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发连射，5.8mm子弹入水的闷响后，扭打在一起的二人终于安静了，尹天被欧杨扬再一次掀翻的瞬间，子弹如言在离他脸颊、手肘、腰部极近的距离溅起小小的泥花。

外偏一分不足以震慑人，内偏一分他小命难保。

“怎么？不打了？”萧然单手握着95式自动步枪，枪口冲天，“解放军优待特种兵，打架不会捱处罚哦。”

“教官……”尚筱飞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萧然出手之快让他瞠目结舌。

“还打不打？还打我奉陪。”萧然摸出两个弹匣扔地上，空着的手撑着下巴，一脸悠闲。

欧杨扬站在泥潭里，看了看突然开枪的萧然，又看了看子弹入水的位置，张着嘴半天没合拢。尹天还保持着被掀翻的姿势，双手后撑支持着身体，想站起来，身子却软得没法用力。他咽了咽口水，努力掩饰自己的恐惧。

“不打了？不打就起来，圆木扛上来，互相冲一冲，然哥带你们去营地吃饭。”萧然挂起枪带，将步枪推到身后。见泥潭中的二人还没反应，他走到不远处抓起一根直径5厘米粗的水管，照着泥潭拧开了阀门，“尹天你起不来啊？欧杨扬拉一把呗！”

“我们来！我们来！”猛烈的水柱砸得泥水四溅，谭舸眼疾手快冲回泥潭中抱起圆木的一端，朝着岸边大吼一声，另外三人也跑下来合力扛圆木。

“不错，还算有点团体意识。”萧然手一松，水管落在地上，水流顺着地面涌向泥潭，清流顿时被浊流包围。

尹天还坐着没动，眼前多了一只手时，他抬头一看，欧杨扬。

两人都臭着一张脸。欧杨扬冷冷地问：“你要坐到什么时候？”尹天冷冷地答：“关你屁事。”可一秒之后，尹天不屑地将手搭在欧杨扬的手上，欧杨扬不满地将他拉了起来。

“他们这就打完了？”秦帆远扛着圆木，抽出一手戳前面白亦的背。

“还打？想死啊！”白亦有点庆幸，就因为这俩人干了一架，他不用睡泥潭里做仰卧起坐了。

“来，水管拿着，冲一冲，我们先去吃饭，晚上回自个儿营地再洗澡。”萧然用脚尖将水管推到尚筱飞脚下，“上下铺一组，以后的双人分组都按这个来！”

操！

尹天和欧杨扬本能般地互相翻了个白眼，他们全身泥水，在彼此眼中对方都又臭又脏又****得出奇。

这种人，凭什么当老子的搭档！

泥水黏在皮肤上，岂是裹着迷彩服能冲干净？尚筱飞和谭舸草草互相冲了一下便将水管交给白亦和秦帆远。很快，水管被传到尹天手上。正当他拿着管子犹豫要不要和欧杨扬互帮互助时，萧然的声音又传来了：“你俩还要不要吃饭了？还有5公里路呢！”

“要！”尹天和欧杨扬异口同声，万分默契。

不过默契之后，尹天小小地报了回仇——他趁欧杨扬朝他吼“快点”时，手腕往上一转，5厘米的水柱直接爆了人家一脸……

下午4点多，太阳渐渐藏入云层，萧然带队走在前面，6个湿哒哒的泥人强打精神跟在后面。从集训营地前往大队营地的5公里上，萧然没让他们再跑越野，走了一半时，他回头看他们一张张好像还挺有劲的脸，想起如果何明昭在的话，这些家伙们大概已经跪在地上哭爹喊娘了。

临近营地，萧然对兴奋起来的列兵们说了4个字，注意安全。

这不是大队的老巢吗？注意什么安全？没人敢来搞这儿吧！

6人只当萧然的话是玩笑，尹天还小声跟尚筱飞说：“你知道的，他就爱故弄玄……”

