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套上

宋秋瑟不用回忆，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一个人。郑红叶。

长安的高门闺秀们从小就喜爱歌舞，上行下效，到了地方上，有权有势的人家也会让女儿去学个皮毛。

郑红叶不止是粗略一学，她是真的精于此道。当年浔阳侯有时接待贵客时，常常把女儿唤过去，一舞绿腰，满堂华彩。李曜应当也是见过的。

宋秋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殿中的舞姬，问道：“是她跳的好，还是表姐跳的好？”

李曜摇头：“这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有兴致，改日让她们比试一番也可。”

宋秋瑟觉得无趣：“这么刁钻的要求，我成什么了……”李曜道：“你是太子妃，她们合该瞧你的脸色。”宋秋瑟感觉到一股不妙漫上心头。

正好这时，裴家那边起了骚乱，裴四爷脸上很不好看，裴夫人似是遭了埋怨，不大敢出声，下人走到裴元思身边耳语了几句，裴元思便起身出门了。李曜示意随侍的宛禾跟出去瞧瞧。

宛禾得了宋秋瑟的点头，也悄声退出去了。片刻后，宛禾回来，在宋秋瑟耳边道：“是裴小公子的那位爱妾寻来的，他们在马车里吵，奴婢听了一耳朵，那爱妾正质问他是不是在与女人鬼混。”宋秋瑟蹙眉，心中有些五味杂陈，郑红叶如今竞变成了这个性子。李曜听见了，却是轻松道：“好了，不用等改日了，今夜我们便有好戏看。”

宋秋瑟深沉地看了他一眼。

郑红叶是真的为他舞过绿腰，可他也是真的不在意。过了不长时间，裴元思回来了，是独自一人回到席上的。李曜对宛禾道："再去瞧瞧，他把爱妾藏哪去了。”宛禾只好再次出去探问了一番，回来禀告：“裴小公子将人安抚住了，她现正在裴家的马车里安静候着呢。”

李曜点点头，没做声。

殿中舞姬一曲罢了，伏在地上跪拜。

李肠赐了她一杯酒，而后看向李曜，道：“太子殿下总算是醒了，果然还是绿腰舞能勾起你的兴致。”

宋秋瑟心中那股不妙的感觉总算是落实了。果真是冲着他们来的。

李曜淡淡的说了一句：“舞的极美。”

李肠顺势便道：“既然太子殿下欣赏，弟弟便把这舞姬送给东宫如何？”李曜忽然笑了，目光却流转到了宋秋瑟这边。李肠的眼珠子顺着他的目光一起转，也落到了宋秋瑟身上，他恍然哦了一声：“今日嫂嫂在此，看来是我问错人了，敢问嫂嫂，可愿给东宫填一位舞姬？”那舞姬也转了个身拜向这边。

宋秋瑟被架在了这，明白今日这个恶人是必要由她来做了。她不着痕迹的剜了李曜一眼，在众人的注释下开口，慢声道：“我们太子殿下确实爱极了绿腰舞，不过，说起这绿腰舞，让我想起了曾经江州的往事，我认识一位故人，绿腰跳得极好，我们太子爷当年都为她抚过弦呢。”李肠顿时来了兴趣：“竟还有这种秘辛？是谁？嫂嫂快说与我听听！”宋秋瑟却叹气：“罢了，都是陈年旧事，那女子如今……罢了，说起来反倒伤情。”

李肠神色有些可惜，欲言又止，显然是想追问却不好意思，而且还碍着太子的颜面，不敢太过分。

宋秋瑟转头看了一眼李暄妍，静静与她对视了一瞬。李暄妍这会脑子前所未有的灵光，她咽下口中的果脯，倾身与宋秋瑟道：“没有话说一半就停了的，多扫兴啊，好嫂嫂，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江州？江州能是谁呢？”

裴元思慌慌张张的目光朝这边瞥来。

宋秋瑟故作没看见，在李暄妍的缠问下，低声说道：“好了，别问了，告诉你就是，曾经浔阳侯郑氏的女儿。”

殿中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李肠下意识冷哼了一声：“原来是姓郑那个老贼。”李曜搁下酒杯，不轻不重的磕了一声，殿中不少人都屏起了气息。那舞姬在殿中跪了有一会儿了，此刻连头都不敢抬。李暄妍也有些心惊，用眼神像宋秋瑟询问一-太子生气了？宋秋瑟微不可见的摇了一下头。

李畅干咳了一声，试图圆场：“好了好了，舒儿你先退下吧。”宋秋瑟却看向李曜，微笑道：“太子爷方才看得极入神呢，不如殿下你来品评一番，是这位舒儿姑娘跳得好，还是郑氏跳得好啊？”在场许多人都是第一次与太子妃同席，此时纷纷大惊一一从前可没听说太子妃是这么个性子啊，醋劲上来竞照着太子脸上打。李曜仍旧一言不发，跟死了一样。

宋秋瑟发自真心冷笑了一声，继续逼问：“想是时间过去太久，太子爷忘了，不过没关系，听说郑氏如今也在长安呢，不如传她来宴上，让她与舒儿姑姐当场比试一场，也请在座各位品评一番，如何？”李曜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那意思分明是鼓励她继续。可旁人不知情，都觉得这一眼像是警告。

李：“嫂嫂……”

宋秋瑟端坐起来，吩咐道：“来人，去请郑氏。”宛禾立即站出来，应了声是，便往殿外走去，根本不给人劝和的机会。裴元思正要起身，裴夫人眼疾手快伸手抓紧了儿子的衣袖，硬将他扯回了席中。

