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清清白白
太子顿了一下:“什么人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宋秋瑟一见他这种反应,越发笃定自己猜对了。王谏哭爹喊娘的要去后宫找他姑母王贵妃。太子放了人让他快走。
李暄妍嘀咕道:……总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枪使了。”太子不做声,宋秋瑟看向别处。
李暄妍又道:“既然回宫了,我去看看母妃吧。”宋秋瑟脱口而出:“我也去。”
假如宫里真的出事了,必然是瞒不过贤妃娘娘的,宋秋瑟此时也是茫然无知,打算先去沈贤妃那里听听动向。
李曜却单手摁住她的肩,对李暄妍道:“她不去,你自己回吧。”李暄妍又是一阵无言,回头径直走了。
宋秋瑟知道可能问不出什么结果来,她一路沉默回到东宫。刚一进门,便见孟音迎面疾步走来,绛红的官袍今日格外透着一股森寒。孟音见了宋秋瑟,明显一怔:“太子妃?”李曜问:“何事如此急迫?”
孟音心里权衡了一阵子,对上李曜的眼神,直说道:“良娣在房中自缢了。”宋秋瑟立即问:"哪位良娣?”
孟音道:“太子妃,如今东宫里只有一位良娣了。”宋秋瑟心里一沉。
孟音迎着宋秋瑟那平静却莫名令人压抑的目光,长话短说:“昨日,王妁酒后行事放荡,冲撞了三皇子,如今已被王贵妃亲自处置了。”宋秋瑟看向李曜:“东宫的人为何要王贵妃来处置?”李曜道:“王贵妃处置的是王氏族女,这是她们自己的家事。”宋秋瑟:“也就是说如今东宫只剩下一个王娉了。”说着,她抬腿便往王娉院中走去。
李曜自然跟着,道:“王妁几次三番在贵妃面前撒诈捣虚,贵妃早容不下她了,借机处置了她也正常。”
宋秋瑟疾步到了王娉的院中,推门一看,屋内一片狼藉,房梁正中垂下一条白绫,王娉人吊在上头,双脚正在微微挣动。她还活着!
宋秋瑟一愣之下,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的冲上前,抱住了她的双腿,试图救人下来。
方才孟音发现良娣自缢,竞没有先将人救下来。她前去向太子回禀,这一来一去的功夫,幸亏他们来得快,否则这人是断然活不成了。
宋秋瑟一人抬举她吃力,她转头一瞧,只见孟音等人都站在门口,一个个潇潇而立,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宋秋瑟不傻,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场众人没有希望王良娣活下来的,都在冷眼等着她死。东宫的下属循规蹈矩,自然做不了这种主张,只可能是太子的意思。李曜的身影立在她们之后,侧身对着屋里,并不看她,周身仿佛缭绕着一层黯淡。
宋秋瑟冷凌凌道:“救人。”
孟音等人欲言又止。
终是李曜无声一抬手,她们才敢上前救下人。王娉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汗如雨下,颈部一道红紫的勒痕触目惊心。宋秋瑟:“请太医。”
李曜:“去吧。”
孟音按吩咐去办事。
宋秋瑟把人扶到了床榻上,能够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十分灼人。她故作不在意,给王娉干裂的唇里喂了水。王娉咽不下去,又尽数吐了出来。
宋秋瑟用帕子帮她擦拭。
王娉睁开眼,望着她,双目空洞,两行泪滑了下来。宋秋瑟坐在床边,道:“怎么就想不开走到这一步了,莫非是你姐姐的事牵连到了你?”
王娉摇了摇头,哑着嗓道:“太子妃回来了啊。”宋秋瑟:“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王娉沉默了许久,断断续续道:“妾身方才忽然想起了太子妃曾赐的那副玉石棋子,从前妾身愚钝不解其意,而今终于明白了,那是太子妃对我的提点……我这一生原本就是旁人手里的棋子,一旦没用了,就该弃了。”宋秋瑟心里清楚,事情不可能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太医来了。
宋秋瑟暂且按下腹中疑惑。
老太医常年在宫中行走,见过的大场面不少,他镇定如常的替王娉治伤敷药,交代了几句需要注意的禁忌,的多余的一个字也没问。宋秋瑟对王娉道:“你休息吧。"转身离开了屋子。夏日蝉鸣索绕在院子里,树荫斑驳,光影照在游廊上。宋秋瑟走在前头,李曜缓缓跟了上来。
孟音早就带着东宫属官退下了。
偌大的院落中安安静静。
李曜始终坠在她身后,没有越到她前头去。宋秋瑟正在蹙眉想这件事的古怪。
太子的秉性她是了解的,他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坏得不动声色,就是因为他太懂得顺势而为。
他永远是搭着旁人的船去办自己的事。
事后再一拂袖,干干净净的抽身离开。
任谁也揪不住他的尾巴。
宋秋瑟忽地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李曜也停了下来,立在大红的漆柱旁,静静地望着她:“你有话可以直接问。”
宋秋瑟道:“原来我没猜错,你支我出宫,就是为了方便办事。“她问:“为何要避着我?”
