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公里武装越野,陆军侦察兵每天如同吃饭睡觉一般的存在,而要成了侦察兵顶峰的特种兵,5公里显然就不够看了。烈日下,6位卡在侦察兵与特种兵之间的列兵背着25斤的背囊,一脚一脚踩在坑洼不平的沙石地上——这日并非正规训练日,他们的步枪、手榴弹等装备尚未送至,为了增加负重,他们背囊里塞着的是浸过水的沙袋。
盛夏六月,20公里负重25斤越野,当萧然刚刚宣布这第一个“热身项目”时,尹天和欧杨扬就较劲似的活动起手脚,谭舸背上背囊表演起高抬腿,秦帆远和白亦相互在沙袋里多灌了一瓶水,就连看似瘦弱的尚筱飞也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们都是各自部队的尖子,5公里那是长期跑在最前面的,20公里虽不是每天都来,隔几日跑一次成绩也绝不落后,这次唯一的不同是:以前跑20公里一般是轻装,这次却是负重25斤。
萧然始终笑着看他们做准备,他自己也背上了一个背囊,胸前还挂着手榴弹和弹匣,右手握着一把3公斤多的95式自动步枪。
一声令下,秦帆远第一个冲出,尹天与欧杨扬紧随其后,谭舸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起跑晚一步的白亦不紧不慢地追赶,尚筱飞则一路静静地跟在最后。
萧然也在跑,还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步枪大声给列兵们鼓劲。跑到大约5公里时,带头的秦帆远渐渐慢了下来,白亦悄无声息地超过谭舸,与尹天欧杨扬形成第二集团,尚筱飞被拖得有些远了,可这并不是他变慢,而是前方的白亦突然发力。
“快快快!注意姿势!”萧然将步枪甩到身后,侧着身击掌为列兵们打节拍。汗水从他脸颊滚过,他从与第二集团平行的位置加速到激烈喘气的秦帆远身边,大声朝他吼:“调整呼吸和步伐,慢一点没关系,前面还有得你跑!”而后,他又放慢步子,等到尹天三人冲过来时,笑着打趣道:“你们三个,别这么排成一排拼命,尹天,鼻孔鼓那么大干嘛,公牛啊?还有你,欧杨扬,跑越野你瞪什么眼睛?小白同学,不要龇牙咧嘴!呼吸,都注意呼吸!好好排队,轮流领跑,争取在15公里时超过秦帆远!”
没人理“唧唧哇哇”的萧然,已经跑了7公里了,生理极限正在步步逼近,烈日增加了水分的蒸发,阳光更是像吸取人体能量的巨大涡流。白亦稍稍稳了稳呼吸,退到与尹天欧杨扬不到1米的位置,尹天和欧杨扬却继续一个鼓着鼻孔一个瞪着眼,以恨不得将对方一拳揍在地上的架势并排前行。
两个笨蛋。
萧然心里好笑,却不再管他们,他原地小跑,直至谭舸和尚筱飞终于跟上来。“还行不行!”他扯着嗓子问话。“报告教官,行!”谭舸满脸是汗,背上的重量压得他不得不向前大幅度地倾斜着身子。“尚筱飞,你呢?”来到咬着牙的“尾巴兵”身边,他语气都变得温柔了一些。“报,报告教官,我,行!”尚筱飞大口喘息,肺就像超负荷工作的拉风箱。
“好!继续!”萧然再次击掌,在突破极限的那一两公里路途中,他始终跟在尚筱飞和谭舸身边,一面大喊着为他们加油,一面以近乎扯破喉咙的声量朝前方跑得没影的四人大吼:“跑跑跑,秦帆远快冲,后面三个干了他!”
