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全副武装15公里山地行军，白日高强度体力训练再附加各项技术性新项目……为了准备即将进行的48小时无补给快速行军，列兵们的睡眠时间被压缩到了短短4个小时。

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每天夜里12点到4点都会被不定时的紧急集合哨唤醒，何明昭和萧然像两个永远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带着体力根本没有得到恢复的他们闯入黑暗潮湿的密林深处。

15公里，特种兵若在平地上负重奔跑，耗时一般在1小时左右，然而当背景换为黑夜中的西南山林，这个时间将被延长为至少4个小时。

6名准特种兵被分为两个3人小组，原来的搭档双人组被拆散，何明昭和萧然各带一组分头行军竞赛。一路上，他们的角色仅是监督，既不对队员的路线判断、工具使用发表任何意见，也不催促赶路。队员们对竞赛结果自行负责——清晨的浓雾中，目的地有一份只供3人的食物补给：水、盐、12两生牛肉，先到的小组得食，后到的只能吞口水。

欧杨扬、白亦、谭舸跟着何明昭，他们的小组已经连续3天败给萧然的小组了。

饿了一整夜，还背着35公斤的家伙爬山涉水，好不容易到了终点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尹天、秦帆远、尚筱飞就着盐水啃生牛肉，何明昭和萧然津津有味吃高热量的单兵盒饭，总是慢了几分钟的3人蹲在地上流口水，上午的变态训练又要开始了，他们要生扛到中午才能得到食物。

20分钟后，白天的训练正式开始，队员组合由夜里的3人组重回日常的双人组，吃饱喝足的精神饱满，口水喝够的蔫脚蔫腿。扛圆木时，尹天、秦帆远、尚筱飞自然而然地往木头中间移动，200斤的重量大多压在了他们身上，泥中格斗对抗时，他们在出手的最后一刻缓下来，欧杨扬、白亦、谭舸被摁在泥中又是摔又是打，可身体好像并不是特别痛。

萧然在一旁看着，他捅了捅身边的何明昭，小声说：“都知道心痛队友了，明天你们小组要再输，尹天肯定会啃一块牛肉悄悄留给欧杨扬。”

“心痛队友不就是我们训练的目的之一吗，对敌人冷血，对队友爱护才是我们大队的一员。”何明昭朝泥水飞溅的池子拍手，喊道：“今天的热身结束，全体列队，带你们玩玩新。”

一座坡度约45°的山坡边，列兵们看着萧然由下往上投掷手榴弹，何明昭所谓的“新”其实并不新，投掷手榴弹练习，过去是平地往前扔，现在换成山下往山上扔了而已。

“在平地上，一般侦察兵的及格线是43米，优秀投掷手能够在85米外投中篮球框大小的目标。”萧然在将5个手榴弹准确送入70米刻线上的头盔后，转身向列兵们讲解，“往山上投弹，坡度对效果的影响很大，但也是最能锻炼准度和距离的。如果你们能够站在这里投进刻线上的头盔，就算只是最近的55米头盔，你们的平地投掷成绩将肯定达到75米。”

尹天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手榴弹，欧杨扬叉着腰笑他动作奇葩，手榴弹从指间飞出，“噗”一声砸在刻线仅45米的草丛中。

“哈哈哈就说你这姿势****呢！”欧杨扬弯腰捡起一个手榴弹，手掌握着弹把，挥臂、扣腕、蹬地、送髋，动作标准，一气呵成。

“嗖——”

“噗……”

事实证明，教科书般的动作实际效果并不比奇葩姿势强，欧杨扬投了43米，还不如尹天。

“****，怎么这么近！老子比武时可以投75米远！”欧杨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虽然不能命中85米远的篮球框，可单看距离，75米远也已经十分了得。

