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没有极限。”

初次听到这句话时，尹天曾经嗤之以鼻。是人就一定得有极限，军人也是人，哪能披上橄榄绿就成了神？然而，在集训第一阶段快要结束时，这句话已经成了他与其余5人刻在骨髓中的坚持。

第一次卧姿据枪抗干扰训练中，没有一人挺到最后。欧杨扬第一个红着眼睛跳起来，白亦紧随其后满脸乱抓。那天，萧然“幸灾乐祸”地跟刚刚回到大队营地的柯玦通话：“你未来的兵全跳了，你还要不要？”“枪王”没答要还是不要，只是语气平淡地说：“哦，半小时不行，那下次就1个小时吧。”

欧杨扬嘴张得老大半天没合上，秦帆远在宿舍里不住转圈，尚筱飞趴在床上发抖，谭舸45°角望着窗外的天空，白亦睡觉说梦话叫了声妈妈，彻底失眠的尹天神叨叨地应了一句“爸爸在”。

而后的崭新一天中，他们又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每一个训练地上。

当盛夏在西南山林中开始收尾时，他们每个人都能据枪3小时岿然不动，哪怕干扰物已经从爬虫增加为浑身粪便的肥猪、从头上缠绕到枪上的长蛇；他们也征服了如千斤坠下的瀑布，最后不仅能在激流下长时间站立，还能顺着瀑布上垂下的绳索飞身而上；他们还练就了山坡准确投掷手榴弹的本事，虽然还赶不上萧然的记录，但正中60米头盔却是人人能行；最后，他们甚至在日复一日的格斗、体力训练中无意间习得硬气功，当何明昭手中高速挥下的木板在他们腹部被劈裂时，他们才惊异地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早已今非昔比。

“然然教官，我们要进行最后一项了吗？”8月末的一天，何明昭又开着直-18A飞了，尚筱飞估计他是规划48小时行军的路线去了。

“对呀，准备好了吗？”萧然正在收拾宿舍，看样子的确是要开拔了。

“准备好了！”尚筱飞站得笔直，迷彩下的肌肉虽不如其他队员明显，却也分外有力。

“回去叫尹天他们收拾收拾，这是成都军区兄弟部队的野外据点，我们来时什么样子，走也要什么样子。”萧然所说的兄弟部队即七大特种部队的“飞鹰”，受惠于天然的残酷环境，他们与广州军区直属的“南剑”特种大队被普遍认为是具备最强单兵作战能力的特种部队。

“是。”尚筱飞跑回列兵们的宿舍，尹天、欧杨扬等人早就整理好各自的行装，他们看上去很是兴奋，熬过了近3个月的地狱式磨练，如果再挺过这最后一关，他们就能开始新一项训练了。

1小时后，直-18A飞回，似乎仅是去进行了一些补给。何明昭将整个临时营地都检查了一遍，并亲自动手调整列兵们看似收拾好的宿舍。欧杨扬有些诧异，何明昭是要将营地布局恢复成1个半月前的样子吗？能一模一样吗？

“记住，特种兵是在敌后活动，不管走到哪里，你们都不能让人发现去过的痕迹。”带队上机时，何明昭难得没有吼将宿舍弄得面目全非的家伙们。

螺旋桨卷起气流，直-18A再次上天。机舱里的氛围比之来时轻松许多，萧然还跟众人讲了柯玦当年被前辈摁着放虫子的囧事。原来，“枪王”极度害怕虫类，别说六脚虫的脚在他眼睛里搅，就连毛毛虫在他脸颊上蠕动他都吓得抖掉了伪装网。前辈恨铁不成钢地将整头盔虫子倒在他脸上，他当场就晕过去了。特种大队的男子汉竟然怕虫子，当时还是副大队长的肖敬贤气得亲自跑去督训，并下达死命令“再跳一下就滚回老部队”。

“那后来呢？”欧杨扬听得起劲，没想到那个躲在暗处折磨他们的罪魁祸首也有如此丢脸的黑历史。

“后来柯玦就把虫子吃了……”萧然遗憾地叹气，当年他和何明昭都在国外执行任务，没有亲眼见到柯玦吃六脚虫的壮观景象，“他那是真怕，虫子爬到他嘴边他就给人家咬进嘴里嚼，臭屁味，蹦嘎脆。”

“我靠！”欧杨扬和白亦一拍大腿，满脸都是“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的懊恼表情。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他不亲自带我们的抗干扰训练了。”尹天摸摸脸颊，他早就习惯了挂一脸虫的感觉。

