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害我？”

秦常恩看着坐在对面的林初雪，不禁怒火中烧，“我当初真应该不管你，让你被那些蝗虫啃死算了。”

对面的林初雪似乎哆嗦了一下，看来死里逃生还是让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可是你为什么要把关门呢？”林初雪看上去软弱无力。

“关门？”秦常恩惊讶地瞪着林初雪，忽然反应过来，“你报警告我的就是这件事？我还以为你说因为我研制出杀人蝗虫呢。”

“那东西是你研制的？”现在轮到林初雪吃惊了。

“当然是。”秦常恩还是掩饰不住自己近乎邪恶的得意，“除了我，谁还有这样的天才？”

“果然是天才。”林初雪嘲讽地冷笑，“现在相邻三十几海里的避暑沙滩，五六十万人就快被你的天才作品干掉了。”

秦常恩直直地凝视着她，过了半晌，他一脸严肃地开口，“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误会？哈——”林初雪鄙夷地哼了一声。

“是的。”秦常恩神色冷峻地说，“我研制Ⅳ型飞蝗，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这种飞蝗如果能够加以控制，当蝗灾发生的时候，我们就能够用有更强大领导力的Ⅳ型飞蝗引导蝗群远离人群，甚至还可以让它们集体死在海上。”

“如果像你说的那么好，这东西怎么会吃人？”

“我在六年前研制出这种改良飞蝗的时候，它们并不会吃人，但是已经显露出极强的食肉特性，我那时候就已经预见到这种恐怖特性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极力向公司建议关闭这个项目并销毁所有资料……”秦常恩一脸苦笑，“根本没有人听我的，我的报告不仅没有让他们意识到危险，反而让他们嗅出了里面的巨大商机，想要把这个项目用在未来的军事用途上。”

林初雪顿时觉得背脊一阵发凉，脑中浮现出遮天蔽日的蝗群正在啃噬尸体的惨状。这些狗娘养的。

“我后来从一些渠道知道他们想把我的研制用于军事用途，非常恐慌，就乘着公司某项新产品上市举行记者招待会的时候跑去大闹会场，我把印制好的食肉飞蝗资料撒给记者们，又抢过麦克风痛斥公司想要把这项恐怖的研究用于军事用途……”

林初雪想着当时的场景，嘴角浮现出微笑。

“我那时候很害怕我的研制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后果，所以大闹会场的时候失去了理智，表现得像个疯子一样……”秦常恩苦笑起来，“结果公司就找来神经病院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当成疯子带走——就我当天的表现而言，我还真的没有办法替自己辩解。”

林初雪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憔悴的男人，想笑又觉得于心不忍。

“你要知道，精神病院在郊区，正常情况下，他们的救护车至少要两三个小时才能赶到会场，但是那天，他们打电话之后，还不到五分钟，精神病院的人就赶到了，后来在精神病院里我还在一直猜想，要么是他们未卜先知晓得先把车停在附近等着抓我，要么就是公司故意陷害我，现在当然他们已经承认是故意害我——我昨天才知道，当初他们本来是想要直接干掉我的，后来是有人提议万一将来Ⅳ型飞蝗完全失控，我可能还会派上用场，他们才决定暂时用这种‘温和的手法’对付我……”

林初雪眼睛大张，她简直不敢相信，只有在电影中才会发生的场景，居然会真的落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我在精神病院里呆了差不多三个月才出院，幸好公司知道留着我的大脑还有用，才没有让那些医生给我乱吃药，不然的话，你今天看到的我大概就真的是个白痴了。”秦常恩无奈地苦笑，“出来以后，我在圈子里再也混不下去，你想想，谁敢用一个曾经在精神病院里治疗了三个月的家伙来进行世界级的尖端研究。我告诉他们我在精神病院里的所谓‘治疗’就是吃饭睡觉，他们没有给我用过任何药物，甚至连安眠药感冒药都没用过……我说的话反而让他们觉得我更像是个疯子。”

“我听到这样的话，也不会相信。”林初雪笑了起来。

这个没有同情心的女人！秦常恩冷冷地白了她一眼，“后来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小镇里找到当生物学老师的工作，大概是因为我不喜欢循规蹈矩的教学方法，学生很喜欢我的课，校长却恨不得杀了我，好几次他都辞退了我，却又被我的学生们以罢课的方式逼他请我回去……说实话，我还蛮喜欢这种三顾茅庐的游戏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出事，我大概是准备一辈子都不回来了。”秦常恩想起他的学生们，嘴角不由得冒出了一抹微笑。

这就是这个男人可爱的地方。林初雪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但当时……”林初雪不知道该怎样表述才好，“我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有时候人会变得不理智，但是你也不应该关上门，让他们留在里面等死的。”