“我75米还能砸中目标……”尹天掂了掂第二个手榴弹，再次出手却比上次还近。

“靠，你也太怂了！”欧杨扬左手一把抓起三枚手榴弹，右手卯足劲往前挥出一枚，43米，毫无进步。

整整练了两个小时，6人将各自面前的大箩筐投得一干二净，每个人的右臂都酸麻发热，每个人的成绩都没超过55米，更别说投进50米处的头盔。

休息时，大家未免有些丧气，他们都是各自侦查部队里的尖子兵，平时投个手榴弹那是时时刻刻被当做榜样来表扬的，可在萧然面前，他们用尽全力还赶不上他轻轻松松一挥臂。

“然然教官，告诉我们你的诀窍吧。”提问的是尚筱飞，其他5人耳朵悄悄地竖起。其实，准特种兵们都肯定萧然有什么独门秘籍才能投得又远又准，不过心高气傲作祟，欧杨扬想问得不行却鼓捣尹天“问问你小舅舅”。

“想知道诀窍啊？”萧然又拿起一枚手榴弹，根本不做瞄准往前一抛，70米，再中！

“我日……”秦帆远咂嘴，他最远才投了49米，且离瞄准的头盔很远。

“从我的动作上，看出什么诀窍来了吗？”萧然弯腰捡起两枚手榴弹，他一边说一边挥臂，两枚手榴弹在空中划出越分越开的弧线，“匡”一声响，同时落入两个70米上的头盔。

“你看出啥没？”欧杨扬凑到尹天的耳边，他什么也没看出，却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

“……没。”尹天的想法和欧杨扬一样，他一直盯着萧然看，可单从姿势上，萧然好像并没有特殊之处。

“都没看出啊？”萧然拍拍手，顺便转了转右臂，说道：“没看出也正常，因为我的姿势本来就和你们一样。”

“你小舅舅什么意思？”欧杨扬还在和尹天咬耳朵，另一边的两组看起来也不大相信萧然的说辞。

“你们觉得我投得那么远那么准一定有什么诀窍，姿势上的诀窍？心理上的诀窍？”萧然对欧杨扬笑了笑，又走到尚筱飞身边，“诀窍的确是有，但我即便告诉你们，你们也不可能速成。”

“是啥？”白亦忍不住了，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个考试前抱佛脚的滑稽学生。

“苦练，一次次的苦练。”萧然一脸“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的表情。

“我去……”欧杨扬咧着嘴，尹天在他后腰掐了一下。

“怎么，不相信啊？”萧然早知道队员们会是这个反应，他再次拿起一枚手榴弹狠狠往前扔出，手榴弹飞速上走，直至飞出刻线范围，不见所踪，“别想当然地认为高手都有独门秘籍，他们也可能只有一本通用秘籍。”

“倍于常人的努力。”一直不做声围观的何明昭站起身来，他走向表情各异的队员们，道：“你们的然然教官，当年第一次在山地投掷手榴弹时因为臂力不足，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投出40米。”

“40米？”谭舸盯着萧然，他和尚筱飞两人投的都不止40米。

“对，40米。”何明昭看着萧然，眼神少了平时的凌厉，“后来他成了大队投掷手榴弹各项记录的保持者，现在你就是蒙着他的眼睛，他也能单靠声音正中目标。”

“刚才投了两个小时，你们其实应该能够体会到。”被当众表扬投掷能力，萧然并无“当不起”的神色，他拍了拍欧杨扬的肩，说：“你第一次投了43米，最后几次能投到51米，不断的练习，是不是让你进步了？”

“还有尹天，你拿手榴弹的动作虽然和大家有所不同，但后来不是也投到53米了？”

“尚筱飞，第一次40米，两个小时进步4米。”

“谭舸，和尚筱飞一样第一次40米，进步5米。”

“小白同学开局不错，48米，进步4米，再接再厉。”

“秦帆远，从45米到49米，不错。！”

萧然从每位队员面前走过，他竟然记得所有人的投掷成绩，“所以你们看，不断的练习是不是进步的秘籍？”

是！

众人无言，可每人心中，都暗自下了决心，亦有了目标。

拖着酸痛的身子，卧姿据枪训练开始。何明昭在全身覆盖着伪装网的6人面前踱步，用有些事不关己的语气说道：“这项是替柯玦提前训练，注意，这可能会决定你们在双人狙击小组中谁是狙击手谁是观察手。”

