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终于能去野外环境中拉练了，列兵们都很激动。他们日常训练更加卖力，攀登争着要用直径12mm的细绳，高楼90°索降向下冲得就跟平地上赛跑一样。训练的空隙，他们经常围着萧然问要去哪里、有些什么训练项目。

萧然只透露出发大概是在10天后，对于训练内容则一概不答。

他其实也有苦衷的，何明昭快回来了，他知道“何无情”的那些狠招，却不想过早拿去吓唬兴高采烈的准特种兵。

7月中旬，全国多地都发布了高温橙色预警，萧然这天罕见地给大伙儿减轻了训练强度，晚饭更是破天荒地亲自开车从大队营地拉来，还特意嘱咐炊事班给加肉加量。最后虽然因为常年开飞车的习惯导致送到的汤菜洒了一小半，众人依旧吃得相当满足。

饭后，萧然嘱咐大家早点洗漱休息，有空的话检查检查装备，而后又开着越野车回了大队营地，直到熄灯也没回来。

黑暗中，所有人都没有睡着，他们都清楚，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要被带出拉练了。

“尹天，尹天。”欧杨扬脚跟轻轻在床板上敲，他两手抓在床沿上，脑袋悬在床外往下面瞧。

“干嘛？”尹天双手枕在脑后，斜着头看上方那双亮亮的眼睛。

“你紧张不？”欧杨扬又往外挪了挪，肩膀也露在外面。

“有什么好紧张的？”尹天高高抬起腿，想去踩欧杨扬。

“骗子，你明明很紧张。”欧杨扬趴在床边，一条腿勾出床外，轻轻踢到尹天的脚上，“你每次心口不一的时候就是这种语气。”

“……这种语气是哪种语气？”尹天的大长腿僵直在空中，“你还挺了解我啊？”

“那是，虽然你总是拖我后腿，但好歹是我搭档。”欧杨扬得意道。

“都早点睡，说不定教官半夜就来闹我们。”尚筱飞打了个哈欠，他心跳得厉害，白天的疲惫让眼皮不停打架，可脑子却死活不肯安静下来。

“靠，筱飞你别乌鸦嘴！”秦帆远翻了个身，骨节在床架上敲了两下，“上面的，快睡。”

11点多的一阵闹后，宿舍便没人说话了，可接连不停的轻微翻身告诉他们，这个夜里，其实谁也没有睡着。

半夜4点，枪声打破夏夜的寂静，刚刚有了睡意的6人利索地起床，穿衣、打包、拿装备的动作一气呵成——他们早习惯了半夜的紧急集合，更不会为睡眠被打扰而抱怨，仿佛军营生活本该如此，仿佛闻枪而起就是军人的本能。

平房外的沙石地扬起阵阵尘土，一架直-18A盘旋而下，萧然全副武装朝跑出宿舍的众人大声喊道：“快快快！上机！”

尚筱飞的乌鸦嘴打中了，等待他们的不是早晨的正常转移，而是半夜的突然行动。

“突突突——”螺旋桨的转动声震耳欲聋，直升机的机舱内乘坐环境十分恶劣。萧然打开灯光，在不停摇晃的空间中如履平地般地挨个检查队员们的装备。没人说话，没人东张西望，列兵们就像最训练有素的正规特种兵，他们端正坐在没有扶手的座椅上，等待上级的下一道命令。

萧然什么都没说，在拉好最后一位队员的背包后，他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机舱的灯光暗了下来，置身其中只听得见直升机前行的轰鸣。

长久的沉默后，驾驶舱外的指示灯突然亮起，萧然起身背起背囊，朝所有人做了个向前挥下右臂的动作，“准备！”

直升机降落至离地约10米的位置，舱门打开，一根绳索在晨风中落下。萧然身负45公斤的负重，攀着绳索滑降时却没有半点犹豫。他站在四周被森林包围的空地上，仰面朝舱门挥手，尹天、欧杨扬、秦帆远……绳索上一人接着一人，没有谁不敢，也没有人动作变形。

“走！”萧然的声音淹没在直升机的巨响中，落地的队员们背对背观察着四周，这是一片丛林地带的河谷，不远处看不大真切的建筑应是他们的临时营地。

萧然带着队员往临时营地走，尚筱飞回头看了看送他们过来的直升机，他拉住尹天小声问：“它为什么停在空中不走？”