“呲呲——”越野车轮在沙地上高速碾过的声音压过了尹天最后一个字，一阵烟尘扑面而来，一辆“猎鹰”突然从前方的弯道疾驰奔来，过弯速度不降反增，生生擦着众人的身边飚过，继而绝尘远去。

列兵们目瞪口呆，尹天更是无言以对，短短一个下午，来特种大队的第一个下午，他的生命已经第二次遇到威胁。

“以后你们也得这样开车。”萧然继续往前走，身后的小家伙们却都没跟上来。他往后瞧了瞧，又说：“怎么？腿软啦？”

“这个……撞到人怎么办？”尚筱飞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将越野车开出F1赛车的气势，他加快步子往前赶，腿脚却的确有些发颤。

“那你也太小看咱大队长了。”萧然伸出右手，亲昵地搭在尚筱飞肩上，并将他往自己身边拉。

“那个是大队长？”尚筱飞心跳突然加快，也不知是因为刚刚和锋刃的大boss擦肩而过，还是因为此时和萧然挨得太近。

“嗯，开得那么急，估计又是跑领导那儿吵架去了，你们今天看不到他了。”萧然拍拍尚筱飞的头，像个疼爱弟弟的温柔哥哥。他这人特别容易和手下打成一片，一中队里没几个兵怕他，平常若捱了何明昭的整，大家都会跑他这儿来求安慰。

经过哨位时，负责警卫的哨兵朝众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萧然笑呵呵地朝人家扬手，尹天和欧杨扬则转身站得笔直回礼，秦帆远在后面笑，白亦跟谭舸吐槽：“他俩跟一对儿活宝似的……”

回到营地，开饭时间却没到，萧然带着6个列兵到处溜达，偶尔有几个挂着校官尉官军衔的军人和他打招呼，无一例外都会问一句话：然哥咋这就回来了？这时，萧然总会往后一指，一脸“你懂的”表情。

“教官，营地怎么没啥人啊？”谭舸原以为一到特种大营就会听到震耳欲聋的训练声，可这都进来好一会儿了，看到的却只有一组练习400米障碍的小队。

“都有任务啊，我们中队任务刚结束在疗养，二中队听说在山里拉练，三中队两个队长带人出任务，四中队保密我也不清楚，五六中队被放出去一半，剩下的好像是在地方训特警。”萧然一来就给还没正式当上特种兵的大伙儿兜了底，刚一说完，不远处又飚出一辆越野，他虚着眼睛望了望，打趣道：“哟，高手来了。”

“嘭——嘭——嘭——嘭——嘭！”5发子弹，5声枪响，越野车还在往前冲，车左边45米处的胸环靶就遭了罪。

“枪手在后座？”欧杨扬用手遮着阳光，“快速移动射击啊，**！”

“再看看呢。”萧然朝越野车的方向挥了挥手，司机又将车倒了回去。

接着，与刚才无异的场景重现，往前奔驰着的车内，又是5发子弹射向另一个胸环靶，而这一次，欧杨扬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如何？”萧然在欧杨扬眼前晃着手，还伸出两根指头问：“这是几？”

“****！”出声的是尹天，显然，他发现了和欧杨扬同样的事实——

枪手并不是在后座进行快速移动瞄准，枪手就是司机本人！

“去看看环数？”越野车越驶越近，萧然冲司机做了个OK的手势，他往靶子处努努嘴，“别傻站着，谁去？”

“我！”欧杨扬抢在尹天前面跑出，尹天看了看萧然，也迈开步子紧跟上去。

胸环靶前，在侦察兵大比武中枪法大受瞩目的二人站了很久。当初，他们都曾经在手枪固定靶25米射击中，打出5发子弹47环的好成绩，而如今，他们亲眼所见，越野车中的特种队员，竟然一边轰着油门，一边在45米处射出同样的47环！

