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四川，四面环山；飞机飞不进，大炮打不穿！”
这是山里的孩子嘴里常念叨的几句顺口溜，别看课文背不出来，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倒是口耳相传，捡了不少。
四川多山，七一村更是直接坐落在半山腰上。一群孩子要上学，就得先翻过几座大山，可能是因为人多热闹，倒也没有人觉得很累。
从七一村要到“洞溪”上学，得先经过“瓦屋嘴”和“吴家湾”，再才到“洞溪村”。
“瓦屋嘴”和“吴家湾”位于山脚下，他们称七一村的村民是“山上的野人”，而“瓦屋嘴”和“吴家湾”则被称为“坝上的蛮子”。来自这三个不同村子的学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见面就没好脸色，有时候还会打架动粗。也许是历史遗留的原因，也许打架是这些人共同的嗜好。
早些年，也就在李旺父辈那时候，七一村上学的孩子多，加上山上的“野人”本来比起山下的“蛮子”爬的山路多，身体也更强壮，没少欺负其他两个村子的孩子，七一村也就这样光荣的成为了另外两个村子的“公敌”。大人之间碍于面子不会动手，但是在家没少嘱咐自己的孩子：打起架来，先帮自己村里的，再帮“瓦屋嘴”（“吴家湾”）的，总之就是要站在“七一村”的对面！
昔日“恩仇”今犹在，不见当年之辉煌！
七一村上学的人数越来越少，直到李旺这一辈，只剩下寥寥五个人，而“瓦屋嘴”和“吴家湾”上学的学生依然维持在两位数以上。虽然个人力气比不过“七一村”的孩子，但是蚁多咬死象，人数上占据了很大优势。
刚还在伤神又没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的虎子，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穿着大红花衣服，脸上还挂着两列泪痕的小女孩，顿时玩心大起。勒了勒肩上的挎包的带子，冲到泥泞的马路中央，一个人拦在小女孩面前：“喂，你是吴家湾的吧？”
小女孩将跨在侧边的书包提起来抱在胸前，紧张地盯着鼻子下挂着两条鼻涕，眼看就要流到嘴里的虎子，心惊胆战地回答：“是……是……”她当然见过这群鸟人，只是不知道叫什么而已。
她是唯一一个“吴家湾”跑到“瓦屋嘴”上学的小孩子，她上的那所小学名叫“瓦屋嘴小学”，全校人数不及“洞溪小学”一个班，师资力量也严重落后，也不知道她家人的脑子是不是被门挤坏了！
“那你见到我们还不躲着点？”虎子很满意对方害怕自己的效果，更加嚣张地走近一步。刚一开口，两条“青翠欲滴”的鼻涕直接流到嘴里。
“哇……”小女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弄得大家手足无措。虎子瘪了瘪嘴，一抹鼻涕：“孬种！”
其他人相视一笑，这虎子就是爱吓唬别的低年级同学，他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让人畏惧的感觉。把屁股边上的挎包潇洒地往后一甩：“上学去！”
从“七一村”到“瓦屋嘴”之间的那段是山路，过了“瓦屋嘴”之后，便是同时最多只能容下两辆拖拉机的公路。公路上尽是黄泥，路中央留着一道道深陷的车辙印。天晴时，公路上满是灰尘；下雨时，便泥泞不堪。
每当下起雨来，一群孩子便只能紧贴着公路边上稀少的野草丛踩过，前提是还得穿上预先准备的雨鞋。如果不幸没有雨鞋，那就只能先把鞋子塞进书包里，打着赤脚踩在冰冷的雨水里，到了学校再拿出来换上。夏天还好，就怕冬天……
“哟呵，这不是七一村那几个鼻达龙？”一个跟牛娃个子差不多高的学生背着一款看上去还比较洋气的背包，满带挑衅地指着李旺这几人。
这款背包绝对价值不菲，这年头能用上背包的都已经是万幸。李旺一行人也只有他一个人用的是背包，其他的孩子统一都是自己老妈缝制的挎包。当然李旺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背包，是用老爸每晚去山上偷木料赚来的血汗钱换来的。
虎子、牛娃、春江和李旺，这四个男孩子听到后，第一反应是吸塑了一下鼻子。除了虎子之外，其他三人并没有发现有鼻涕在外面乘凉，不由大怒：“狗子，我日你仙人，你他妈是不是找死啊？”开骂的正是看上去傻头傻脑的刘军，四川人读“刘”跟“牛”完全没有差别，所以村里人都叫他“牛娃”。牛娃跟这名叫“狗子”的高个子在同一个班，平时互相之间没少打闹，都是三年级的孩子，也没怕过对方。
“好你个牛犊子啊，你再说一句试试？”狗子将书包取下来递给旁边的同伴，撸起袖管就要冲上来，虽然对方的个头比起自己并不差分毫，整个架子看上去甚至比自己更加壮实，但看到他那副憨傻的样子，一天不欺负他心里就不畅快。何况身边还有这么一群高年级的朋友在，怎么也不能丢了面子，即便打不过这愣头青，这些朋友也不可能不出手相助。
“叮叮叮……”一辆老二八自行车顺着拖拉机碾过的凹槽骑了过来，不停地打着铃铛，催促这些挡在路上的学生让路。其实他这车，根本不需要铃铛，本身发出的噪音已经足够引起路人的注意了。
远远望去，竟然是牛娃他们的班主任“老妖怪”，他今天梳了个让人不敢恭维的中分式汉奸头，得意洋洋地踩着他的那辆破自行车。
“老妖来了，快闪！”趁着老妖不敢从公路的车辙上分神之际，狗子大喊一声，众人一哄而散。小学时代就是这样，看见老师就跟看见追命的小鬼一样，更别提迎上去问声“老师好”了。
狗子跑了一会，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回头恶狠狠地盯着牛娃道：“牛犊子，这顿打你是跑不掉了！给老子记着！”牛娃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抱着书包紧跟其后。
虎子个子虽小，也自知不是对方的对手，但火爆的脾气让他不忘叫嚣道：“你个龟儿子，有种中午留下来单挑！”李旺和春江看上去要安静许多，李旺一直都是典型的“不打架、不生事”的“二不”学生。这都是他的老妈教导有方，不过李旺骨子里还是有爷爷当年征战沙场的那股子狠劲，只是不易被人察觉；别人说“头发粗，代表一个人阴狠”，而李旺的头发粗如牛毛。比牛娃还要高一年级的春江，则是成功遗传了他爸的胆小怕事。只是偷偷在心里把狗子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了一遍：“狗日的狗子，要不是看在你比我小，看我不撕烂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