宋秋瑟捻着团扇的扇柄，心说，这一仗可真漂亮，今夜之后，长安人人都知道太子妃是个妒妇了。

“……嫂嫂。"李畅扬起手，隔空拍了几下：“嫂嫂息怒啊。”殿中唯有一个人看得很开心，笑意都挂在脸上，那是李晟。宋秋瑟不防备与他对上目光，李晟脸上的笑一敛，宋秋瑟却冲他露出了一个更张扬的笑。

李晟只觉得好像被晃了下眼，匆忙错开了目光。裴家那边还在乱着。

李肠打算赶紧把舞姬打发下去，免得今夜横生变故，可宛禾就一阵的功夫便回来了，欠身在宋秋瑟面前脆生生道：“主子，可巧了，奴婢刚出门，遇着裴家的马车，便见郑氏正在外头等候，奴婢便做主把人给领进来了。”宋秋瑟手指一蜷。

郑红叶来了。

李肠看一眼面色不善的太子妃，再看一眼沉默寡言的太子，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

太子脾性虽温和，却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也绝不可能是惧内的人，他们家没有这样的根。

仔细品品，倒像是……纵容？

李肠心底倒吸一口凉气，闭上嘴不再劝。

宋秋瑟这时开口：“让她进来。”

门外两位宫婢引着一位女子走进了正殿。

那女子穿着艳红的裙裳，挽着乐妓和舞妓最常见的发髻，以明珠装点发饰。第一眼看去，确实极美。

宋秋瑟缓缓摇起了团扇。

郑红叶一步一步踩在地砖上，含胸收肩，像是刻意练过的讨好姿态。真的几乎认不出来了。

她在殿中央跪拜，似是知道太子在此，目光缓缓的移了过来，先是在李曜的脸上停了一会，然后定住在宋秋瑟的身上。那目光里满满的全是恨意。

李暄妍皱眉出声：“郑氏，你总盯着太子妃瞧什么？”郑红叶嘶哑道：“太子妃…”她嘴唇一勾，笑了，却笑得极为难看。裴家那边一家人都快按不住裴元思了。

宋秋瑟也笑了，道：“郑氏，太子殿下想念你的绿腰舞了呢。”长安的姑娘并不以善舞为耻，但是在宴席上主动献舞，与被人当做舞妓观赏，是不一样的。

郑红叶再次望向太子。

太子却始终垂着目光，没有给她一丝回应。裴元思终于摆脱了家人的桎梏，不顾一切冲了出来，跪在郑红叶身边，朝着李曜的方向叩首请求道：“都是下官管教不严，才令家眷冲撞了殿下，都是下官之过，请殿下宽恕，下官一定严加管教，以正家风。”裴元思也是难得的明白人，他早看明白了今日这一场戏是太子的布局。当年，太子当面警告，决不许他放任郑红叶兴风作浪。他没有做到，所以太子要算账了。

裴元思重重叩首：“请殿下宽恕。”

李曜终于不再装死，却也不说话，而是起身，拂袖离席。宋秋瑟长舒了一口气，道：“既然太子殿下没有兴致，那就罢了，至于那名叫舒儿的舞妓，不妨就赐给裴小公子吧，让他带回家去，好好品评一番，分个高下。”

李畅：“阿……好，那好……

宋秋瑟也起身，示意宛禾来扶。

郑红叶终于忍不住，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宋秋瑟。”“放肆。”

“大胆。”

不必宋秋瑟自己开口，自有人替她训斥。

宋秋瑟头也不回离了席。

东宫的马车等候在睿王府大门外。

竹帘被人从里面掀开。

宋秋瑟上了车，坐在右侧位置上，李曜动身靠过来，想用鼻尖蹭她的鬓发，宋秋瑟抬手用团扇挡住脸。

隔着一层丝绢的扇面。

李曜只好又挪回去，平静吩咐：“回宫。”一路安静，直到回了东宫寝殿，宋秋瑟的脾气才喷涌出来。“一句话不说，就知道转你那个破扳指，好玩吗？拿给我看看！”李曜坐在椅子上，刚一抬手，白玉扳指就被她捋了去，手指上被蹭的生疼。看来是气大了。

李曜低声：“是我的错。”

他微弱的嗓音被宋秋瑟叫人的声音压了下去，几乎没人听见。宋秋瑟叫来了闻鸢，利落吩咐：“照着这个扳指款式去给我磨个尺寸大些的，我好用来套别的东西。”

闻鸢急急忙忙赶来，双手拖着那枚扳指，听了这奇怪的吩咐，茫然一生：″啊？套……套什么？”

宋秋瑟用手指比了一个圈：“就……这么大就行。”闻鸢也跟着比了个圈：“这么大。”

屋里李曜这时候忽然暴起，推了屏风，扯开了帷幔，力道之大，红纱帐都裂了，他怒呵了一声：“宋秋瑟！”

闻鸢立刻下意识跪倒了。

门外候着的宫婢和侍从也都瑟缩着跪倒了。宋秋瑟回头凝视了他一会儿。

李曜颈后连着耳尖都是不太正常的颜色。

宋秋瑟却慢慢笑了起来，声音传了出去，越笑越舒心。宛禾急忙拉着闻鸢一起退下了。

宋秋瑟神清气爽坐了下来。

李曜走过来，踩着她椅子下的横梁，将她困在桌前的狭小空间中，略带了一丝笑，逼问道：“跟我说说，你想套什么东西。”宋秋瑟不说话，沉默着抬手就往他身下指。李曜一把钳住她的手。

宋秋瑟丝毫不惧，抬脸问道：“太子爷自己说说，多大的尺寸合适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