“因为他现在还是怕虫子，你发现了重点。”萧然耸耸肩，无奈道：“首席狙击手怕虫子是我们大队的秘密，老肖说谁都不准传出去，丢不起这脸。”

舱内笑声阵阵，机外海拔渐渐升高，秦帆远脑子有点晕，便随口问萧然：“怎么还在没到我们行军的地点啊？”

“还早呢。”萧然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从包里摸出一板药片，“来，一人两颗，现在吃了。”

“这啥？”欧杨扬将两颗同时丢进嘴里，眉头立即夸张地拧了起来，不是糖，味道怪怪的。

“西洋参，缓解高反的，都吃了啊。”萧然给队员们分完，自己却没有吃。

“高反？”尹天捏着药片的手一顿，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原反应呗，你们几个都是第一次入藏吧？”萧然重新将包收好，抬头就见6人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干嘛，何明昭没告诉你们48小时行军是在西藏？”

6人齐刷刷地摇头，频率一致，摆幅一致，萧然突然就觉得这些兵其实也挺可爱，他抱住尹天的肩膀，笑道：“怎么，还想在云南行军啊？那片山都给你们踩平了，还行屁个军。”

“青藏高原！”众人无语时，欧杨扬突然中气十足地嚎了一声。

“你咋不吼珠穆朗玛？”萧然好笑，他顿了顿又说：“既然何明昭没告诉你们，那我现在说好了，记住哦。”

“是！”6个声音整齐划一，他们这回是彻底兴奋起来了，谁也没有想到，最艰苦的48小时行军竟然要在完全陌生的西藏进行。

“我们开始行军的地方海拔有3500米，最终到达的地方更高，4200米，中间是150公里的高原林地。”萧然说着说着就开始掏背囊，掏了一会儿又突然停下来：“地图要等到开始时才能给你们，等下我们到了临时营地不会立即行动，你们有3天适应高反的时间，只有3天，你们必须在这个时间内将身体调整到最佳。”

“不能怎么办？”秦帆远呼吸略显急促，高原反应不是能够人为控制的。

“如果不能，3天后会有直升机来接你。”萧然看着秦帆远，语气严肃起来，“直接将你送回原部队。”

“这……这不公平！”白亦抢在所有人前面说，“我们都捱过那么多训练了，怎么能因为高原反应被划掉？”

“对，这是不公平，你可以将高原反应归结为运气不好而不是实力不济，同样在战场上牺牲掉也是运气不好，这公平吗？”萧然的目光扫过每个人，说：“当然不公平，大家都有一身好本事，为什么有人死了有人没死？因为运气，运气该你活你就活，该你死你就得死。”

舱内方才的活跃气氛被一扫而空，列兵们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运气也是成为特种兵的一大条件，我们需要绝对的强者。”萧然沉默了好一阵才又道，“如果你们被高反缠上，我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送你们回老部队。你们都是莫愿凌看上的好兵，也是我和何明昭练了快3个月的尖子兵。私心点说，将你们退回原部队，总比将来看着你们因为运气不好挂掉好。抱歉啊，其实我们大队每个人都挺迷信的，有些事情，见得太多了就……”

“我们不会被送回去，你放心！”尹天打断萧然，他眼中有火，目光却似冰。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挺下去。”秦帆远脸上浮出不正常的红，他已经出现轻微高反，可他仍旧对自己通过考核坚信不疑。

“行吧，3天时间，这3天里我和何明昭会出去确定路线，营地里只有你们，要做什么，怎么做，就全部靠你们自己判断了。”萧然说完便不再出声，他闭上眼睛，喉结轻轻上下抽动。

长时间的静默后，直-18A终于开始下降，这一次，何明昭没有停在10米高的空中让队员们机降，他直接将直升机稳稳地停在地面上，并打开了机舱的门。

一趟并不漫长的路程，落地时却已是另一番天地。不知具体方位的高原，头顶上是湛蓝的天空，脚底下是黑色的泥泞。秦帆远喘得有些厉害，白亦用力将他扶稳。尚筱飞和谭舸满头冷汗地靠在一起，胸腔中却好像有一团火吐不出来。尹天和欧杨扬相互看了一眼，确定彼此的身体都没有受到高反影响。

“这3天，我们管不了你们，3天后的下午，从这里出发。”何明昭没有提到高原反应，他和萧然一样没有吃西洋参，多次在高原的行动已经让他们彻底征服了高反，他依次看过6人，在目光触及秦帆远、谭舸、尚筱飞时微微蹙眉，随即厉声道：“回答我，有没有问题！”

“没有！”年轻军人洪亮的回答，响彻高原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