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馨公,民族之雄,瞻念国难,义愤填胸。榆关之役,杀敌矢忠,身先士卒,奋勇冲锋。伤哉陷阵,取义从容,临难不屈,气贯长虹。精诚报国,薄海同风……”
山海关几日便被日军攻破,守军第九旅一营营长宋德馨及其所率一营战士全部壮烈牺牲。
一位守军的忠义兵士不顾枪林弹雨的危险,把宋德馨的尸身抢夺下来,装入麻袋背负着撤退。榆关四门均已失陷,守军被迫从西门转移至城外的石河西岸阵地。宋德馨的遗体被草草掩埋在西门附近,并托付给附近的清真寺回族群众代为照料。几日后,趁着星夜,官兵和群众们偷偷起出,安全转移到秦皇岛司令部。
宋德馨牺牲后,其教书的三弟宋继勇闻耗,从北平城赶至秦皇岛,将宋德馨遗体送到清真寺冲洗净身,白布包裹,盛殓入棺,准备归葬故里,国民军政通知沿途驻军妥为关照。
一月十八日,恰是农历腊月二十三辞灶(小年)日,宋德馨的灵枢送到北戴河登车。是夜,抵北平东站,各界代表不顾冬夜严寒,千余人迎接。随后举行公祭,祭毕,移至宣武门外教场胡同清真寺暂厝。连日各界人士前往致祭者,络绎于途。
杨思远,张建飞,马骁,牛昶等育才中学学生,自发地团结一起,与吕金龙及其家眷,一同前往保定祭奠宋德馨英灵。
杨思远等人在清真寺见到了身披孝衣的班主任宋继勇老师,只见他面容憔悴,本来的一头黑发竟花了大半。
吕金龙将一只大花圈祭于英灵,上有挽联:视死如归,气壮山河。为国御侮,尸化马革。
本已是进了年关,各家各户应该张灯结彩。可是,大家却没有了往日的欢闹,一则是对逝者的哀思,二则是对国之危亡的担忧……
杨思远前些日子刚刚收到了父亲的来信,让他保重身体,在吕叔叔家过年。
本来极不习惯在异乡过第一个春节,思乡之情越来越盛。可是,宋公的一死,就如同这严寒冬日里的一盆冷水一样浇灌到杨思远的头上,让他回过神来,也清醒过来。日本人还在攻打着长城沿线,而且很有可能会攻入关内。一旦破关而入,那么,北平的新年怕是也不会好好过了。
除夕夜,吕金龙让杨思远把他相好的同学们都叫到了家中,男男女女一同包饺子,有说有笑,唱歌跳舞,估计没有比吕公馆更热闹的了。欢乐的气氛也让杨思远的心情舒缓了一些,他也很快便融入了热情的伙伴当中。
北方的年夜饭,主要还是饺子,与南方大部分的汤圆不同。大家一起动手包的饺子,奇形怪状的,大小各异的都有,还有包糖的,包枣的,也不知道谁故意的,还在里面包了个盐巴块……一有人吃到了什么馅,便会引起邻座的哈哈大笑,
这顿年夜饭一直吃到深夜,而就在大家笑哈哈时,杨思远忽然发现张建飞低头抹起了眼泪。
杨思远走到他的跟前,低头问道:“怎么了,建飞?”
张建飞抹掉眼泪,急忙说:“没……没怎么……”
杨思远想了想,又道:“是不是想念你哥了。”
此言一出,张建飞有些撑不住了,嘴角嚅嗫:“嗯……嗯……”
杨思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的,你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张建飞忍住眼泪,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而远在东北的长城喜峰口和潘家口,第二十九军的将士们裹着破烂的棉被,吃着每人多发了一个的窝头。
“呃(我)们家那片,一家子都窝在窑子里,现在正吃着饺子喝着面汤咧!”
一个陕北的战士从烟袋里挖了一锅的烟,点上之后吧唧吧唧地抽着,仿佛又神游回了黄土高坡。
“呵!呃家那片,还要宰个鸡吃咧!”