狙击手的训练在军中被戏称为泯灭人性，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最擅长的可能不是射断一根牙签，而是长达数日的潜伏与数小时的不动分毫。为了在敌后潜伏时将自己变成空气般的存在，每一个特种兵受到的第一项狙击训练都不是精确射击，而是当“木头人”。在4000多米的高原上，他们会被埋在土里，经受缺氧的痛处却一动不动；在风大浪急的海上，他们会被固定在夹板上，听任巨浪如响亮的巴掌扇在脸上却一动不动；在终年高温的内陆沙漠，他们会自觉匍匐在滚烫的沙子上，在四季多雨的热带丛林，他们亦会于暴雨之夜趴于泥沼，经受暴晒与急雨却一动不动。

最强大的狙击手“不是人”，每个大队的狙击之王骨子里都是残忍，对敌人，亦对自己。

在林地里据枪趴了1个小时，欧杨扬的手肘渐渐失去知觉，一边脸颊也麻木起来，他动作轻微地动了动身子，屁股立即被一脚踩住。

“1个小时就受不了了？”萧然的皮靴全是泥，踩在欧杨扬的伪装网上就像登山的人踩上一窝草。

欧杨扬不吭声，他翻了个白眼，告诉自己要沉住气。

“再坚持半小时，半小时后让你们玩玩。”萧然放开欧杨扬，他绕到尹天面前，尹天倒是没动，可架着枪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抖。

玩什么？欧杨扬斜着眼瞟尹天。

肯定没什么好事！尹天也瞟欧杨扬，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果然，半个小时后，如尹天所料，“好事”开场了。

“有没有人怕虫子，打报告啊。”何明昭和萧然各自抱着一个头盔，低处看不到头盔里有什么。

“没人怕？那我们就开始了，到时候别叫。”一片安静，堂堂男子汉，谁他妈会怕虫子，萧然满面春风地蹲在欧杨扬和尹天身边，先朝尹天笑笑，又朝欧杨扬笑笑。他将手放入头盔，欧杨扬眼睁睁看着一条白黄白黄的毛毛虫被放在自己脸上。

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再接着，说不出名字的黑色六脚虫，一只，两只，三只……

欧杨扬整个人都懵了，他并不怕虫，可这并不意味着在满脸满脖子都挂着虫时他还能保持冷静。

尹天也愕然了，毛毛虫在他的眼皮上蠕动，六脚虫在他鼻子下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他竭尽所能维持着据枪的姿势，头脑中早已一片混乱。

“欧杨扬，脸抽什么抽，注意瞄准，你还看得到靶子吗？一只虫子就受不了了？”萧然一手又探进头盔，又一只六脚虫爬上欧杨扬耳朵。

“我，我痒！”欧杨扬难受死了，就在刚才，六脚虫的一只前脚戳进了他的眼睛，钻心的痒刺激得他不住眨眼。

“不准眨眼！眼睛不准闭！闭眼你还打什么枪！”萧然拿着一根小树枝，将欧杨扬脸上的虫子往眼鼻口处赶。

“呜……”欧杨扬发出一阵类似呜咽的声音，他不想哭，他也没哭，可六脚虫的脚已经有两只在他眼里搅动，他不能闭眼，甚至必须克制住自己眨眼的冲动，生理性的眼泪不住往下淌，喉咙也无法抑制地颤动。

“尹天，你也是，不准眨眼，嘴不准动！”另一边，尹天瞄准的眼睛直接被六脚虫遮住，差不多4只脚压在他的眼球上，更惨的是，一只毛毛虫爬在他另一边闭上的眼皮上不肯离开，一只六脚虫拼命往他紧闭的嘴唇间挤，实在挤不进去时放了个旁边欧杨扬都能闻到的臭屁。

“坚持，坚持，是军人就给我咬牙挺下去！”何明昭“照顾”完另外4人后，起身给大家拍掌鼓劲，他掏出一个计时器，按下后补充道：“再坚持半小时，你们的狙击教官说了，谁连这一关也过不了，以后就不用跟着他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