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晕沉沉的脑袋，似乎是一个漂浮在大海里的皮球，忽上忽下，随着潮水来去。忽然一股檀香味儿飘来，耳边似乎又有什么铙钹的声音，吵吵嚷嚷的人声像苍蝇一样飞来飞去。
“滚开！”原本没有知觉的身体，突然又有了响应，我的手使劲一挥，想把那些苍蝇赶开。
“咄！”忽然那些吵嚷的声响全部消失，一个人高声叱了一声。
我打了个机灵，一下子清醒过来，但额头却十分疼痛，整个身体都僵硬着。我努力睁开眼睛，迷迷蒙蒙地先看见一个老头，穿着道袍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边还侍立着四个年轻道士。而就在我的脚下，分明是一条黑大汉，明明张口说着什么，但却没有一点声音，就像是一条在玻璃缸里的金鱼。
“……其心不善，且教你吃些磨难。”那老道士用拂尘一挥，只见一阵旋风平地掀起，竟将那条黑大汉吹到半空中。
我正看得惊讶不已，忽然就觉得浑身不听使唤，就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我身边还有三个黄衣大汉，都和我一般穿着。我们四个一起走近黑大汉，抓住手脚，也不觉得沉重。又是一阵风吹起，竟半云半雾地飞了出去。
我挣扎着要收回自己的手脚，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只是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出去。那三个黄衣大汉，都面无表情，和我一样，将黑大汉高举在半空中，犹如木偶一般。我原本还想试着控制自己的手脚，但眼见越飞越高，最后已身在云中，根本看不清下面山川河流，不觉胸口突突直跳，后背汗出如浆，真想把眼睛紧紧闭上，但却丝毫不受我的控制。
就这么随风而行，也不知多久，那阵风小了下来，我们几个人举着大汉，慢慢下降。转眼间就看到一片房屋，中间最大的那间，似乎有些人正抬头向天上看。眼看离地面越来越近，我们几个一松手，那黑大汉已然掉了下去。那黑大汉面容狰狞，显见吓得不轻，可嘴张得能容下一个二号大花碗，却愣是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好在他没有像石头一般掉落，倒像是什么托住了似的，虽然摔得额头破了一块，却没有大碍。
“这賊厮鸟！”那大汉终于能说话，却是先骂了一句，声如响雷。
片刻后，原本呆若木鸡的人群，就是一阵大哗，似乎有喊什么“妖人”的。我一惊，怎么还会有人喊“妖人”？这不是演义小说里的词儿，现在还有人这么叫。转眼间，就看见几个人拿着棍棒，照着黑大汉乱打。还有几个人从后面转出来，拿桶里的东西泼那黑大汉，黄黄绿绿，臭气熏天。
我正想再仔细看看，忽然脑中一空，眼前一花，“啊呀”一声竟摔在地上。
我当时只以为死定了，哪想到，半天回过神来，才发现只是屁股上有些疼，身体竟半点事没有，身体也恢复自由，可以自主活动。
这时再打量四周，我才看清楚自己还是身在那个废厂里。李仲达就在我身前一米外，穿着破军绿面窝，正堆在一块石头上盯着我。
“嗯？”我脑子一团乱，竟呆了一阵，才想起问：“你……刚才发生什么了？”
“你不是想学东西吗？”李仲达声音很低，但却字字入耳，彷佛石头掉落水面，在我心中“扑通、扑通”作响，“那我就要教你。”
“你不是不教……”
“昨天你说自己根本不会去看那个小姑娘，可你今天却又偷偷跟了一路，这世界不就是这样吗？什么事情，都未必能像自己想的那样做……”
“你，你——”我“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想，他为什么要跟踪我呢？
“我没有跟踪你。”李仲达像看穿我心里在想什么，“这就是本事，你要学吗？”
“这是什么本事？”
“金锁八卦门‘道’派七十二法中的‘指算术’。”
“什么金锁……什么‘算术’？”我听了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还是先站起来吧，坐在那里不凉吗？”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坐在地上，连忙爬了起来，却不想上前，反而后退两步，和他离着一米多远，才问道：“你刚才……”
“我要和你说这些，那就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没那个耐心，你也没这个时间。你只需告诉我，到底想不想学就好。要是不想，就赶快从我这里滚出去。”
我心里不断翻腾，只觉嘴里发干，一阵阵心跳，好似要从嘴里蹦出去。
到底是学还是不学？这本来不是个问题，我跑到李仲达这里，本来就是要学东西。可经历了那些像梦，又像幻觉的事情，我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一口答应。那些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本带些诡异的李仲达，为什么又要教我？我答应了他，会是什么后果？“究竟学还是不学？”心里面的这个问题就像棍子样，不断敲打我的头，但这半天，却还是说不出什么。
“你还是走吧。”李仲达面无表情地说，还摇着头。
“我……”我看着他，又是犹豫，又是期待。可最终，还是将脚步向外挪着，刚走出三四步，忽然听到背后“嗤”了一声。
李仲达说：“废物。”
这两个字说的声音极小，让我以为是一种幻听。但不管它是李仲达说出的，还是我心底翻腾而上的，我的脚步却像灌铅了一般，再也迈不出去。我只觉得浑身都像要炸开一般，每一根汗毛都扎得自己难受，热血上涌，面皮一阵阵发烧，眼睛都像要炙热起来。
“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生活了！”
我突然回身跪在李仲达面前，喊道：“师傅，我想让您教我。”
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想，就算李仲达是妖魔鬼怪，是凶神恶煞，即使今天拜师，明天就碎尸万段，万劫不复，但我也要在现在拜师。如今这种生活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想再做那个畏畏缩缩，胆小怕事，从不敢说出自己想法的季晓棠。
“让我按照自己真实的想法生活吧。”我将头紧紧贴在地面，泥土中似乎有一种清凉的力量，在回应着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