尹天虚着眼睛往回看，直-18A倒了个方向，不仅不见离开，还渐渐降了下来。

螺旋桨停止转动，一身丛林迷彩的驾驶员跳出舱外，他一边肩上背着一个有半个人身大小的背囊，一边肩上挂着一把95式自动步枪和一把********步枪，他从众人满是疑惑的目光中穿过，直至一言不发地赶上萧然。从背影上看，他比萧然高大，板寸头看上去也更加干练。

“去宿舍整理一下，10分钟后在这里集合，装备，注意装备！”临时营地前，萧然朝列队的队员们大声嘱咐，驾驶员两腿分开站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他说：“5分钟，迟到1秒，今天负重50公斤。”

“是！”列兵们迅速跑向宿舍，他们没有反驳的时间，军营更不允许反驳，方才他们已经看清了驾驶员领上的军衔，两杠三星，和萧然同为上校。

4分42秒，最后一位队员归队，驾驶员上校眉头微微皱起，他侧过脸朝萧然吼：“5分钟就能做好的事，你多给他们5分钟干什么？”

萧然不答，站在原地一副挨训的模样。

驾驶员上校又将注意力转回6位列兵，他依次拧开了他们挂在腰间的水壶，最终在尹天面前停下，“水为什么没装满？”

“报告首长，忘了！”尹天没由来地头皮发麻，这个上校从跳出机舱时就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如今他站在他面前问他的水壶为什么少了一半水，他竟然紧张得脊背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忘了？”驾驶员上校盯着尹天的眼睛，似在回味这个可笑的词，半晌，他突然抽出********抵上他的下巴，狠狠道：“你怎么没把枪也忘了，啊？谁是他的搭档，出列！”

“是！”欧杨扬向前迈出一步，敬礼道：“首长，是我！”

“你们俩，往背囊里加砖头，今天负重50公斤，去！”驾驶员上校右手一指宿舍旁的一堆砖块，语气不容争辩，他再次转向身后的萧然，喝道：“你怎么教他们的？上战场连水壶都不装满？以后是不是连子弹都可以忘？”

萧然还是没回话，他站得笔挺，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两分钟后，尹天和欧杨扬装完砖头回到队中，50公斤相当于一根小型圆木的重量，背在肩上分外沉重。

“今天第一天，大家先适应一下。”再次列队完毕后，萧然终于说话了，“还有我介绍一下，以后的训练主要由他来带，你们的真教官，上校何明昭，一中队队长，他的名号我告诉过你们的，你们……”

“什么名号？”何明昭打断萧然，眼神透出危险的光。

萧然望向一旁翻了个白眼，又不说话了。

一路跑步向丛林，6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秦帆远看了看白亦，白亦竟然双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示意他冷静。尚筱飞和谭舸并排向前，两人悄悄击拳互相鼓励。尹天和欧杨扬跑在最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负重50公斤行军。

欧杨扬一个眼刀刮向尹天，都他妈怪你！

尹天咧着牙瞪回去，你不是崇拜何明昭吗！

欧杨扬的眼神居然冒出星星，我又没见过他，他竟然会开直升机！

尹天嗤了一声，你他妈就继续当脑残粉吧！

第一天丛林拉练，成了准特种兵们噩梦的开始，他们数次用求助的眼神望向萧然，却只见萧然也是爱莫能助地耸耸肩。

西南丛林夏季闷热湿润，野外行军更不比营地集训。清晨，一夜未睡好的可怜虫们第一个项目就是负重2000米冲坡。连续4趟下来，负重35公斤的尚筱飞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来，秦帆远也瘫在灌木丛里动弹不得。不过，6人中最惨的还是尹天和欧杨扬，负重50公斤让他们根本没法跑快，于是，别组冲4次，他们就得挨罚多冲1次。5次丛林2000米，强度远远大于平原地区的1万米，欧杨扬趴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天地间都只剩下他剧烈的心跳声。

“起来！抱头蛙跳！”最后一次冲坡结束后不到10分钟，何明昭的第二项训练命令又下达了，他用步枪挨个砸在队员们的身上，谭舸实在爬不起来，他竟然提着他的后领就往前拖，并厉声大吼：“给我起来，跳！”

