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了足足十分钟，“晏老鼠”才迈着还算利索的步子走进教室。看到一个个稚气未脱的小鬼头，脑海里却想起了早上在房间里跟婆娘大战的情形。

“大家翻开书本第二十四页，先把课文齐读一遍！”这是老师管用的招数，自己来不及讲课就让下面的人先齐读课文，省时省力。

对于老师的命令，小学生自然不敢质疑，“窸窣”的一阵翻书声过后，便开始“吟唱”起来：“青蛙坐在井里，小鸟飞来，落在井沿上。青蛙问小鸟：‘你从哪儿来呀？’小鸟回答……”

教室共有五十来个学生，纷纷把课本摊开摆在桌上，用手指细心地指着每一个读过的文字，拖长的声音弥漫在整个校园之中。

看着大家都琅琅地读了起来，而自己竟然还没有翻到那一页。李旺匆忙地扒拉开一个个被自己不小心折叠起来的页脚，十五页、十七页……等翻到第二十四页时，才发现大家都已经读过了这一页，忙又翻过一页，装模作样地跟着读了起来。

偷偷地瞄了一眼虎子，才发现那狗日的竟然一直闭着眼睛，口里还在念念有词，显然虎子已经掌握了那篇还没有学过的寓言故事——“滥竽充数”的精髓。

终于等到大家把一篇简短的文章“唱”完，老师站在讲台上俯视众生，大有指点江山的意思：“声音是挺大，就是音拖太长！也许你们更适合去学唱歌！”

那时候这帮兔崽子都才八九岁，基本上没人听得懂老师暗含的嘲讽意味，还以为老师对自己的表现挺满意，纷纷裂开嘴傻傻地笑了起来。

小学每天的课程很稳定，上午一二节是语文、三四节是数学，下午便是社会与自然、思想品德、体育这三门交叉着上。

本来体育是不被各个老师认可的，毕竟对升学率并没有直接帮助。这还是老夫子校长强烈要求的结果，校长说：“体育可以强身健体，通过劳逸结合还可以提高学习效率。”这一“谬论”的真实与否无从考证，老师们也不敢妄自废除这一规定的课程；而学生则把校长当作恩人供着，是校长为大家争取到了娱乐的时间。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真正上起体育课来，才发现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有好几次体育老师直接把同学们拉去给自己家里搬砖搬瓦，又或是去自家田地里帮忙捡黄豆或做一些其它的活计。这就是李旺童年时候的体育课，没见过乒乓、没见过篮球、也没见过足球！

“铃…铃…铃……”

学校的铃铛像是孜孜不倦地机器人，总能够“按时”响起，上课…下课…上学…放学……

这是第三节课，数学老师蹒跚着走进教室。还在操场上成群结伙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回到“牢笼”之中，没说完的话题只有等到下节课后继续讨论。

李旺的数学老师叫“张贵”，大约三十来岁，脸上留满了胡渣。据说读过几年初中，后来参加了民兵连，一次打靶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射中了右腿，后来才退到这个小学担任数学老师。

张贵有一个媳妇，叫“王小兰”，比他小三四岁，也是这所小学的老师，张贵能到这里教书多半还是靠媳妇从中牵线搭桥的结果。王小兰生得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一副近乎完美的身材总能让一些精力充沛的老师或是发育过猛的学生产生无限的遐想。

只是李旺一行人，除了春江以外的其他几人根本没有太多想法，只知道这漂亮的老师经常打扮得花里胡哨，看上去就不像啥良家妇女。春江总是非常羡慕李旺和虎子，因为这王小兰正在教他们的“社会与自然”，每天都不忘拿二人开涮，只可惜这俩孩子毛都没长，根本不知道春江说的些什么不着调的话题。

李旺很喜欢数学，也很喜欢张贵，胜过春江对王小兰那种畸形的“爱戴”。因为只有在这门课上，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尊严，才能在经常诋毁自己的人面前重新抬头。

在数学方面，李旺确实有着过人的天赋，有时候一些高年级的学生也不得不请李旺帮着做自己的数学作业。

“昨天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吧？”张贵当过几年民兵，声音非常粗犷，让人听着就觉得他只是一个莽夫，当知道他有一个那样娇滴滴的婆娘之后，肯定不忘加上一句：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下面一片鸦雀无声，张贵翻开数学课本，课本中间夹了一根自带的白色粉笔：“李旺，你把你做的答案念一遍吧，其他人跟着核对，有问题的就举手，没问题就过了！”

李旺很享受老师这样的点名，让他在同学面前倍儿有面子。站起身来，将早就准备好的作业捧在手中，淡定地报出了自己的答案：“第一题等于九十八、第二题是四十三……”

五分钟过去，李旺把所有的答案都报了出来。老师满意地点头示意他坐下，接着说：“你们有什么疑问吗？现在可以举手！”

要是换做其他老师的课程，下面这群狗崽子早拼命地用手肘敲击桌子，口里还会不停地念叨：“我！我！我！”，只是现在站在上面的是满脸横肉的张贵，没人敢造次，就连班主任“晏老鼠”也没有这样的威慑力。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娇小的女孩子试探地举了举手：“张老师，我觉得第十一题，有点问题！”

刚才还在得意洋洋地咧嘴偷笑，像是获得了极大的荣誉似的，一听到这个女孩子的质疑，李旺顿时紧张起来。这个坐在第一排的娇小女孩子叫“向露露”，一直是班主任最宠爱的学生之一，所以她的位置也与一般同学不同，安插到了第一排。

在小学，能坐到第一排绝对是实力的象征，座位跟自身成绩直接挂钩。像李旺这种数学聪明绝顶的学生，却因为数学老师并不是班主任，也只能坐在第五排，这也是他一直羞于启齿的硬伤。而类似于虎子这些没有任何一科擅长的学生，则被班主任定义为“不学无术”，直接扔在了最后一排，贴着后墙壁让他们自生自灭，省得干扰别人的学习。

李旺再次翻开被无数人蹂躏剽窃过的作业本，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九十七减五十一不是等于三十六吗？”向露露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虽然是班上的尖子生，有绝对的发言权，但数学毕竟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加上老师又是“杀猪匠”一样的张贵，还是谨慎一些好。

李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九十七减五十一等于三十六？”

向露露不满地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比自己差了不止一大截的李旺。才发现对方的目光根本没想过跟自己交接，只能无奈地继续盯着老师，期待老师还自己一个公道。

张贵性子高傲，也欣赏李旺这个跟自己年轻时有几分神似的小孩子。抽出书本中的白色粉笔递给李旺：“你上来列一下算式，教教向露露同学……”

老师说的是“教”，不是“演示”，这话已经明显地告诉向露露，她做错了！李旺骨子里那种爱表现的性格，这一次可以发挥到淋漓尽致，最重要的是还是在“晏老鼠”最喜欢的学生面前。

李旺并不明白“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只知道让这个被视为“宠儿”的向露露吃瘪，是一件令人大快人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