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随心

宋秋瑟好奇地看着他：“江大公子究竟何意呢？”江知节看了她一眼,忽然发觉她这个人长得冷，心心肠也冷，仿佛是冰砌的美人。

他道：“女子娇柔，应当被好好呵护，而不是被利用，成为争权夺利的棋子，宋姑娘，我既已察觉你正剑走偏锋，便忍不住要劝一劝，古往今来，女子在政治纷争中，多是被牺牲的宿命，你若是肯远离这些，是会有一个安宁生活的。”宋秋瑟听出来他是好心，但这个人说话好似总带着一股说教的意味，令人不怎么耐烦。

可她还是笑了笑，心平气和道：“江大公子，你经历过家破人亡吗？”江知节垂下眼，没有回答。

宋秋瑟望着他：“能为我遮风挡雨的屋舍早已被拆的面目全非，说认真的，我并不期待所谓的安宁生活。我只想揪出那些拆我房子的人，狠狠报复回去。假如有一天我死在报复的路上，也是求仁得仁，你不必替我惋惜。”沉默无声。

江知节用一种堪称震撼的目光看着她。

宋秋瑟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只珊瑚松石的耳环，递到江知节面前：“这是上次令妹留在我手里的把柄，今日我还你了，江大公子一向治家有方，还望你能劝她想得开。”

江知节伸手接住了耳环，心下更是惊骇。

江月婵回来没提及那日丢耳环的事。

他竟完全不知道妹妹被人捏了这样致命的一个把柄在手里。宋秋瑟见他愣神，唤了一声：“江大公子？”江知节道：“多谢宋姑娘那日对舍妹的周全。”宋秋瑟道：“我周全了江二小姐，却害得苏姑娘差点为此丧命，江大公子若是有心，便请对苏姑娘稍加照拂吧，言尽于此，告辞。”王贵妃对苏兰月的疑心没那么容易打消。

方才她差不多摸清了江知节的性子。

他有些爱管闲事，似乎对柔弱的人有难以控制的保护欲。如此一来，便可以将苏兰月的安全托付给他。他心里清楚苏兰月这份无妄之灾是江月婵带来的，必然不会置之不理。宁国公府毕竞不是任人欺辱的小门小户。

王贵妃如果非要动手，必定要与江家对垒。江家终究还是要入局的，李曜那个性子，他见不得有人隔岸观火渔翁得利，江知节要想把家族的荣宠延续下去，是必须要出点力的。宫里，王贵妃被困在了失火的案子里，她查不出端倪，又不敢请前朝帮忙，生怕自己派人暗杀秀女之事露了马脚，思量了多日，决定找个替死鬼，将这件事彻底了结。

宋秋瑟一回宫，便听说失火的案子有眉目了。拾翠宫的掌事宫女主动投案，说当天夜里她浅酌了几杯酒，洒了一地的琼浆，又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火势接着酒水，一发不可收拾。撷英宫里，沈贤妃喝着茶，讽道：“王贵妃到底还是有本事的，掌使宫女也不是任人拿捏得卒子，竞然也肯替她送命。”宋秋瑟问：“那位掌事宫女如何处置的？”沈贤妃道：“杖毙了，就一个时辰之前的事。”宋秋瑟：“皇上相信这个结果吗？”

沈贤妃意味深长道：“皇上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只要能圆的过去，真假并不重要。”

宋秋瑟思忖了片刻，蓦然一笑：“他肯装糊涂就好，就怕他太明……”沈贤妃疑惑抬眼：“你说什么？”

宋秋瑟敛了心神，摇头道：“没什么。”

王贵妃如今身上摊的事多着，除了拾翠宫失火一案她有失责之过，前些日子太子在香积寺遇刺一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可这件事皇上没有拿到明面上说，看来是存了要大事化小的意思。而且那天是太后命太子负米百里去香积寺的。牵扯到太后，皇上也要退让三分。

但皇上身为天子，教训还是要给到的。

王贵妃如今依然受着冷落。

沈贤妃叹了口气，语气中染上一丝愁：“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贵妃娘娘便要寻我麻烦了。”

宋秋瑟不由得叹服，沈贤妃真是很会拿捏分寸。当天夜里，皇上再临幸撷英宫的时候，沈贤妃趁机提了几句，说太子的婚事还须得贵妃娘娘来主持，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和气…等等。于是次日，皇上在冷了王贵妃半个多月之后，终于消了气，帝妃和好如初。王贵妃在夺回荣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宋秋瑟。沈贤妃给她整理衣裳，道：“王贵妃只召见了你一个人，我不能陪你了，去吧，别怕。”

宋秋瑟摇头：“我不怕。”

