的法租界巡警拿起枪来左瞄右瞄的,却哪里晓得这个不知是谁的黑影就如同夜里出现的鬼魅一般,速度快得出奇。
一名法租界巡警正准备扣动扳机,却又见一道寒芒顺着他的左脸掠过,那位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左耳,却发现手上一片血迹,左耳直接被什么东西穿了过去。
“遇袭!遇袭!”
伤了左耳的法租界巡警大声喊叫,拿出胸前的哨子就要吹,可是他还没呼出那口气,哨子已经被夺去,再定睛细看,几个兄弟已经全部倒在地上。这位哥们刚要开口,却眼前突然一花,也瘫在地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几个法租界巡警已经都被放到在地。商人及家眷们只能看到一个赤着膀子的人再次隐入了黑暗里,他们也知道,此人脱去衣衫,又用碎布蒙面,自然是不想被人认出来。而且似乎他还有个帮手,隐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走……”
一声呵斥由近及远,商人及家眷们知道这伙义士已经动身逃走了。
大恩不言谢,商人及家眷们也迅速地离开了事发现场,怕是一会儿便又要有军警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