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脏脏的
李暄妍避暑的庄子建在湫山。
宋秋瑟来的时候已近正午,山腰之上却仍是一片雾云环绕,确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李暄妍给她的庄子取名秋水山庄。
山门前早就有一个面貌威严的姑姑领着婢女候着了。都是熟面孔。
宋秋瑟下车后唤了一声:“赵姑姑。”
赵姑姑笑了,欠下身子道:“给太子妃请安,公主早已备好了住处,请随奴婢前来。”
行宫山环水绕,小内侍备了步辇,宋秋瑟身上披了一件薄衣,到了住处稍做安顿,便去寻李暄妍。
一段日子不见,她都快认不出李暄妍了。
她身上的衣裳越发艳丽,头面也越发华贵,发钗耳环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她也不嫌累。
宋秋瑟到时,她正在尝酒,各式各样的琼浆摆在面前,盛在琉璃樽中,她每一杯都浅尝一口,两靥百里透红,如同盛开的芙蓉花一般。宋秋瑟停住脚步多开了几眼。
宛禾抿唇一笑,悄声在她耳边道:“七公主也是长大了,越发有公主的样子了。”
宋秋瑟没见过别的公主是什么样。
四公主早就远嫁了,长安城中还有几位公主是长辈,年纪大了,深居简出,极少出来走动,宫里一位年纪最小的九公主还没长大,一团孩子气。不过,一直听说本朝公主金贵,想必如此才是正常的。李暄妍扭头一见她,立刻招手:“秋瑟,快来尝尝我这的好酒。”侍奉的婢女立刻端来了新酒。
宋秋瑟浅酌了一杯,只觉得入口清甜,不像是酒,更像是甜露。她不禁感慨:“好甜啊。”
李暄妍靠在榻上,道:“是那位高昌公主送来的,她可真是有不少新花样。”
宋秋瑟放下酒樽,抬眉笑道:“看来高昌公主在长安适应得不错。”李暄妍“嗯"了一声,道:“她最近与各家夫人小姐走动很频繁,也换了汉人装束,六哥对她也很敬重,想必婚后一定会是相敬如宾的佳话。”宋秋瑟听到了其中关键:“走动频繁……
李暄妍对政局无丝毫敏锐之感,全然意识不到其中深意,她秀眉一蹙道:“长安今年喜事不断,庄子上没多少进账,倒是要往外送不少礼……多亏有父皇贴补,不然我这庄子还真是周转不开。”
宋秋瑟道:“公主府也建好了,庄子也有了,想必亲事也快有着落了吧。”李暄妍从发间拔了一朵牡丹花,扔在她身上:“你也快成后宅那些天天张罗相看亲事的老太婆了!”
宋秋瑟把花扔回去,还了一句嘴:“呸!”李暄妍倚着绣枕笑了起来,道:“就该这样,你可是太子妃,就该挺起腰板在长安城横着走,省的那些人挽着一条舌头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宋秋瑟:“又有什么闲话了?”
她让宛禾将那朵落在地上的牡丹捡回来,绢制的花瓣都散了,宋秋瑟仔细整理,心里却没当回事。
不过是些妒妇的骂名罢了,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说,私下传几句她也犯不上较真。
李暄妍忽的一下坐起身:“你是真不知道啊。”宋秋瑟疑了一下:“我知道什么?”
李暄妍一双杏眼水灵灵盯着她:“有人在传你在江州的往事,整个长安城都快传遍了,你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啊?”
宋秋瑟愣了许久,道:“她们在传什么,你细说来听听。”李暄妍站起身走了几步,却不言语,片刻后,她从书桌旁的一筐杂里翻出一本册子,仍在了桌子上,道:“你自己瞧。”这是一册话本子。
估计是李暄妍不喜本子里的内容,把它揉的稀烂丢弃在一侧。宋秋瑟抚平书页,翻开来看。
李暄妍这才开口道:“这话本子讲的是母女共事一夫的故事。”宋秋瑟手指一颤。
李暄妍继续道:“故事讲的是,两国交战,一对母女深入敌国当内应,为了争取上位者的信任,这对母女不惜献身,将国君困在床榻上,日日银乱,话本中所述,荒唐大胆,在酒肆茶楼中一演,便吸引无数闲人去观,一开始也没人往深处去想,可不知谁从中推手,忽然有一日,市井中便风言四起,把这本子里的内容扣到了宋夫人头上,也就是你母亲和你。”宋秋瑟脸色越发沉郁,一目十行翻完了整册本子,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李暄妍道:“我这里没什么人手,查不出这话本子的来历,总之对方一定不安好心,可这话本子既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说什么大不敬之言,平白让人恶心……我以为你知道这些才来我这里了,太子哥哥还特意传信给我,让我配合你。你竟不知道?”
宋秋瑟:“太子传信让你配合我?”
