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兹阿没有注意到希尔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有别的事情要忙。在组织、生产、秩序等工作都已经委托给合适的人之后,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和劝说,拉拢到一批能力很强的人之后,他打算将所有情况在脑海里汇拢一下,以确定下一步的方向。
尽管之前打了一个漂亮仗,赢得了这座城市居民的交口称赞,也肃清了很多敌人。但这只是第一步,更强大而残酷的敌人正在前方,要是不能击败他们,那…扎兹阿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对莫伦的能力,扎兹阿有信心。但尽管对军事了解不多,他也知道: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并非优秀就能取得胜利的。
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则太多太多,一座山、一条河、一阵风,一顿早餐,全都可能成为左右胜负的因素。而自己又不能上阵去指挥,那就只能针对胜利和失败的各种可能性而做好准备。
那么,要做的事情就比较明显了。将自己的征服和平民们的利益更紧密的结合起来,确保即使前方出现失败,后方也能组织起一支新军;即使再次失败,也能带着城里的老弱妇孺抵抗,直到逃走,或者流尽最后一滴血。
且不说是否有必要。想做到这样的程度,需要什么?
扎兹阿在头脑中理顺着可以利用的资源。砍下罪行累累的贵族头颅,这项工作可以通过合理的宣传,把它当做荣誉分发给较为冲动的市民和新加入的士兵。这样,一方面可以激发起他们的血性和战斗欲望,另一方面也可以断绝他们的后路。那些贵族的亲属一旦被激怒,报复起来将是没有理智的。
然后,还需要一些体系上的改变,尊重他们;有技巧的,然而真诚的善待他们;在每个角落里—工坊、商店、港口、政府、军队,在所有能控制的区域展示出公平;确保人们的付出会有足够的回报。
实际上,长期处于弱势的居民们要求的并不多。只要控制住宣传渠道和操作方法,不让他们的心理预期值过高,不对他们做出太过分的许诺而导致失信,不因莫名其妙的傲慢而轻视他们,就能得到他们毫无保留的忠诚和奉献。
给居民们一种比过去的生活方式更好的体系。这样,在面对威胁和外敌时,他们就会为了保护这个良好的体系、这样的生活方式而舍生忘死。
能做到。他对自己这样说着,也这样相信着。
然而,之前的另一个问题又立刻冒了出来,这样做是否有必要?
生命无疑是宝贵的,如果什么都不做,对贵族的欺凌、侮辱和压榨听之任之,那这里大多数人的生命无疑都是安全的。
假若不这么做,这个城市的平民们会安全的,然而也是苦闷的生活着。只是需要承受着贵族的白眼和蔑视,需要忍受着长期的痛苦、辛苦的劳动、随时可能出现的灾祸、更不用说经常性的饥饿和疾病。
而最糟的是,没有发展的希望。和死比起来,这样的生存有价值吗?
扎兹阿长叹了一声。这种问题,不同的人永远会有不同的答案。而想追求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那就完全是自讨苦吃。
作为个人来说,扎兹阿对那些宁愿接受这种生活也不愿起来反抗的人是蔑视的,看着那些人去死也不会有半分怜悯;但作为反抗组织的领袖,就需要拉拢这些人,鼓励这些人,充分利用他们的力量。
作为群体的人类心理,处于始终不满的状态。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当他们长期处于和平时期,就会感觉这和平的生活庸俗和平凡的让他们窒息。他们会忘了战争中必不可少的死亡、毁灭、悲伤、痛苦,而只想到它所能带来的战利品、激情、光荣;而战争到来之后,发现战争与他们原本所想不甚相同的人们也将坚持很久,直到感受了足够的鲜血和痛苦,才会在惨痛的损失后发现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开始渴望和平的到来。
目前的帝国,正处在两者之间转换的状态。卢兹尔四世的十四年和五世到现在的十六年和平,帝国已经三十年几乎没有战争了。长期平静的生活让人们觉得苦闷,而贵族们,虽然还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但新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贵族们,兴趣早已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精美的食物、华丽的衣服、奢侈的舞会、名贵的珠宝…这些享受取代了在军营里拼命的练习和战场上厮杀的光荣而成为流行趋势。对现在大部分的贵族来说,享受生活比练习武艺重要的多。
在这样的气氛下,帝国的统治群体,整体精神上已经被腐蚀出了许多孔洞。尽管完全烂掉还需要一定的过程,尽管暂时他们还能处理好很多问题,干好很多工作。
