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兵不血刃
宋秋瑟把太子的官袍压在身下一整晚,翌日清晨,她听到开门声便睁眼,身边又空了。
她把床上两个人揉烂的衣裳都扔了下去,慢吞吞的起床梳妆。宛禾进门后默默收拾了地上的衣裳。
东宫规矩与别处不同,夜里房里房外都是不留人伺候的,宛禾一开始担忧了几日,可每日清晨进门瞧着一起狼藉,心里头的担忧不减反增。瞧这样子,二人夜里怕是折腾到差点拆房,也不知太子妃这身子如何受得住。
宋秋瑟倒是没什么受不住的。
她甚至还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宛禾将衣物收拾下去,又捧了百合来熏帐子,不过倒是没什么好熏的,帐子里一股淡淡的龙涎味道,十分干净。
宋秋瑟洗了脸,一身素白的中衣,坐在妆镜前。宛禾走到她身后,一抬眼,便见镜子一侧的妆匣缝隙中,插了一支碧绿的宝石簪子。
宋秋瑟的东西一向由她保管清点,她印象中不记得有这样一支簪。簪子样式很新,宝石光泽莹润,比鸽子蛋还要大,用掐丝的金叶托着。宛禾“咦”了一声。
宋秋瑟也瞧见了。
宛禾伸手将那簪子取下来,道:“主子,这瞧着像是外邦的物件。”太子最近没别的事,正一心一意的招待高昌使者呢。宛禾拿着在她的发上比量了一下,说:“是太子送的吧。”宋秋瑟伸手拿过簪子,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她面色如常,摇了摇头:“如果是送我的,应当亲自交给我,不会不吭一声摆在这里的。”
宛禾想了想:“许是太子殿下含蓄,不愿将轻易宣之于口呢?”宋秋瑟心想,他可不含蓄。
宛禾小声道:“我给主子戴上吧。”
宋秋瑟点了点头,道:“他应该是想让我戴上。”宛禾为她戴上了簪子。
今日沈贤妃遣了人来请。
宋秋瑟用完早膳便去了撷英宫。
撷英宫永远是那副样子,不冷不热,不温不火。茶盏和果子都还是她从前最爱用的那几样。沈贤妃端详了她一会儿,笑了,意有所指的感慨道:“果然情爱养人啊。”宋秋瑟抬手摸了摸脸。
她也知道自己最近气色极好,脸色唇色都是前所未有的润泽。沈贤妃眼毒,一眼就瞧见了那支宝石簪子,道:“原来太子把这簪子给你了。”
宋秋瑟一听,当即问:“姨母知道这簪子的来历?”沈贤妃也疑惑:“原来你竟不知。”
二人对视片刻。
沈贤妃将这支簪子的来历细细说起。
原是昨日高昌公主闹出来的一场误会。
皇帝不耐烦听这帮使臣絮叨,便将这差事交代给了太子,太子于太清楼设宴款,并邀一众皇子作陪。
酒酣之时,高昌公主提议行击鼓传花令,而传的花便是高昌公主从自己发间拔下的簪子。
高昌公主亲自击鼓。
鼓声落了三回,回回都落在三皇子李晟手中。三皇子畅饮三杯之后,高昌公主便将她的簪子赠予了三皇子。沈贤妃道:“高昌公主此番来长安就是为了与我朝联姻,显而易见,她看上了三皇子。”
这不难理解。
三皇子很受皇上重用,母妃得宠,母族显赫,最重要的是,他尚未娶王妃,人又生得年轻俊俏。
宋秋瑟笑了笑:“三皇子恐怕不愿意接受一个外邦公主为妻。”沈贤妃点头,说:“是啊,所以李晟宴中醉的厉害,借着酒意,将簪子遗失了。”
说到这,沈贤妃笑意更深,像是想到了有意思的事,道:“可惜啊,有太子在场,哪里容得他耍这种手段。宴会还没结束,簪子就被找到了,藏在一只酒壶里。高昌公主离宫时,太子将这只藏着簪子的酒壶送给了她。”高昌公主若是聪明,便能知晓三皇子的意思了。太子如此做法,是给双方都留了脸面。
“不过,那高昌公主是个执着的,她将那只藏了簪子的酒壶,原样不动的送进了王贵妃的昭鸾宫。“沈贤妃道:“王贵妃人前和善,人后却悄悄扔了。”所以,不知是何缘故,这簪子又回到了太子手中,今晨时出现在宋秋瑟的妆台上。
沈贤妃心里有数:“这支簪子有大用处,太子是怎么交代你的?”宋秋瑟抚摸着簪子上的宝石,道:“太子没有交代,但是我大约知道他的用意了。”
说罢,她叫来宛禾,当面吩咐道:“你就外头问一问,高昌公主今日是不是还在宫里活动呢?”