李暄妍点头:“是啊。”
宋秋瑟揉捏着眉心低声道:“是我想错了……我原以为太子是想避开我行事,原来他是让我到宫外来解决这事。”
宫里消息当然不灵通,这些脏耳朵的东西也没人敢往宫里传,是以宋秋瑟现在才知晓。
悠悠众口最是难堵,当官的再霸道也不能把那些被窝里说私房话的统统抓起来。
所以李暄妍才说这事恶心至极。
宋秋瑟:“郑红叶。”
李暄妍:“我也猜是她。”
宋秋瑟放下本子,起身道:“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宛禾见她脚下踉跄,步子不稳,慌忙上前扶住。李暄妍追出门嘱咐道:“有什么事一定要找我商量啊,这种阴私最难料理,我叫我姐妹们来帮忙!”
宋秋瑟摆手,表示晓得了。
回到房间,宋秋瑟一进门看见闻鸢,立刻吩咐道:“去查,郑红叶自从来了长安之后,都做了些什……不,不止,将她从前在裴家的事也查一查。闻鸢福身,却没有出门,反而进屋取了一个匣子出来,道:“主子,出宫之前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若是主子问起郑氏,便将这些信件呈上。”宋秋瑟扯起唇角一笑:“他倒是都安排好了。”她接过匣子,搁在小几上,打开来看,里头厚厚一沓信件,是照着年月先后排好的。
最早的是两年前。
宋秋瑟拆开信,这是一封潜龙卫暗中调查的密报,页角处还有专属印记。两年前,郑红叶在裴家的庄子上为母守孝,原本裴元思是不愿纳她为妾的,但裴元思的父亲裴四爷坚持履行婚约,硬生生促成了这事,郑红叶被抬入基家大门时,身上都还带着孝,便与裴元思圆房,信中特别提了一句,郑红叶是被下了药,绑着送进房中的。
久远的真相终于有了端倪。
原来郑红叶当年并非自愿给裴元思做妾的?郑红叶入府半年多,便与裴元思情义渐浓,放下了既往恩怨,和和美美了。郑红叶在裴家得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手伸向宝台寺,用银钱收买寺中女尼,让她们苛待难为宋秋瑟。
可见这恨实在是太深了。
宋秋瑟捡到一封信,念出声:“裴元思兄长之妻暴毙,死因未明,疑似下毒…长嫂死后,郑红叶掌管裴氏后院。”
再后来一些零零碎碎的信件都是内宅琐事,记录的大多是郑红叶怎么争风吃醋。
直到裴家入了长安。
又一封信令宋秋瑟瞠目结舌一一“裴四爷确定与郑红叶通奸。”父亲与儿子的妾室有染?!
??
裴元思知道这件事吗?
宋秋瑟不自觉出声:“简直……惊世骇俗。”闻鸢面色如常道:“主子还是见的太少了,那些世家的门第越高,内里越是腐败,这种事常见,只是都藏起来了而已。”宋秋瑟:“常见?”
闻鸢道:“记得宋将军是出身良家,凭借军功一步一步走上高位的,宋家家风清正,自然不知这累世的富贵背后是什么。”宋秋瑟:“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群魔乱舞。”闻鸢道:“这些事见不了光,即便是被捅出来,也会有多方权势帮忙一起按下去,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家族内便会以家法处置,所以”宋秋瑟道:“所以太子让我出宫来办事。”闻鸢沉默下来。
宋秋瑟现在没心思去计较他的这些心眼,问道:“太子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闻鸢道:“太子命属下提醒主子,从前几大世家以姻亲来稳固关系,裴夫人的家世并不卑微。”
宋秋瑟:“裴夫人?”
闻鸢道:“裴夫人本家姓李,是咱家太子爷是同一个李,出身陇西。”陇西李氏,确实是国姓,往上数几百年,当真是泼天的荣宠,只是随着政局革新,世家大族逐渐没落,尤其李氏出身特别,在当年天后掌权时,经过了一番格外严苛的清算,如今也避世了。
闻鸢道:“太子殿下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只要皇上还认,大伙都还是一家人,家里人自然是要护着家里人的。”宋秋瑟点头:“晓得了,准备准备,这几日我就找个机会约裴夫人一叙。”她还记得李暄妍的嘱咐。
了解内情之后,她去找李暄妍商议。
李暄妍叹了口气:“我说最近裴夫人怎么安分了呢,以前她为了给裴元思的婚事,一天也闲不下来,到处跟人走动呢,也就最近七八日吧,听说她病了一场,痊愈了也闷在家里,有人邀她也不肯出门。”宋秋瑟尝了一小口红苏,拿起手帕,道:“没关系,她不想见人,我就去见她,闻鸢已经打听到了,明日她会去香积寺上香。”李暄妍笑:“上香,求佛祖帮她惩奸除恶吗?”宋秋瑟:“可见她对此也没别的办法,只有求神拜佛以安己心了。”既然裴夫人没有办法,那她就将办法送上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