92式半自动手枪，有效射程仅有50米！

太可怕了！

这人是谁？

尹天和欧杨扬急切地想知道车中的“神枪手”是谁，是否就是未来将指导他们狙击的六中队队长？他们跑回萧然身边时，“神枪手”已经将车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了。他和萧然一样，穿着常见的城市迷彩，方才用于射击的********已经收起，领上两杠一星，少校军衔。

“然哥回来了？”来人满面笑容，看脸的话，他比萧然更不像特种兵。

“回来了，你一个人？柯玦呢？”同为大队里的兄弟，萧然和对方相当熟稔。

“抢人头呢，不过地区就是秘密了。”少校背着手，有些夸张地向右边下侧身子，笑呵呵地道：“今年的小兄弟啊？”

“对啊，今天才来，过几个月就交给你和小柯了，先认识认识？”萧然往旁边一让，6人看少校的眼神有的满是激动，有的有些兴奋，有的还藏着些许敌意。

“好哇，不过今年人真少。”少校向前两步，笑眯眯的眼睛里毫无杀气，他的嘴角似乎天生有着上扬的幅度，张嘴便露出一口白牙：“我是六中队副队长霍非，你们将来的射击教官就是我们队长，柯玦。”

这么厉害的人，竟然并非传说中的枪王！

尹天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欧杨扬更是觉得浑身血液都燥热起来，他们盯着霍非眼都没眨一下，表情又凶又恶，像两头急着吃了人家的小野兽。

“喂，你俩干嘛？见了首长要问好，忘了？”萧然又气又好笑，霍非比他还有亲和力，尹天欧杨扬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瞪人家？

“首长好！”被萧然吼了，两人右脚往左一扣，军礼虽行得十分标准，眼里的气焰却并未褪去分毫。

“别叫首长，怪别扭的，大家都是兄弟。”霍非摘下帽子点头致意，尚筱飞注意到他那朝向他们的手掌上，伤痕与老茧明显得瞄一眼就能看到。

驾车高速行驶中5发47环，看似轻松的射击背后，是多少昼夜不息的苦练？

告别霍非，萧然带着众人往食堂走，其间，他们又看到那一组进行400米障碍的小队。这次，尹天等人终于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的400障碍训练，7组障碍物，每一组，他们都会重复过10次再奔向下一组。

而后，他们路过一处攀登训练场，垂直下悬的四根直径12毫米细绳上，一人正在进行不用脚的空手倒，一人双目蒙着黑布往上爬，一人背着队友艰难向上，一人单手握绳，另一只手提着20公斤重的弹药箱。

6人都是老部队中的绳索攀登的佼佼者，然而在10米绳索上，他们练习的、见识到的一直是常规双手双脚攀爬，欧杨扬仰头望了很久，突然自言自语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练这些稀奇古怪的姿势？”萧然站在欧杨扬身边，说出了列兵们心中共有的疑问，“你们是不是觉得这样故意增加难度没有意义？”

“呃……”尹天挠挠后脑，他确实想不出蒙眼、单手之类的练了有什么用，搏人眼球？

“你们应该明白，特种训练的任何一项都是从实战出发。”萧然抱臂看着逆光中费力攀爬的4人，语气带上了些许严肃，“练空手倒，是因为你可能腿部受伤无法完成下瞪，练蒙眼攀登，是因为你的行动可能是在黑夜中，练背人攀登，是因为你不能抛下受伤的战友，练单手攀登，是因为你必须往上输送物质。”

空手倒的特种兵终于挣扎着爬到顶端，他将索环扣在铁栏上，飞身从15米高索降跃下，还没有休息，再一次空手倒便开始了。

蒙着黑布的特种兵用同样的姿势从空中跃下，再次往上爬时，他解开了保护绳。

背人攀登和单手攀登的特种兵最后跃下，被背着的从包里拿出酒精和棉签，仔细地往战友手上涂抹，片刻之后，他们再次站在绳索之下。

“我们付出的所有汗水、血泪，都是有原因的。那个解下保护绳的，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渐渐西沉的红日下，萧然看着沉默不语的6人，“因为这就是战场，战场上，你没有保护绳能够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