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册封
其实还是有些慌乱的。
夜太短了,时辰原本不够。
回到撷英宫,宋秋瑟先是歇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一身衣裳没法解释来处,不能见人。于是又起身更衣,将从太子宫中带回来的新制衣裙交给闻鸢,让她藏好。
闻鸢接了衣裳,有些可惜道:“姑娘若是能在日光下穿一穿,便知太子I是何等用心了。”
宋秋瑟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坐在床榻上,道:“我看出来绣工不俗,我也知太子用心,收起来吧。”
回来这一路上,她足尖半点不沾尘,绣鞋也是干净的。宋秋瑟将鞋子也藏进了箱子底下。
李曜很会护人体面,她要见人的地方一片光洁,然而私下在那些隐秘的位置,却是红紫的不堪再摩擦了。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品尝禁果。
感觉是一一不太行。
许是那些话本子描绘的过于香艳了,将她的期许推到了一个不肯能的高度,可是,说真的,不够。
曾经期盼已久,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东宫寝殿中恩爱的痕迹太过明显,孟音立在门边,想进屋收拾,李曜却坐在门槛上一摆手,示意不用她管。
孟音垂首退下。
王家姐妹清晨来给太子请安。
太子也不避讳,就在寝殿门口见了人。
昨夜里王家姐妹被安排在同一个院里,谁也没等来太子。今晨一身喜服都还没脱下,便携手而来。
李曜衣衫不整,宽松的袍子很是随意的挂在身上,寝殿中一片颠鸾倒凤的痕迹。
王氏姐妹不瞎,一眼就看出来这里昨夜发生了什么,两人脸色顿时煞白。她们来之前就知道,太子不可能待见王家女,她们嫁入东宫的用处,一是为了盯着东宫的动向,二是为了给太子和太子妃之间制造一些麻烦,最好能使夫妻离心,东宫不睦。
可谁也想不到,太子竞然在良娣入宫当日,在自己的寝殿里宠幸了旁人。太子此举不仅是在打王家的脸,要知道,再有两天,皇上亲自指婚的太子妃就要过门了。
到时太子妃又该如何自处?
两位王家女对视一眼,心里又惊又疑。
一一到底是哪个女子如此厉害,能在大婚前爬了太子的床?东宫里什么时候冒出了这么一号人?
李曜观赏着她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互相眉来眼去的,等她们的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他才慢腾腾开口问:“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仿佛真的要好好认识一番似的。
两位王家女敛眉回话。
“臣妾王妁,是姐姐。”
“臣妾王娉,是妹妹。”
亲姐妹的长相和神韵多少都有些相似。
李曜盯着她们的脸端详了一会儿,低声笑了一下,道:“回去吧,孤对你们提不起兴趣,呆在你们自己的院子里,安分守己。”王家二女小心翼翼退出院子。
李曜看着庭院中被雨水打落一地的乱红,道:“这雨来的真是时…”临出嫁前一天,沈贤妃把宋秋瑟唤到面前,认真瞧了她许久。灯下昏黄,宋秋瑟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姨母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沈贤妃拉了她的手:“让姨母最后再看看你,在这宫里,走到最后面目全非的人太多了…你要保重自己。”