刚下过雨的泥泞山路上，被冲坡耗掉大量体力的队员们在根本没有得到休息的情况下开始蛙跳，萧然跟在队伍的末尾，离他最近的尚筱飞好几次直接跪在地上，稍微远一点的欧杨扬跟在尹天后面，他们根本跳不起来了，可何明昭就站在他们身边，不是用脚踹得他们继续跳，就是弯腰扣着他们的脖子往前方拉。

叹了口气，萧然终于忍不住蹲在跪地的尚筱飞身边，他悄悄地往上提了提他的背囊，想借此帮他缓一口气。

“萧然！你给我过来！”然而，萧然背地里的小动作如何瞒得过战场上默契如一人的搭档，何明昭就跟背后有眼睛似的，看都不看就知道萧然在干嘛。

“筱飞不行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吧。”萧然朝何明昭跑去，这还是队员们头一次看到他“搭理”他的队长。

“不行了？他说不行了你就让他趴？”何明昭再次一脚踹在尹天背上，而后跑到尚筱飞前方，他的声音严厉又不带丝毫人情味，听得人骨子里都发冷：“不行了是不是？你跪着给我爬也得爬到目的地！”

“走！”尹天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回头看身后闭着眼睛喘气的欧杨扬，用力踹了踹他的肩头：“起来！别第一天就让人看不起！”

欧杨扬挣扎一番，却又徒劳地趴下。这时，萧然已经跑到队伍的最前方，他站在小路边朝前望，何明昭所谓的目的地就在不远处的浅溪里，可是那儿并非驿站，那儿是另一场磨练的开始。

“还行不行？”何明昭走回欧杨扬身边，一把揪起他的后领。

欧杨扬说不出话，他面前的尹天身影模糊地跳着，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跟上，都是负重50公斤，老子总不能被你落下吧！

“说话！还行不行！”何明昭凶狠得就像吃人的魔王，他站起踩在欧杨扬脖子上，居高临下：“行，还是不行！”

“行！”欧杨扬死命抬起头，愤怒转换为力量，他竟然又往前跳跃了两步。

“行就继续！”何明昭往旁边退下一步，举起步枪喊道：“都给我快点，最后到的在水中站军姿两小时！”

接近1小时的负重蛙跳，以迎来满是淤泥的小溪收尾，尚筱飞最后一个到，被罚在全天练习结束后站军姿。

9小时无补给“魔鬼日”，下午当萧然宣布训练结束时，已经没有一个人能在水中站起。何明昭将尚筱飞连拉带拽提起来，缓声道：“我之前说了什么？”

“两小时军姿！”尚筱飞有气无力，倒是一旁的谭舸喘着粗气大声回答，“他是我搭档，我陪他！”

“我也陪他，我是他战友！”尹天站了起来，他手脚都因为极度的疲劳而颤抖。

“还有我！”欧杨扬站起时还撑在尹天腰上借了个力，“我们都是尚筱飞的战友！”

“我们也是！”秦帆远扶着白亦艰难站起，他们都看着何明昭，目光如炬。

“呵，不错。”何明昭放开尚筱飞，将步枪挂在肩上往岸边走去，经过萧然时，他右手一拳击在他腹部，“还看？你是不是也想去陪他们站？跟我回去！”

两小时的军姿，其实没人能站标准，太阳落下时，他们相互搀扶着往营地走，一路安静无话，直到白亦突然小声问：“你们说这个何明昭是不是和教官关系不好啊？他怎么老凶咱教官！”

“得，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快压死我了。”秦帆远支撑着白亦，两人看上去像一对佝偻的难民。

“何明昭也是咱教官好不好！”欧杨扬虽然被整得最惨，可这改变不了他对何明昭的崇拜。

“也叫教官吧，我看他俩关系挺不错的。”尹天和欧杨扬互相搭着肩，疲劳似乎减轻了几分。

“肯定挺不错的，咱教官脖子上那个吊坠你们都见过吧？”尚筱飞被嘲笑是萧然的脑残粉，连人家的吊坠都知道，“下午我看到何明昭……我看到教官脖子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