“失去理智的是你，我可没有。”秦常恩一脸嘲讽。

林初雪想起那个时候自己歇斯底里的样子，一下满面通红。“那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因为我已经救不了他们。”秦常恩苦笑，“如果我告诉你，我那时候会关门，是因为我看出他们都已经被Ⅳ型飞蝗咬伤而且很严重，就算逃得出去，他们最多也只能活几分钟，而我如果要停下来救他们，那你我就都必死无疑，你是不是还认为我做错了？”

“我知道那时候是很危险，但是你也不应该怎么自私见死不救……”林初雪迟疑了一下，“他们真的已经被咬伤？”

“当然。”秦常恩斩钉截铁地说，“我当年研制Ⅳ型飞蝗的时候，我的助手曾经被咬伤过，当时还差点丧命——这也是我知道这东西会致命所以极力想要关闭项目的原因——我记录下了整个过程，然后发现了被这种飞蝗咬伤后人会出现的一些显著特征，比如伤口周围皮肤会很快变色，人的动作会很快变得迟缓……”

林初雪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的确那些作战队员们被咬伤后的动作很奇怪。但是只凭这点就断定他们已经被咬伤，证据似乎并不够充分。

“我承认他们当时的样子是有点奇怪，但是这并不能就肯定他们已经被咬伤，何况，谁穿上那套臃肿的防护服动作都不会灵活到哪儿去。”林初雪顿了一下，“何况，就算他们被咬伤，你也没有办法透过防护服看到他们的伤口和变色的皮肤，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秦常恩牵拉一下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最明显的标志，是他们的眼睛，当Ⅳ型飞蝗的毒液进入人体后，人的眼睛会很快充血，瞳孔会急剧放大，人的视力也会变得模糊不清，你看到那些中毒的队员四处乱撞，一方面是因为惊慌，一方面就是因为视力受损严重……你也许不会注意到他们的眼睛，但我却看得清清楚楚，房间里最后的三个人，是听着我和你脚步声冲到门边的，他们离我只有两米左右，但在我和你停下以后，他们居然看不到门在哪里还要四处摸索……”

“所以你确定是在看清楚他们的眼睛以后，才决定关上门的？”林初雪想起那个时候，自已已经由于害怕有些神智不清，但她还是记得秦常恩在关门前，似乎先停了好几秒钟的时间。

“当然，如果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个还没有被咬伤，我也是绝对不会就那样关上门的……”他凝视着林初雪的眼睛，“即使，我知道最后很有可能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那里。”

林初雪看着秦常恩的眼睛。她想自己大概没有什么理由再怀疑面前这个一脸诚挚的男人，如果不是他，自己大概早就和那些队员们一起成了那些可怖的飞蝗的美餐了。

“那我去跟法官解释清楚，将你尽快弄出去。”她站起身来。

***

法官办公室。

“不行。”

林初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自己已经把所有的事实都陈述清楚了，面前的这个一脸正经的法官怎么就还是不明白呢？

“为什么不行，我当时是因为没有弄清楚事实才报的警，现在搞清楚了，你还有什么必要继续不放他？”林初雪叫了起来。

“那几个大律师已经把你告诉我的这些早就跟我说过了。”五十来岁，面容清瘦的法官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但我是不会轻易放人的。”

“为什么？”

“林小姐，你大概忘了，这是谋杀案，在我们的调查没有结果之前，怎么可能说放就放？”法官冷笑一声，“林小姐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吧？”

“我已经解释清楚了，当时是特殊情况，他是在那几个人已经确定必死的情况下，为了救我才关上门的。”林初雪现在才悔不当初。如果当时自己理智一点，先找那个自大的家伙了解清楚事情真相再做决定多好？

“就算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处境的确情有可原，但你有如何证明这家伙没有说谎？”法官顿了一下又说，“我怎么知道他说的那些关于眼睛的屁话不是为了脱罪而胡扯？”

林初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她想自己的确没有办法证明什么，自己当时濒临崩溃，根本没有注意到秦常恩所说的那些特征，就算自己现在想要撒谎作伪证，违心地承认自己也看到了队员们眼睛的异样，大概也来不及了，白痴都知道这是在自打耳光。

林初雪你这个大白痴！她狠狠地咒骂自己，早上公司给自己看了最新的卫星云图，蝗虫已经聚集成群，只等这个雨季里随时爆发的一场大暴雨过后，它们就要展翅随风高飞，准备要毁灭世界了，而现在，这个世界唯一真正了解这种蝗虫习性也是这些蝗虫的缔造者，却无所事事地羁押在冰冷冷的大铁门房间里面壁思过——这全都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为了所谓的“正义”做出的蠢事。

“我们真的很需要他，我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逃跑。”林初雪几乎是在低声下气地哀求。

“我也相信他不会跑。”法官耸耸肩膀，“但我还是不能让他被保释出去，对这样一个曾经在精神病院呆了三个月的潜在疯子，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会危害社会。”

林初雪差点晕过去。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法官：这狗娘养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