而己方,在革命精神和艰难时局的同时作用下,能培养起既尽职尽责,又有能力,又能坚持原则的官员。如果需要进行长期的对抗,那便会在这方面展现出优势来。
关于贵族和官员腐化的过程,扎兹阿其实很有兴趣。
“一个人,有着某方面卓越的、强于竞争对手的能力,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在几十年的这一批,是浴血的奋战和拼命的搏杀)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极高的地位和丰厚的财产。”
“他们的生命里,展现的是努力、智慧、积极进取的精神和光辉灿烂的业绩。在有了这些之后,即使出现了堕落的机会,他们也会对其存有一定程度上的蔑视。”
“但在他们死后,他们的孩子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没有敌人,没有要尽的义务,有足够的财产和条件可以肆意享乐。面对这种诱惑时,又有多少人可以节制住自己?帝国需要多少官员?为了保证利益不会外流而只允许贵族来担任官员。而这些官员,在什么都不做就享有一切的时候,又为什么要去从事那么辛苦的工作?他们中的大部分也不屑于去做管理庄园和在帝国任职之外的琐事。”
“作为人,他们没有长辈的动力和追求,也没有危机逼迫他们去拼死搏杀。从小的时候开始,他们便在自以为‘爱他们’的人的关怀下,习惯于安逸的享乐。”
“而那些丰功伟绩,也实在是难以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提起兴趣。做的再好,也不过是重复父辈的功绩,就人的本性来说,这实在是缺乏成就感的工作。”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思维到这里戛然而止,扎兹阿感受到自己一刻也停不下来的大脑,笑了笑,伸手到桌子右边,将茶杯拿了起来。
他摇了摇茶杯,空的。彼尔没来?啊,今天她似乎吩咐过彼尔不要进来,而自己似乎拒绝了她一些什么。
生气了吗?扎兹阿想起希尔莉过去在闹别扭时露出的狡黠笑容,不禁微笑起来。
在她来到他身边之后,他并没有发现生活有什么改变。但现在,他却似乎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看来这次拒绝确实让她有点不开心。回头送点礼物给她吧。扎兹阿这样想到,拿起空茶杯,在手中把玩着。
她会给自己生孩子吗?以后自己的孩子也会堕落也那幅模样吗?
这是不能容许的事情。也许在良好的教育之下,这并不是不能解决的…
他正想着,门被推开了。是彼尔,小侍从缩手缩脚的端着茶壶和茶杯走了进来,给扎兹阿倒满一杯,又悄悄的走了出去。
想必是她安排的。扎兹阿看了看彼尔瘦小的背影,又看看冒着热气的茶杯,忍不住又审视起自己来,却跟以往一样找不到让人害怕的地方。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也许真该按尹维西说的,把他送到军营去?正这样想着,门敲响了,彼尔再次走了进来。“大人。”
这就是个需要教育的对象。“什么事?”
“有人来拜访您。”彼尔的声音低的不像话。“他们好像是先和洛卡先生谈了一阵,然后洛卡先生来对我说,希望我能安排他们和您见见面。是两个人,都是南方来的商人。”
彼尔什么时候能安排我和别人见面了?“那好,请他进来吧。”
彼尔出去了。一会儿,他领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驼着背,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可以看出衰老的力量已经在这具躯体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只有那双眼睛里还偶尔流露着商人们惯有的精明和狡诈。
另一个人年轻许多。他身材中等,相貌普通,比起老人来,显得严肃而充满自信,但也稍嫌生硬。
在他们二人的胸口,各佩戴着一枚海豚形状的银质徽章。这是帝国南方的诸城邦中,韦尼托城邦商会联盟的正式成员的标志。它的价值,一方面是可以在大部分城市的银行抵押三百金币。(韦尼托的商会联盟总部承诺它的每位正式成员都至少有这样的价值)另一方面也是一种身份的展示。在大多数时候,它的佩戴者们只是用它来昭示身份,不至于使它落到被抵押的境地。
“欢迎。”扎兹阿站起身来,注视了徽章一秒钟后,开口道。“两位先生从韦尼托远道而来,为我们带来了急需的物资,在下真是感激不尽。”
“您太客气了。”两人中年老肥胖的一位先鞠身行礼。“我叫希洛克,他是巴萨尼斯。如您所说,我们从韦尼托来,能见到睿智的贤者,拉斯卡尔的控制者扎兹阿。哈利拉斯大人,我们不胜荣幸。”
扎兹阿动了动眉毛,觉得“控制”这个词很动听。在简单的寒暄过后,两位商人迅速进入正题。
他们带来了三艘船,按之前得到的消息,将上面满载了粮食、布匹、铠甲和武器,希望能以合适的方式和拉斯卡尔英勇的革命者进行合作。
“要是您能去参观一下我们的货物,我们固然能感到极为荣幸,相信您也一定会满意。”希洛克用夸张和语气说着这些的同时,也不停比划着手势。“他们在南边打了二十年的仗!这虽然让我们损失惨重,但武器师傅的水平现在绝对要比那些迪马斯戈的胖子强的多!”