宋秋瑟低低的应了一声。
沈贤妃又道:“有些时候不可心软,如果遇到你自己处理不了的事,记得回来开口。”
宋秋瑟双眼清亮,看上去没有丝毫伤情。
沈贤妃心里既无奈又心疼,到底是没了家的孩子,心里也没什么牵挂,身如浮萍,怪可怜的。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对玉镯,亲手戴在她的双腕上,说:“回去准备吧,好好休息。”
六月十三日。
皇上命宁国公江淙为使,持节册宋秋瑟为太子正妃。宋秋瑟身穿吉服,头戴凤冠,前往宣政殿前与太子完婚。东边支起了高高的红绸灯笼。
宋秋瑟远远望见了御街两侧的人。
原来太子大婚这一日,是需满朝文武都见证的。宋秋瑟从后宫走到前朝,明白自己脚下的每一步都是走向一方新的天地。太子早已等候在大殿门前,冠冕下他目光冷峻,笑容疏离,俯视着整肃而来的仪仗。
宋秋瑟终于意识到那一句“做给别人看”是什么意思。她被使节送到了大殿前,再由太子用红绸牵了她,走进殿中。皇上坐在高堂上,身边空着一个位置,没有其他妃嫔在殿前,内侍呈上两尊玉盏,里头是酒,刚端起便能闻到清冽的酒香。太子与太子妃将酒敬皇上。
皇上今日倒是笑得温和。
三拜礼成。
这一场大婚,直到寅正,才走回东宫。
走到最后,人潮逐渐退了下去,只有夫妻二人来到床榻前,转身并肩坐下。孟音端来了合卺酒。
两只酒杯之间系着红绳,还追着一块同心佩。宋秋瑟尝了一口,这酒比殿前那杯烈的多。孟音跪在一旁,接走了酒杯,温声道:“请太子、太子妃殿下安寝吧。宋秋瑟撇眼看向床头的红烛。
那一晚的龙凤烛早就烧干了,今夜换了一对新烛。宋秋瑟刚要张嘴说点什么,李曜抬手抵住她的唇,轻声道:“外面有人听着。”
太子的好日子,外面一整晚都会有人听着,并将夫妻俩的每一丝动静都记下来。
他抬手摘了她的凤冠。
宋秋瑟整个人都还僵着,一想到暗处有耳朵窃听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便觉得身上如蚂蚁在啃噬。
李曜揉搓着她的后颈,像是在帮她缓解情绪,等她的身体松下来时,再退去沉重的吉服。
他扶着她的肩让她躺下,再她眉心贴了一下,紧接着,也侧躺了下来,压着嗓音说:“歇了吧,我们来日方长。”
宋秋瑟想起了他小时候的遭遇,能理解他现在的态度。他应当是极其厌恶在旁人面前行亲密之事。她枕在他的肩头,轻轻嗯了一声,说好。
这一夜里,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东宫,有的急,有的不急。王贵妃一夜未得好眠,天刚亮时,听着眼线来报,有些诧异:“没动静?居然没动静?”
宫女低眉顺眼的跪着:“也许动了,但没听着。”王贵妃抚着护甲,冷了片刻,忽然笑了:“大婚当日不与妻子圆房,良娣入府后直接打发去了偏院,却在寝殿里宠幸了一个不知什么玩意儿,果然东宫里有猫腻,我说世上不可能有男人活到二十多还清心寡欲,太子一向不近女色,原来是金屋藏了娇啊。”
王家姐妹早已将那日撞见的事暗中禀告给了王贵妃。王贵妃像是窥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几天都兴奋的睡不着觉,她越发想知道东宫里究竞藏了个什么人,于是勒令王氏姐妹务必查清楚。皇上那边听了太监的回禀,有些困惑:“宋家女不是他自己选的吗?怎么不肯临幸?”
