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故人
晚膳温了一遍又一遍。
屋里的灯也换了三回,明明暗暗,最后彻底黑下去了。孟音叹了口气,让人把晚膳撤了下去,然后带着婢女轻手轻脚进入浴室。地毯已经被水浸透了。
红木桌板也浮在水中。
孟音看得面红心热,方才在外面听动静就知道他们折腾的不轻。婢女们有条不紊的开始清洗池子。
除了偶尔传来的水声,再没有别的动静了。夜半,宋秋瑟醒了一回,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她后背紧贴着李曜的身体。
滚热,结实。
她轻轻一动,便把他惊醒了。
宋秋瑟扶着腰起身,却不防备忽然有一种酥麻的感觉刺透了感觉,让她身体一软,又躺回了背上。
李曜手托住她的后颈:“怎么了?”
宋秋瑟呢喃了一声:“渴。”
床头有早已准备好的玫瑰花露,李曜一伸手就拿到了,撑着床榻,仔细喂她喝了两囗。
清甜的花露一入喉,宋秋瑟感觉舒服多了。可浑身别的地方的痛楚又开始叫嚣着折磨她。她困意不太明显,便扰着李曜也不许他睡觉。“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意图不轨的?”陈年往事忽然模糊了起来,宋秋瑟自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的那些事,此时此刻好似都如水中幻影一般,记不清晰了。但她依稀记得,当初更年轻一些的李曜对她并没有男女情愫。她第一次对他剖析情意时,他脸上那错愕的表情属实令她难堪的要命。“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依不饶的问。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李曜回答:“在你离开我之后。”宋秋瑟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
原来那么早就开始了?
李曜撑着自己的额角,道:“世间男人大多都有劣根性,常常在失去之后才察觉不舍,总而言之就是犯贱……秋瑟,我也是男人,我也不例外。”宋秋瑟翻身看着他。
他目光坦荡又眷恋的缠在她身上。
内敛的人总是要走很多歪路才能真正认清自己的内心。他现在无比庆幸,当年宋秋瑟选择了去宝台寺清修,而不是随着他回这宫里受挫磨。
他们各自都给彼此留了一条能回头的路,踟蹰了很久,徘徊了很久,才在最合适的时候,重逢在一起。
他抚上宋秋瑟的脸颊。
柔软的发丝缱绻着缠上他的手。
李曜道:“此生只愿与你相濡以沫,共赴巫山。”夜深人静时的欢愉总是令人欲罢不能。
翌日清晨,宋秋瑟睁开眼,听到帐子外有清脆碰撞的声音。身边已经空了,但是被褥还热着。
宋秋瑟伸出藕白的臂膀,将帐幔勾开一条缝隙,背眼前一幕震惊到了。堂堂太子殿下,竞然蹲在地上,亲自捡珍珠。珍珠叮叮当当落在玉盘里。
地上散乱的珍珠是昨夜宋秋瑟尽兴之时拂到地上的。记得昨夜李曜还提及,要用这些珍珠给她新制一件衣裳。宋秋瑟坐起身,用被子遮住自己身前的好风光,踩了一下他的腰。李曜端着玉盘起身。
宋秋瑟:“怎么不叫人进来伺候?”
李曜笑了一下:“瞧瞧你自己的模样,能见人吗?”宋秋瑟低头,觉得自己身上还好,只有几处轻重不一的印记。李曜把玉盘往桌上随意一扔,上前将宋秋瑟裹着被子一并捞起,端到了镜台前。
宋秋瑟扭身望着镜中的自己。
只见腰后的墨痕仍在,昨夜那么一顿酣畅淋漓的折腾,也只是蹭掉了一层浅浅的颜色。
白梨花在她的胴体上盛放。
宋秋瑟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她要有好一段日子不能见人了。
一看到这些痕迹,就不可避免的想到笔尖在身上游走时的感觉,真是酥到了骨子里。
宋秋瑟第一眼有些羞涩,忍不住转过头。
可片刻后,又克制不住似的再瞧了一眼。
她从镜台上跳下来,拢紧了被子,指着那小巧的妆镜,道:“太小了,我看的有些本子里,有钱人家嵌的都是等身镜子,镜面如水似的,照出来的人影亮堂堂的,那样才有意思…
李曜:“你想要?”