“我会去的。并且我相信我也一定会满意的。”扎兹阿以同样的语言回敬这两位商人。“韦尼托商人的信誉足以证明这一点。您带来的粮食和武器,只要价格合适,无论多少我们都会收下。但是布匹,非常抱歉,城里的工坊最近生产出了许多。而铠甲,价格太过昂贵,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两名商人对视了一眼。“可是现在这座城市正面临着很大的威胁,要是开战的时候您的士兵没有铠甲…”
“抱歉,但我们的财政确实紧张。粮食对我们来说都是必需品,武器我们也能接受,但那些做工精良的铠甲。”扎兹阿摇了摇头,“我知道即使是在南部城邦,它们的价格也颇为昂贵。我们的士兵大多是平民,也实在负担不起这样的花费。”
两位商人有些失望,但他们还是留下来,又详谈了一阵。
“城里的工坊生产出来布匹质量上乘,价格优惠,两位的船回去的时候不妨带上一些。”扎兹阿满脸笑容的说着。“而现在,我们手头也有许多各式各样的艺术品,名画、雕塑、首饰、珠宝,希望能出售给各位。”
对这些,商人们没有发表意见。但谈话结束而告辞的时候,两位商人虽然还因为铠甲的滞销而有些失望,但表情基本还是满意的。
而扎兹阿则从桌子里拿出一份清单,看了许久。
这些商人,暂时是会站在自己这边。
他们追求的是利润,而因双方旗鼓相当而变得持久的战争中,才能给他们带来最大的利润和机会。
至少暂时,还不坏。
但他的思维很快从较为顺利的事情上飘到有待于解决的问题上。人手不足、组织不力、亢奋过度、缺乏经验…以及在许多要做的事情上都要面对各式各样的阻力。
以及与妻子的争执,她那张彬彬有礼、整齐礼貌,见到他时经常露出撒娇似的表情的面庞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不由得对自己拒绝让她挑选奢侈品的做法有些后悔。
“但是我实在是不能啊。”他苦笑着想到。
“敌人有十几万大军,有无数可以调用的资源,有消耗了很长时间才建成的,虽然存在很多弊端但依旧能维持一定程度上秩序的官吏体系,有辽阔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
“那些人,即使对贵族们存在反感,也会因为利益和惯性而成为我们的敌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倘若在精神上再出现堕落的情况,那还谈什么革命?”
“在方向上,我是他们的领导者;在行动上,我是他们的榜样。要是我容忍妻子为了享乐而去随意挑选缴获的财物,又有什么资格禁止他们去这么做?”
组建家庭这种事,正如革命工作一样。在一开始往往会让人充满种种浪漫和幸福的憧憬和向往。但在之后,就常常会被许多琐碎、复杂、矛盾和混乱所充斥。
当时,扎兹阿审视自己的内心,确认自己确实喜欢她,又因为刚刚获得了成功而信心百倍,就抛开顾忌,接受了她。
但现在,被种种琐碎的事情所困扰,有些心烦意乱的时候。再想到和她的关系,便让他觉得颇有压力。
不论在道德或是行事标准上,领袖都是所有部下和民众的榜样。
好吧…也许在好事的方面可能不是,但在坏事的方面一定是。
扎兹阿很清楚,在广场上的事件发生之后,许多属下是以什么样的狂热和崇敬来看待自己。现在己方面对的是颇有前途、难度极大而缺乏经验的工作---造反。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许多人一举一动都会模仿他。
自己娶了一个贵族女人。这不能完全说是坏事,部下们会向自己贺喜,若是真的不错,他们也会娶一个。但如果在贵族财产的事情上他开了这个头,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动用了抄没到的财物,那部下们极有可能有样学样,利用自己工作中的便利开始中饱私囊。
这种事绝不能允许,但她那边…
扎兹阿站起身,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她很聪明,应该能知道会导致这种后果。但她还是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这要么是故意出个难题给他,要么是真的很喜欢那些艺术品中的某一件。
不管事实是哪一种,都很麻烦。过去,作为教师和图书管理员,他算是个穷人,无力给自己的女人带来幸福。那倒也罢了,他可以躲着。(他知道她过去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这座城市里有无数的舞会、宴会、音乐会和俱乐部,也就是所谓的贵族社交界)但现在,作为一个掌握了权力的人,一个控制了整个城市的人,不能让她的家人祝福和同意,甚至不能给她一个任何女孩子都会期盼的婚礼,就让她和自己生活在一起,这已经够让他感到愧疚了。
而想想他们可能面对的前景,要是连生活上一些小小的要求都无法让她满足,那作为一个丈夫就太失职了。
“这太过分了。但。。不大妙啊…”扎兹阿想起她的姐姐,那个仍旧被关在巴斯蒂的前贵妇人,不由得眉头紧皱。
那女人让他厌恶。她叫什么来着?总之是个又傲慢,又放荡的女人。在自己很需要钱的时候将自己从希尔莉身边赶走也是这个女人做的事情…
但那还是她姐姐。
把妻子的姐姐关进牢房里受苦,说起来总不算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该怎么办才好?”