“哎呦,俺的两位好兄弟,咱能不能别说这些了!俺肚子都叫成成拨浪鼓儿了,咱别提吃的,中不中?”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本是团团圆圆的除夕夜,驻守长城的士兵却只能枕着冰冷的石墙,喝着西北风。
张建航抱着自己的大刀,坐在火堆旁,望着跳动的火苗,出了神。他越看火苗越像是他们的教头李尧臣老先生,上蹿下跳地教授着他们,无极刀法。
当初,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与一0九旅旅长赵登禹亲自登门拜访武术大师李尧臣老先生,特地请他到二十九军教大刀。而李尧臣老先生也是深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毅然随着二人来到军中。老先生根据二十九军战刀的特点,结合自己的“无极子路刀练法”,创编出一种套路,起名为“无极刀法”。这趟刀实战性很强,挥舞起来,既可当刀劈,又可当剑刺,大大增强了二十九军战士们白刃战本领……
时已至惊蛰,长城内外银装素裹,正所谓“三九四九冰上走”。
二十九军的战士们,一个个冻得不成样子,手抖得都握不住大刀。而偏偏又是这个时候,日本人开始大军进攻喜峰口。很快,一线的关门阵地便落入了日军手中。而且日军几近猖狂,甚至夜不设岗哨,脱衣入睡。二十九军上下无不憋着一肚子的火,恨不得手起刀落,一刀一个日本鬼子。
是夜,一0九旅旅长赵登禹来到二十九军的先锋团团部,与团长王长海商议战事。
“皓月当空,日寇既无设防,我们何不来个夜袭敌营?”
王长海先是一愣,赵登禹给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位置,又向外指了指窗外的一块碎冰,王长海顿时大悟,然后急命先锋团五百壮士集结。
没有震天的誓词,没有严密的计划,只有战士们身后背着的那口闪着寒光的大刀。
喜峰口外,关东军伊藤大佐,此时正与部下下着围棋,好生兴趣。
“大佐,我们夜不设防,真的没有问题么?”部下问道。
伊藤摆了摆手,笑着道:“支那军人,食不果腹,营养不良,都患有雀盲症,一到夜晚什么东西都看不清。连路都找不到,何谈偷袭?再者,我军处于滦河之北,除非他们可以飞过来,呵呵……”
部下闻言,也跟着大笑。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一群黑夜里的死神,正朝着他逼近……
诚如伊藤所言,二十九军本就是军械军饷最差的一支,战士们吃不饱喝不足,普遍营养不良,患有雀盲症,夜晚看不清东西。
可是,这天夜里本就皓月当空,在加上因为天寒地冻,滦河上下直接冰封千里。结着厚厚冰层的滦河就如同一面明镜一般,反射着明月的光,也照出了二十九军先锋团前进的路。
为了悄无声息,先锋团不惜舍近求远,绕到了基本上是敌后位置的三家子,这里是日军的炮兵营地。
一个日本兵昏昏沉沉地跑出来解手,他揉了揉眼睛,望了望朝着他奔来的黑影。再细看之,只见一道银光伴着月光洒下,那名日本兵依旧保持着解手的姿势,但是头却已经落到了地上。
“杀!”
“杀!”
“杀!”
日本官兵大部分还在被窝里酣睡,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成了先锋团的大刀下的亡魂。先锋团们没有片刻迟疑,纷纷又提起大刀,踏雪继续前进。
一名衣衫不整的侦察兵冲进了伊藤大佐的营帐,口齿不清地道:“不……不好了!支那军偷……偷袭了!”
手上还持着棋子的伊藤大佐不然大怒,直接将棋子甩到了侦察兵的脸上,然后将棋盘直接掀翻,穿上长靴,挂上刺刀便匆匆走出营帐。
等他出了营帐一看,只见军营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四处都有二十九军的喊杀声。
他的随从部下来到跟前,对伊藤说:“长官,还请火速撤离,从长计议!”
伊藤大骂了一句:“巴嘎!皇家还未曾吃过败仗,你现在让我撤退,还不如让我切腹自尽!”
或许,老天都不给他切腹的机会,因为此时驻守喜峰口的二十九军已经从左右侧翼冲杀进来,甚至还有日军的后方。
伊藤知道自己今日有死无生,但是作为一名武士,定要有武士的尊严。
见到包围住他们的二十九军,一个个手提大刀,如持刀阎罗一般,但是伊藤却丝毫没有惧色,而是叫来翻译,对二十九军喊话。
“我自知今日有死无生,但是作为一名天皇手下的军人,我希望自己可以力战而亡。所以,我希望可以与贵军的长官一对一的决斗!”
伊藤放出了狠话,别在腰上的武士刀也拔出鞘。要论拼刺近战,在日军的所有部队之中,伊藤从来都是名冠前茅,所以他也对自己的拼刺白刃战极为有信心。迎着伊藤出来的是一名中国军官,正是先锋团的团长王长海。
王长海手持一口大刀,冷冷地看着伊藤。伊藤大喝一声,便以一个日军标准的突刺,向着对方刺出了自己的刺刀。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对面的王长海不见了,而伊藤的人头也随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