宛禾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沈贤妃笑容淡了一些:“高昌公主是为了联姻而来,多半不会到处去玩,只会在内宫活动。”
果然,没过多久,宛禾回来了,笑着道:“主子猜的没错,高昌公主今日在御苑游湖,王贵妃如今代掌后宫,不得不亲自去照顾一二,毕竞远来是客,我们不能失了礼数和风范。”
这时,一旁的宫婢见宋秋瑟的茶凉了,正要换一盏新的。宋秋瑟一搭手,说:“不必了,恐怕我喝不着下一盏茶了。”话音刚落,外头又来人通报,说昭鸾宫来人了。沈贤妃:“我这宫里今天难得热闹啊。”
昭鸾宫的宫女奉王贵妃之命,来请太子妃去见一见高昌公主。宋秋瑟又扶了一下簪子,起身道:“姨母,我先去了。”沈贤妃欣慰点头:“去吧。”
宋秋瑟乘坐一艘小船,被送到了湖中央的游舫上。宋秋瑟刚大婚不久,尚衣局给备下的几乎全是银红金红的衣裳。以至于在湖上遥遥一看,她周身生艳,华光宝气,耀眼的很。高昌公主喃喃道:“那一看就是太子妃了,果然不同寻常。”王贵妃也瞧了一眼。
只见宋秋瑟站在船头,身后宫婢分别站在两侧,如众星捧月一般的捧着她。在她身后还有数条小船跟着,是东宫的侍卫贴身随护。这就是东宫太子妃的排场。
没有任何一个后宫妃嫔能与之一较高下。
假如太子一直地位稳固,她就是未来的皇后。王贵妃一扯唇角,笑得有些阴沉。
她轻声低语:“谁能想到,莽夫出身的宋家,能飞出一只金凤凰呢?”宋秋瑟登船之后,先向王贵妃见过礼,再转头看向高昌公主。却见面前两人目光齐齐朝上一瞥,落在她发间的簪子上,神色各异。宋秋瑟多打量了几眼高昌公主,发现她的气质其实与汉人很相似,穿衣打扮也瞧不出有外邦的风格。
宋秋瑟自行落座,迎着二人的目光,坦然一笑:“怎么这样看着我?”高昌公主收回目光,抿唇道:“没,没什么。”有些话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她不会当场质问王贵妃,为何她殷勤献上的信物,会出现在另一人身上,万一闹开了,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
王贵妃自然也不会问,为何她昨日命人扔出去的东西,今日会出现在太子妃的头上,万一问出了不合适的话,得罪人事小,皇上责怪下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宋秋瑟更是绝口不提簪子的事。
这一局,要的就是她们各自猜疑,暗生嫌隙。宋秋瑟笑着对高昌公主道:“怎么样?长安的景致与你的家乡不同吧。”高昌公主心绪内敛,道:“长安极美,我的家乡没有这样的盛景。”宋秋瑟道:"可是公主家乡的宝物,放眼全长安也是极难得的。”高昌公主再一次看向她发间的簪子。
那确实是极难得的一块绿宝石。
她们高昌也有很多年没出过这样成色的宝石了。高昌公主此次来长安,带了这样一只家传的宝物,原就是打算当做信物赠予未来夫君。
这一支簪子,不仅是她的私物,更是代表着她将随嫁而来的无数财宝。宋秋瑟又问:“不过中原确实美,公主如果愿意长留长安的话,以后还会看到更美的风景。”
高昌公主笑了笑,没说好还是不好。
王贵妃欲言又止,几次话到了嘴边,又犹豫着变了意思:“看得出来太子真心疼你,你是个有福气的,要多多为皇家开枝散叶啊,你是正妻,莫叫旁人抢到了前头。”
宋秋瑟闻言心头一怔,太子身边哪有什么旁人。起初,她以为王贵妃说的是那二位良娣,可紧接着,莫莫名想起前些日子,王家姐妹旁敲侧击问起的那句,太岁有没有其他的房中人?看来不是她们听外面的人胡传,而是王贵妃这边透露的消息。她们究竟在暗中嘀咕些什么?
宋秋瑟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才慢慢说道:“贵妃娘娘放心,我其实心眼小,不太能容人,子嗣一事,必不会让人抢到我前头。”王贵妃听了这话,眼里光芒一闪,仿佛得到了什么要紧的消息,她盯着宋秋瑟,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宋秋瑟便明白,自己的应对凑效了。
处在权势漩涡中的女人,行事手段就应该柔软一些,要学会骗人,用软处把人骗进来杀,那才叫兵不血刃。
王贵妃正在为拿捏到了她的软处而得意不已。宋秋瑟暗自想,我迟早会知道你们究竞在谋算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