最后两公里,六人的间距越来越近:谭舸和尚筱飞早就捱过最难熬的阶段,已经跑到麻木,迈步向前成了机械的、停不下来的动作;第二集团半实现了萧然所说的“轮流领跑”,有时白亦独自在前方两米处,有时尹天和孙欧杨扬当领头人;秦帆远抿着唇,咬在一起的牙齿都在打颤,在原部队,他向来是速度王,耐力王更是他一心想要达成的目标。
最后300米,欧杨扬突然从第二集团冲出,并以一种摇摇欲坠的姿势硬生生超过秦帆远。
最后150米,尹天发力,甩掉紧随其后的白亦,一路追赶前方的秦帆远和欧杨扬。
最后50米,尹天赶上秦帆远,两人相互望了一眼,脚就像不是自己似的往前跨。
终点线,欧杨扬和尹天同时摔在地上。
跑满20公里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到眼前一黑,秦帆远趴在地上不动了,白亦歪歪斜斜地靠在一棵树上,两条腿不停抖动,尚筱飞和谭舸相互搀扶着不肯倒下,身上根本分不清汗都是谁的,欧杨扬四肢打开睡在尹天身边,尹天摆着和他相同的姿势,他们剧烈地喘息,胸部像地震中的小山丘,而整个听觉世界里,似乎也只剩下彼此震耳欲聋的呼吸声。
“起来起来,不准躺着,起来活动手脚!”萧然放下背囊和步枪,一边扯开被浸湿的迷彩上衣,一边挨个拉起躺在地上的家伙,“薄情同学帮帮秦帆远!谭舸小远好样的,别躺下,走一会儿,相互拍一拍身体!诶那边两个,尹天欧杨扬,你俩聋了吗,起来!”
白亦一摇一晃地去翻秦帆远,秦帆远站起来时还往后坐了两次,他太累了,从来没跑过这么辛苦的20公里;尹天实在站不起来了,可当他脑袋一侧看到欧杨扬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时,就好像又来了力气,恨不得立刻跳起来离他远远的,于是,差不多同时,两个相互较劲又不爽的尖子兵爬了起来。
此时,指挥大家做恢复运动的萧然已经脱下了迷彩服,上身仅穿着一件印有一把长剑的黑色背心。阳光下,他手臂上的汗水折射出晶莹的光,珠子沿着那凹凸有致的肌肉往下淌。所有人这才看到,这位光看脸似乎细皮嫩肉的上校,原来的确有着一副精英军人的身体。
“教官,你背囊里背了多少?”恢复过来的白亦想知道萧然的负重斤数,毕竟大家都跑了20公里,他一路跑上跑下给大家打气,最后还不见多疲惫实在有点不科学。
“你去抱抱看?”萧然踢了一脚自己的背囊,语气轻松。
“肯定没我们的重。”白亦跑过去,弯腰单手拉住背带。而刚往上一提,他的脸色就变了。
“这……”白亦抬头往萧然,惊讶得嘴都没合拢。
“怎么了?”秦帆远和谭舸也走了过来,蹲下想看看萧然的背囊究竟有多重。
“25公斤。”萧然提起背囊再次背在肩上,轻描淡写的模样让尚筱飞都翻了个白眼。
我靠!
尹天和欧杨扬看着萧然一言不发,他们也背起自己的背囊,心中发誓下次一定要和萧然一样。
20公里后,休息不到10分钟,萧然又领着大家来到一处泥潭。
泥潭中抱圆木仰卧起坐,是个兵就会“玩”的泥巴浴。然而就是这个没“玩”好的泥巴浴,让互相看不惯了一天的尹天欧杨扬终于打起来了。
可可酱一般的泥潭中,尹天、尚筱飞、谭舸三人一组抱着一根圆木开始仰卧起坐,这是个既考验配合又极度消耗体力的训练项目,恰好经过10分钟之前的越野,尹天等人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可是,萧然偏偏又不让他们好过,还命令在一旁看着的三人用脚往人家脸上踢泥水。
后仰时脸浸在泥潭里,坐起来迎面而来的又是泥巴,怎么忍!