她让她有话直接问,可真问了,他又不答。宋秋瑟道:“你不说,那我替你说,若我在宫里,东宫发生这样的事,我难免落个管束不力的罪过,亦或,我根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李曜站在五步之外,道:“你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宋秋瑟问:“究竞发生了什么,其中一定有内情,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李曜终于剖开实情给她听:“王贵妃确实厌了王妁,觉得她蠢笨无用,她想启用王娉,可王娉却有了自己的打算,不愿再听她的摆布,王贵妃岂能容忍棋子脱离掌控,自是要想法子拿捏住她,于是,李晟来了。”宋秋瑟:“可你们不是说,酒后冒犯三皇子的人是王妁吗?”李曜:“王妁在贵妃那里已经与蠢划在一块了,犯不上为了她费心思。”所以,那天晚上酒后与三皇子拉扯不清的是王娉。王妁是替死的羊。
宋秋瑟蹙眉:“既然是为了拿捏把柄,便不宜惊动太多人,最稳妥的法子是暗中悄悄办了,神不知鬼不觉,怎会闹开了,连皇上都惊动了?”李曜道:“因为李晟与王娉独处时,不慎被王妁撞见了,王妁早就与王娉失和,恨不能趁此机会让王娉永不能翻身,当场就喊人了。”二选其一,王贵妃自然是舍一个蠢的。
于是,嫁祸之计顺理成章。
祸水便引到了王妁身上。
王妁难道不会为自己辩驳吗?
她没了舌头,当然说不出话。
王贵妃说是她自己咬舌,可究竞是不是,无人在意了。王娉也因此彻底与他们绑在了一条船上。
宋秋瑟道:"可王娉选择了自戕。”
李曜:“因为当天晚上我就戳穿了她,所有的布局筹谋成了空,她已是一枚废棋,没有用处了。”
棋子一废,是要被清理出局的。
宋秋瑟笃定道:“那天夜里的王妁并不是意外撞破真相,而是有人刻意引她去的,是吗?”
李曜:“谁会在意呢?”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道:“你看,我把自己后院处理的多干净,你不夸我也就算了,怎么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其实他现在才是要哭了的样子。
他那双眼睛死死的盯在宋秋瑟的身上,似是执意要看穿她的念头。宋秋瑟轻声叹息,抬头托住了他的脸。
李曜整个人身体一僵,随即慢慢放松下来。宋秋瑟道:"听哑仆说,以前你常常在夜里去母后的牌位前跪守,有时一守便到天亮,那时你心里在想什么?”
李曜不说话。
宋秋瑟也不指望他会回答。
李曜眉眼一挑,似是笑了一下:“你又物伤其类了吗?”宋秋瑟:“你总觉得自己是执棋人,焉知你不是旁人手中的棋子?”如今他人的结局,难保将来不是自己的结局。宋秋瑟去了书房,铺纸,研墨。
李曜停在窗外看着她。
秀气的梅花小楷落在纸上,条理清晰,分明。是宋秋瑟写的请罪书。
她陈明了这场闹剧的始末,又写良娣王娉身不由己,自知罪孽深重,无奈自戕,而一切皆归罪于东宫太子妃管束不力。李曜推门进来,走到桌案前,将那一纸请罪书团了在烛火上点燃。宋秋瑟提笔顿住了。
纸墨烧过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宋秋瑟搁下笔:“你原就打算利用王贵妃设的局去反噬她自己,让我来做吧。”
李曜把燃至一半的纸团往窗外一扔,那一小簇明火便往天上飘起,灰烬散进了风中。
宋秋瑟:“李曜。”
李曜把她摁在桌旁的楠木椅中,让她面朝着空荡荡的书房中央。他站在她身后,俯身贴着她的耳畔道:“我娶你作太子妃,不是为了让你与我一同染黑的,也更不用你为我操心劳力的收拾烂摊子,你就应该云淡风轻的稳坐钓鱼台,看着我把他们一个个清理干净。”宋秋瑟望着两侧的座椅不说话。
她慢慢抚摸着椅子扶手上雕的龙首。
李曜忽然一垂头,抵在她的肩上,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道:“秋瑟,你站在岸上,清清白白的好不好?”
宋秋瑟挪了一下身子:“我嫁给你,不是为了做这个太子妃的,你许诺给我的平分江山,我、不、稀、罕!李曜,我也不是良善之辈,你怎么会认为我清清白白?”
她要起身。
李曜的手将她死死禁锢在桌椅之间。
宋秋瑟双手扶住书桌的下缘。
李曜看出来她这是想掀桌,不得不先作妥协,松开了手。宋秋瑟心里憋着一口郁气,在院子里停了片刻,转了个方向,往后院供奉敏皇后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