她终于要对上王贵妃了。

王贵妃这个人，无论是身份，还是立场，都是太子的劲敌。宋秋瑟一想到她有可能与当年的浔阳侯有勾结，便有丝丝缕缕的恨意从心中蔓延而出。

王贵妃也是她的敌人。

沈贤妃又把明姑姑给了她。

明姑姑陪着她往昭鸾宫里走去。

昭鸾宫是个极特别的地方，这里曾经出过好几朝皇后。皇上将这座宫赐给王贵妃，难说没有其他的意思，可王贵妃屈居在后位之下这么多年了，就差那么一步，怎么也跨不过去。三皇子的身份也跟着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只要努努力，他就能够得上一个“嫡”字，若是有了嫡子的身份，他将来挣储时，便能多一分底气。

可皇上偏就不肯全他这份念想。

难怪都说帝王心，海底针，有时候，也不知皇上心里在想什么。前方一条岔路分左右，昭鸾宫往左，东宫往右。宋秋瑟明知该往左去，目光却移向了右边。又许多日子不见了。

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她早晚会被抬入东宫。如今，就是位份没定下来。

皇上前几日还与沈贤妃提过这件事。

他让太子自己拿主意，太子的态度却是模棱两可。也可，也不可。

宋秋瑟猜测，还是欠一把火候，成婚前她身上的价值还没有被榨干。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往左边去。

正巧，右边柳枝一动，一个身影转了出来，径直朝她走来。明姑姑眼明心亮，退后一步：“太子殿下。”李曜越过明姑姑，与宋秋瑟并肩，道：“同路，一起走吧。”昭鸾宫的轮廓已经能看见了。

所谓的同路，可能并没有很充裕时间。

宋秋瑟抓紧问：“你可知王贵妃召见我是有何用意？”李曜：“想看看你罢了？”

宋秋瑟：“看我什么？”

李曜：“摸你的底细，看你是否有可能为她所用。”宋秋瑟：“那我该怎么办？”

李曜道：“随心就好，不必刻意作态。”

宋秋瑟蹙起眉：“随心？”

李曜轻快道：“是啊，你不是喜欢我喜欢的要命吗？”宋秋瑟忽然就沉默了，半天没有言语。

明姑姑跟着的脚步越来越慢，尽量不去听他们之间的言语。李曜见她久不说话，正色起来：“喜欢而不自知，才留有拿捏的余地，别怕，你尽可以随便大放厥词，我都能应付的来。”宋秋瑟目不斜视：“你来是为了嘱咐我什么？”李曜道：“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宋秋瑟：“说罢。”

李曜道：“别怕。”

宋秋瑟脚步一顿，李曜也紧跟着停下。

再往前，走出这条□口，昭鸾宫的人便能瞧着她了。李曜道：“接下来不同路了，我走这边。”宋秋瑟回头看他：“你当真不需要我做什么吗？”李曜站在柳树下，周身都是花草葳蕤，他目光安宁，道：“我此前在你面前显露的所有手段，都是为了告诉你，不必太过谨慎，尽管去吧。”他展露的所有手段……

那些令人战栗的、无孔不入的……

原来是有这层深意吗？

明姑姑见他们相对无言，不得不上前催促：“姑娘，停久了容易惹人生疑。”

李曜往草木深处又退了一步，抬手示意她去。宋秋瑟按了按悸动的心口，转身往昭鸾宫走去。到了宫门口时，她仍在疑惑，不确定的问：“明姑姑，他究竞是什么意思，你听出来了吗？”

明姑姑无奈道：“姑娘放轻松吧，太子爷不至于连个女人都护不住。”昭鸾宫的宫女一层层通报传进去。

宋秋瑟在门口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被请进了殿。花厅中一股馥郁甜香的味道，乍一闻，辨不出是什么熏香。不过，王贵妃此人与这香的气质有些相似。是个娇媚又热烈美人。

只可惜如今年岁大了，膝下儿子都已及冠，宫妃一旦不再年轻，皇上便会跟着失去兴味和耐性。

美色靠不住了，只能靠温情。

宋秋瑟稳步上前：“给贵妃娘娘请安。”

王贵妃伸手招呼她：“上前，让本宫仔细瞧瞧。”宋秋瑟低着头靠近之后，看见王贵妃朝她伸出了手。她迟疑了一瞬，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便遭到王贵妃用力一握，一拉，她整个人扑倒在王贵妃膝下，膝盖重重的跪在了脚踏上，勉强没失了仪态。王贵妃放轻了力道，细细抚摸着她的手，慢条斯理道：“好美的手啊，与本宫年轻时一样，当年皇上曾说过，最喜欢本宫的这一双手，你的太子殿下有没有说过，他最喜欢你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