萧然坐在泥潭旁的高地上,咬着一根草看戏:“受不了的打报告啊,轮流来,谭舸你还行不行?不行让秦帆远换你!”
“报告教官,我还行!”谭舸吃了一嘴的泥,紧闭着眼睛大声回应。
“再来!”三人组中,尹天明显得是“小组长”,他吃力地喊着号子,领着尚筱飞和谭舸一次次躺下又坐起。本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坚持,可烦就烦在踢他泥水的是欧杨扬,这个讨厌的人,此时正得意洋洋地站在他面前,每次他刚一起身,便像射门一样猛踢右腿,不偏不倚,故意在他张嘴喊号时踢他一嘴泥。
我****妈欧杨扬……
心中有气,尹天便喊得格外卖力,而他越是卖力,泥巴就吃得越多。幸好,正待他一秒都不能再忍时,身边的尚筱飞喊了报告。
“欧杨扬,替尚筱飞!”萧然指了指尹天身边的位置,欧杨扬果断地躺了下去。其实,他并不情愿和尹天一组,可军人必须服从,这早已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信条。
新组员的加入就像给渐渐不堪的小组注入一股强力能源,欧杨扬位置居中,起坐时使着猛力喊号子。
“起!”
同一个字,不一样的声音,不一样的频率,谭舸不行了,这他妈到底要听谁的?
尹天和欧杨扬互瞪一样,欧杨扬脸上还算干净,尹天早已只有眼白是白的。
“我喊!”异口同声。
“报告,换人!”谭舸知难而退。
接替谭舸的是秦帆远,又有了新成员,可按谁节奏来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泥潭里,尹天和欧杨扬互不妥协,按着各自的频度挣扎,萧然半眯着眼睛看两个麻烦的家伙,没有丝毫干涉的意思。
“你们干嘛!”终于,秦帆远毛了,抱圆木仰卧起坐只要有一方动作不统一,木头就抱不起来,现在欧杨扬和尹天几乎每个动作都错位,他一躺下就会被砸,坐起则只能吃泥巴。
“尹天不行了,速度慢只能拖后腿!”欧杨扬跟找到同伙似地吼,他和秦帆远是新加入的,而尹天已经在泥潭里捱了那么久,跟不上他们的速度理所当然。
“放屁!”尹天甩了欧杨扬一脸泥,他本来就不能忍了,罪魁祸首竟然还来惹他。
“你怎么骂人!”欧杨扬抽不出手,竟然用额头去撞尹天。
“****!”圆木随着欧杨扬的动作往旁边滑,还睡在泥潭里的秦帆远又被砸了。
“我怎么骂人了?”欧杨扬幼稚的动作让尹天气极反笑,反正圆木也滚下去了,他索性推开木头用额头向欧杨扬撞回去。
“你骂我放屁!”欧杨扬也不管木头了,他一双泥手拽住尹天的衣领,牙齿上满是恶心的泥巴。
“那怎么是人呢?”尹天自以为很**地笑了起来,他觉得欧杨扬这模样太蠢了,却不想其实自己牙齿上的泥巴更多更恶心。
“我****妈!”两秒钟后,反应过来的欧杨扬突然身子前扑,将尹天整个按在泥潭里。
“****的妈!”尹天一脚将欧杨扬踹倒,斜身勾着他的脖子就往泥巴里压。
顿时,两个泥人在泥潭里打成一团,泥浆四溅,简练的擒拿格斗样样来,中枪的秦帆远滑了好几次才爬到岸边,他呸了一口泥,骂道:“老子才想****妈,日你们俩的妈!”
“别啊,尹天的妈是我姐呢。”萧然将一个弹匣推入步枪,觇孔型照门中,格斗动作早就变形的二人就像打烂架的混混,他右手食指扣在扳机上,眯起的眼角有细小的皱纹。
他说:“打,继续打,我保证子弹只会溅起你们脸旁的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