皇上身边的心腹公公自然是向着太子说话,毕竞只要皇上的心意不变,太子永远都是正统。
迎春公公觑着皇上的神色,笑着道:“太子殿下许是因为年轻,还含蓄着呢,昨日奴才瞧殿下伸手去接太子妃时,那眼神表情是一万个郑重。”皇上被哄开心了,愁容散去,道:“知子莫若父啊,曜儿这个孩子朕还是了解的,心限子不少,若非真心喜欢,他不会把人接入东宫的,别以为朕不知道那选秀是怎么黄了的。”
迎春公公额上沁出一层冷汗,奉迎了几句皇上英明,这事便不再提。宋秋瑟嫁入东宫的第二日,忙往了一切正事后,回归内宅,便听说两位良娣要来向她请安。
宛禾换了更深一色的宫装,俨然已经成了她身旁的一等宫女,说话办事也稳重了许多。
大婚之前,沈贤妃特意叫了宛禾去,命她跟着宋秋瑟一起入东宫,并且当面言明,从此以后,她便与撷英宫无丝毫关系,一应琐碎全部听从东宫的吩咐。要不说沈贤妃这些年在宫里最知分寸。
她要给东宫人,便是彻彻底底的割舍出去。闻鸢守在另一侧,也算是随嫁的娘家人。
宋秋瑟今日身上穿得就是太子给她的那件葱黄绣凤的衣裙,整个人不仅衬的颜色娇,更有一种华光璀璨的雍容。
王氏二女进门拜见,眉目间尽是疏冷。
她们自诩出身王家,祖上曾与天子共治天下,今朝族中又出了一位太后和一位贵妃,很是看不上草莽出身的宋家,还有宋家这位双亲早亡的女儿。一个出身微贱的女子,凭什么能踩在王家头上呢。王家贯来是这样的想法。
王贵妃看不上敏皇后的出身。
太后则一直以李曜的血脉为耻。
可她们再不服,也只能屈居在良娣的位置上,被正妻死死的压过一头。这仿佛就是王家人的命,注定只能矮人一头。依礼敬完茶之后,王妁先开口:“上回在慈安宫中匆匆一见,都没来得及与姐姐好好说话,没想到我们之间竟有如此深厚的缘分。”宋秋瑟端坐在椅子上,眉目柔和的看着她,道了一句:“是有缘分。”王妁对她没有任何敬重之意。
太子大婚之夜没有和太子妃圆房,甚至太子在大婚前夕在新房里和一个不知身份的女子厮磨缠绵。
王妁此时看着她,只觉得她可怜。
人一旦觉得旁人可怜,便忍不住将自己置于高高在上的位置。宋秋瑟最是能体察人心幽微,见了她们这样的眼神,不用多说什么,心里已有数。
她喝了一口二人敬的茶,搁在桌上,直言道:“我不愿意见你们,太子殿下应该嘱咐过,叫你们安分守己,无事不要出来走动。”王妁和王娉一阵惊愕,紧接着便觉得两颊发热。她们在王家从来没听过如此直白的话。
世家处处讲究体面,就连太后和王贵妃,也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当面打人脸。王家姐妹当然不能服气,但是迫于身份的悬殊,她们不得顶撞。只听宋秋瑟更变本加厉道:"回到你们的院子里去,日后请安也免了,闭门清修吧。”
王妁只觉得这欺人太甚,由不得她不理论。她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张口争辩,却见立屏后显出一个人的轮廓。龙姿凤采,身量欣长。
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东宫正厅里的,必定是东宫的主人,太子了。只听带着冷意的声线从那里传出来:“孤不爱听女人们凑在一起聒噪。王氏姐妹立刻起身,话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匆匆退下了。她们走后,宋秋瑟盯着那道人影绕过屏风,停在漆柱旁,眉眼一弯,笑意就盈上来了:“孤娶回来的太子妃是个女菩萨,见了谁都想救一救。”宋秋瑟软下身子,靠在扶手上,没说话。
太子这双眼睛看似温情,却实打实的毒辣。她知晓王氏姐妹入瓮必没有活路,除非她们能看的情势,愿意躲起来明哲保身,等到这场纷争落幕,没准还能留下一命。李曜慢慢靠近,停在她面前,俯身撑着椅子两侧,将她困在双臂中,问:“你可怜她们?”
他身上的龙涎围住她。
宋秋瑟缓缓呼吸着:“谈不上可怜,物伤其类罢了。”李曜腰身弯的更低了,用手背托住她的下巴,直视她的双眼,笑了一下。宋秋瑟忍不住蹙眉:“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李曜品磨着她那句话:“物伤其类……。“他笑着摇头:“太子妃,你伤错人了,我们俩才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