算了,希尔莉不提的话,就先装作不知道吧。
目前,政府所有的收入和财产,都是统一收集、分配和使用的。扎兹阿自己,从来没想到过要拿一个铜板使用,因为他素来是不在乎那些的。妻子到来后,他取出了不比别的官员高的,那份自己的薪酬,那也是小事。但新出现的,妻子和家庭对各种生活的必需品和奢侈品的需求。。
甚至不止是自己,以后要是获得成功,自己的部下也会有家人,他们的妻子也会有这样的需求,那该怎么解决呢?
“腐蚀和黑暗的种子就藏在这里。懒惰、贪婪、放纵…。它们和追求美好生活的想法、渴求幸福的愿望结合起来,这个怪胎便诞生了。”
要是严格拒绝,就会让自己作为丈夫的自尊心受损,作为丈夫的责任失职(他在内心里,认为一个丈夫是有义务让妻子在生活上的要求得到满足的)但只要他将这种事情发展下去而导致的可能性一列举…他的脑袋里除了头痛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在这种头痛的过程中,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另一个女人。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名字,被他亲手砍掉脑袋的那个女人。
要是当时没有那起意外,或者她没那么傲慢和愚蠢,现在她应该就是自己的妻子。扎兹阿试图去想象和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的模样,一时竟觉得有些可惜。
但对于当时的所作所为,他并不后悔。要是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利害分明,可以用纯粹的利益关系来解释,那办起来就容易多了,但也糟糕多了。
要是和那个女人结合,不管她要什么自己都半点不会在乎。也不会因为没有满足她而有什么愧疚的地方,更不会因为她情绪不佳而困扰…
但是,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安宁和满足。回到有她在的‘家’,就像小时候和养父与伙伴们一起的时候一样,是温馨而亲切的感觉。
那张有时慈祥,有时严厉的面庞,看到自己此刻的处境,会说什么呢?
“要做什么决定之前,需要把这决定会导致什么结果想清楚。”
是啊,接受了她,就该有面对这种事情的心理准备。以后需要处理的,含有矛盾的事情应该会很多。这样想着,扎兹阿将烦恼暂时丢到一边,去回忆了一些较为高兴的事情。小时候和同伴们玩闹时的快乐,养父的严厉和慈祥带来的温暖,第一次想通某些事情时的愉悦感,第一次被赞扬时的兴奋…
与无法理出头绪的感情与责任相比,这些实在是轻松和美好的太多了。
假若说目前的事业是在云端里翱翔,感受各种激昂、危险和浪漫,简直像全身的血都要沸腾起来一样的话;那家庭生活的点滴就是在平地上行走,每一步都那么普通、平常,让人提不起干劲来。
然而在生活里,既有云端里的日子,也有脚踏实地的每一天。扎兹阿。哈利拉斯,这个在许多事上都聪明过人的角色,在许多对抗激烈,事关生死的场合都能表现的极为精彩的人,此刻却在逃避,像一只鸵鸟一样,试图把脑袋插进沙子里。
“现在先不管,以后说不定就找到办法解决了。”他对这样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随即又决定晚上向妻子道歉。将暂时的困境对她说明,并请她谅解。他准备在其它某些方面对她更体贴一些,作为力所能及的补偿。
这样决定了之后,他就很高兴的将她的事抛到一边,重新忙碌在手头的工作里。
“我做不到。”到了最后,他很痛苦的发现了这样的结果。
对于已经习惯一切都清晰、有条理、合乎逻辑、有所依凭的他来说,任由能改变他生活的、决定性的事情自然发展,却不能以自己的智慧和努力去改变什么的话,那他的头脑里就只剩下痛苦。
于是,他像过去遇到问题一样,将几十本笔记翻出来,再次寻找起来。到了晚上,还没能找到合适答案的他,索性就带着一打笔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