宋秋瑟:“想。”
李曜说了一声好,放开她,自己披了外袍,转身走了出去。门打开,晨光透进来,照亮屏风的那一霎那,房中仅剩的那一丝暖昧的余味顿时消散不见,被驱赶了个干净。
宛禾在门外唤了一声:“太子妃。”
宋秋瑟自己穿好里衣,让人进来。
一层一层的繁复的衣裳将她的身体藏了起来。李曜即便再过火,也会记得不在她的颈上留痕迹。宛禾给她挽发时,瞧着桌上乱糟糟的几个匣子,猜到大约发生了什么。沉默了许久,宛禾化开胭脂往她唇上点时,忽然道:“太子妃气色真好,用上胭脂反倒是画蛇添足了。”
宋秋瑟一愣,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自己。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肌肤好似真的透亮了不少。她笑了笑,轻抿了一点胭脂。
早膳时分,没见到太子。
宋秋瑟问了一句:“殿下最近在忙什么?”孟音道:“高昌使团已经到了,由太子负责接待。”宋秋瑟独自慢悠悠用了小半碗甜汤和一碟芙蓉团子。早膳撤下去,孟音又道:“太子嘱咐下官提醒太子妃,裴氏老四一脉已经举家迁至长安了。王氏有意亲近裴氏,今日裴夫人会入宫,按礼会来东宫走动。终于来了。
宋秋瑟点头:“我晓得了。”
裴氏能与东宫走动,意味着他们与东宫的关系尚可。孟音一手把持东宫的庶务,宋秋色有疑惑就问她:“太子这些年与裴氏还有往来吗?”
孟音回道:“裴氏家主每年都会来信请太子安。”宋秋瑟:“裴氏家主。”
孟音:“也就是裴四爷。”
当年太子是借了裴氏的名头,才能在江州伏藏那么久,这其中当然少不了裴氏的助力。
河东裴氏毕竞是名门望族,冒充他们家的小公子,没有那么容易。宋秋瑟:“太子如今对裴氏是个什么态度?”孟音浅笑了一下:“太子妃,这世上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同盟,因利而聚很常见,因利而散更常见。”
宋秋瑟明白了。
王贵妃喜欢亲近裴家,裴夫人进宫在她那里留了很久,甚至还用过了午膳,才告辞离开。
宋秋瑟直到下响,才等到人来。
裴夫人已是暮春之年,等见面了才发现,她保养的实在年轻,风韵十足。按照辈分,宋秋瑟是她的晚辈。
可按照身份,裴夫人需向东宫行君臣之礼。宋秋瑟迎了她入座,命人奉茶。
裴夫人笑着道:“原本在今年春就该抵长安的,可路经江南遇上暴雨,耽搁了行程,又回了趟老家,拖到入夏才将家事处理妥当,可惜错过了东宫大喜。宋秋瑟也笑道:“前几日房中摆了一面红缎缂丝的围屏,她们说是裴氏专程送来的贺礼,夫人有心了。”
宋秋瑟这是第一次与裴氏内眷打交道,裴夫人亦是同样,二人言谈中,都是试探的意味居多,来往客客气气的。
直到裴夫人提到她的小儿子。
“此番再入长安,也是惦记着给我家元思筹谋一桩婚事。”裴元思,裴家小公子,也就是当年借了身份给太子的那一位。说到这里,裴夫人发愁,连连叹息。
宋秋瑟知道她在愁什么。
裴元思尚未娶妻,但是房中已经有了一位妾室,正是她的表姐,郑红叶。而且这位郑红叶,在母族败落之前,是与裴元思有过正经婚约的。裴元思房里有这样一笔乱账,怕是不太好找门当户对的妻子。而且早听说,郑红叶已经拿捏了裴家四房的中馈。宋秋瑟有些了解自己这个表姐,她不缺手段,性子也烈,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宋秋瑟缓和道:“裴夫人可是有为难之处?”裴夫人道:“我们叫元思,到底还是年轻,人也有些古板,既然房中已经有了个女人了,便再无别的念头,前些日子,我只略提了一嘴相看亲事,他便说有意将郑姨娘扶正……唉。”
宋秋瑟敛眉思索了一阵,说道:“当年,浔阳侯叛国谋逆,列了十数条罪名,牵连全族,唯有他这个女儿得到了格外恩典,但是……记得当初配裴氏将她接走时,宫中有旨,郑氏乃罪臣之后,不堪为人正妻,所以纳了贱妾。”裴夫人点头:“是这样的,按我朝律法,妾乃贱流,不得扶正,除非再得宫中恩典,可这怎么可能呢?”
宋秋瑟道:“确实不可能了。”
皇上亲自下的令,不会再改。
裴元思要是有这种念头,恐怕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宋秋瑟:“夫人还是好好劝劝裴公子吧,为了内宅的事,误了前程,远不值得。”
裴夫人轻轻捶了一下膝头:“太子妃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可见是个通情达理的。不瞒太子妃,来之前,我这心里还在打鼓,知晓你与那郑氏有一层表亲关系…
宋秋瑟温吞道:“夫人这就想多了。”
可有些事,由不得裴夫人不多想,她今日来就是探问宫里这些个贵人的态度。
说到这,裴夫人紧接着又问起:“其实这些年,郑氏在家中从未受过半点委屈,沈贤妃也时常关照,倒是不知沈贤妃如”宋秋瑟道:“裴夫人,我是从撷英宫出嫁的,沈贤妃是我最敬重的长辈,我必定与她同心。”
太子妃与沈贤妃同心。
那么太子妃便可直接代表沈贤妃的态度和立场。裴夫人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笑得也更舒心了。宋秋瑟垂眸,她也听明白了,裴夫人容不下一个作风强硬的妾氏,裴氏也不允许晚辈被女子牵制了前程。
他们是要弃掉郑红叶这个没什么用的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