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吧！”

“什么？”正胸怀激荡的我，看着李仲达递过来的纸笔，惊讶地抬起头。

李仲达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看我没有接过去，只是将纸笔丢在我身前。

“签吧！签完后，再说别的。”

“可这是什么？”

“师徒合同。天庭统一格式，一式两份，各自保存，即时生效，丢失不补。”李仲达指着那张纸，接着道：“你不是认字的吗？自己看。”

我这才拿起那张纸，一行行仔细看下去。

这张纸看上去破破烂烂，但实际上坚韧得很，我用力试了试，根本扯不动。纸面颜色发黄，密密麻麻写了好多行红色小字，看上去应该是用毛笔写的。头上就四个大字，写着“师徒合同”。中间一大段，洋洋洒洒共42条，都是什么责任义务。最后则是关于这份合同的解释。整张纸的天头地尾，还盖着方的、圆的、三角的、六棱的……各种各样的印章，曲溜拐弯，根本认不出写的什么。

我先看的纸尾那段话，其实很简单，就三段，每段一句话。

其一，一式两份，各自保存；

其二，即时生效，丢失不补；

其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是……”

“不要问。想学就签吧。”

“那就签吧。”虽然这事情怎么都透着诡异，但涌上头的热血还没有凉下来，那么多的小字也实在没有耐心都读，于是提笔就签了下来。

李仲达也站了起来，结果签好字的合同，对我说：“把右手伸出来。”

“嗯？”我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李仲达右手轻轻一挥，一道风就掠过我的右手食指，然后一朵血花就在手指上绽放开来。本来应该顺着手指流下来的血，却奇迹一般在手指上空悬着。

那张合同忽然亮了一下，又亮了一下，那朵血花彷佛雪落大地般沉入纸面。原本还破破烂烂的纸，忽然由黄转红。李仲达手一伸，已经从合同上揭下一层纸，递给了我。我懵然接住，正不知所以。只见李仲达又将手中的合同分成两份，一份收到兜里，另一份则折成三叠，向空中扔起。那叠纸眨眼间就犹如飞鸟一般，忽闪忽闪地越飞越高。就在这时，我似乎听到高空中有一声闷闷的撞击声，听起来像是哪里敲鼓。

“天鼓响了。”李仲达眯着眼睛抬头看天。

“这，什么？”我正开口要问，李仲达摆摆手，不让我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才说：“此后，你不要叫我师傅。”

“可是——”

“合同上已经写好了，你可以回家看看。以后叫我李大爷吧。”他忽然又盯着我，道：“你想喊也可以，可我劝你还是听我的话，当年喊我师傅的，现在骨头都烂没了。”

我听着感觉头皮都要麻木起来。这是什么样的师傅？不是应该很高兴地收徒，然后严肃地和我说说门规吗？为什么竟像是包身工一样。想起课本里写的“芦柴棒”，我的心里又是一寒。

“不过，”李仲达又接着说：“既然说了要教你本事，我自然会遵守约定。但你年纪已经不小，又不是天生灵根，想修成正果，实在难如登天。不过，你所求也并非是什么修仙登天，你便说说，要先学些什么？”

这句话宛若天上掉下馅饼，又好像被老虎追了半天，忽然跌了一跤，竟然捡到一把火枪。我张口就说：“我想学——呃——”我想了半天，却没有想出要学什么。难道要学拳脚？可看了李仲达的手段，我总觉得光学些拳脚，有些折本，对不起这次受的惊吓。可若是去学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我又不知道能学些什么？

“师——李大爷，能不能先说下，我能学哪些？”

李仲达这次倒是点起头，说：“没想到，你倒没有蠢到家。”

我虽然被骂了一句，但现在心中充溢着学到本事，改变一切的心思，却根本没觉得受到侮辱，反而更热切地瞅着李仲达。

他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似乎刚要开口，却又摇头，随即皱着眉头低头想，半天后看了我一样，长叹一口气。

“怎样？李大爷。”

“我原本想，随便找样东西教教你，也就罢了。可我本门功夫，却不能教你，若是把其他法术教你，你又没有这份灵根。先天既然不足，后天又日日销磨，那天生的印记早已经淡了，便是传你，也是无用。我后来又想，不如将我金锁八卦门的俗家本事教你，可若是要学这些，非要下三年苦功，才能略有小成，我这边又不能让你有这么长时间去学——耽误了天庭差事，就是祸事一场。实在是难、难、难。”他频频摇头，我却心凉了半截。

“不如这样吧，”李仲达忽然想到什么，“我早年在江湖间游历，在西南大巴山腊子洞旁葬了一个无名道人，从他身边得到三道如意符。便传给你吧。”

“谢谢，谢谢李大爷。”我虽然不知道这“如意符”是个什么劳什子，但还是为事情有个峰回路转，格外高兴。

李仲达便将左手一晃，瞬间多出三张二指宽、三寸长的纸符，看上去黑乎乎，软塌塌，并没有半个图样字符，扔在地上，大概只会被人当成烂树皮。

“我将这物件儿的来历用法先告诉你。”李仲达将三张纸符塞到我手里，然后慢慢讲起这些纸符的作用。

原来，所谓“如意符”本来只是个统称，就像飞镖、标枪、铁砂子、石蝗……都叫作暗器，但细细分起来，却各有不同。如意符也是如此，它早先只是一种很奇特的符咒，炼制者各有炼制秘法，威力也大小不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就是可以实现用符者的祈愿，据说当年祖师所炼如意符，能够移山倒海，翻天覆地，威力巨大。只是后来炼制者，再没有那般法力，所炼成的如意符，威力也就越来越小。最末等的据说，只能实现“五鬼搬运术”一般的小偷小摸，还要使用者许愿还愿。

李仲达给我的如意符，自然不可能是那种顶级符咒，但也比最末等的要强上不少，一张符咒可以许一个愿，用完就会自动烧毁。因为我现在并没有任何法力，更不要说灵根，所以我若要使用符咒，必须许愿，更要还愿，所求愈大，需要付出就越多。

“可若是我不能还愿又怎样？”我听他说完，立刻就问道。

“我也不知道。”李仲达摇头，“如意符的炼制方法千差万别，许愿还愿的规矩也只有炼制者自己知道，有的不还愿，可能就是出门被狗咬，喝凉水肚子疼。有的则是人头不保，甚至祸延父母。”

“那我不要了，你还是教我拳脚好了，什么‘连环扣’的就行。”

李仲达却不接我递过去的符咒，也不惊讶我能说出“连环扣”。他抱着手臂，说：“拳脚可以教你，但一时不得用。我又用你处，你也不想再挨上三四年这样的生活吧。如意符虽然有这个副作用，但对现在的你来说，却是最适用。更何况，只要你不许大愿，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不得不承认，李仲达很会说服别人，也可能是我当时，昏了头。当我想到自己现在的境况时，我就觉得，他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许愿不还愿固然可怕，但我不许还不了的愿就好了。想着想着，我就将三道纸符收了回去。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再晚回去，你恐怕就要想更多托辞了。去吧。这个休息日再来我这里一趟，有事让你去办。”李仲达忽又道：“我送你一程。”

从我脚底，平空出现一个旋风，瞬间就将我带了出去，直奔院墙而去，我正吓得要叫，已然无声无息地穿了过去，身体毫无损伤。不知不觉地就坐在我自己屋子里，门外妈妈正喊我吃晚饭。我嘴里答应着，手里却捏着三道符，想着把它们藏到哪里？转了半天，还是将三道灵符放到内衣口袋，贴身藏好。这才出门去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