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夜宿山洞
从一开始,他便察觉到了一一
她怕他。
苏予辞其实是有些不大明白的,从始至终他都表现得温和无害,既无过节也从未在她面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来,为什么还会这样怕他呢?他又不是容絮。
以至于后来一看到她那副哀婉垂泪的可怜模样,对上她那双瑟缩害怕的杏眼深瞳,他就真想给她点儿教训,坐实她的畏惧。“我同亓官道友一同遇见的姑娘,为何姑娘如此怕我?"苏予辞垂眸,乌黑细密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暗色。
少年低声问她:“难不成,我是什么吃人的鬼怪?”“不是,我.….”
姜稚鱼拖着发颤的音,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努力朝对方扬起嘴角,只是不擅长的伪装让她看起来非常虚假勉强。因为,她是真的怕他。
姜稚鱼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和苏道友接触的不多,她还有点怯生。所幸苏予辞也不是非要听她的回答,只问了一句:“好些了吗?”姜稚鱼点了点头,可仍旧一句话都没说。
苏予辞施施然一笑,起身道:“既然姜姑娘已经没事了,那我们便离开此处吧。”
“嗯。”姜稚鱼终于轻轻应了一声,站起身,默默跟在他后面。只是她身子骨本来就弱,再加上之前体力已经被耗得差不多了,走得速度很慢,只一会儿便被甩了一大截。
周围太黑,离得稍远就看不太清,只隐约瞧见一抹白。姜稚鱼心里害怕,怕黑暗里会再出现什么怪物,趁着苏道友没注意,把她拖走吃掉。
她提着脏兮兮的裙裾想让苏道友走慢点,可是又不敢开口怕给他添麻烦。姜稚鱼吸了吸鼻子,握紧了拳头在身侧晃了两下。不能哭,千万不能哭。
她一定可以忍住的。
呜呜……
眼眶里很快就蓄满了泪水,轻轻一眨便随之簌簌落下。哭都哭了,姜稚鱼只能努力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发出声音。“怎么了,"苏予辞清泠的声音突然响起,靡丽殊艳的面容上泛起一丝不耐,隐在黑暗中,“姜姑娘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没有,"听到苏予辞平静温和的声音,姜稚鱼慌里慌张地连连摇头,过了一会才想到他可能看不见,又急急向他解释,“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便以为对方也看不清她。“既然没事那哭什么?"黑夜中,苏予辞轻笑了一声,态度温文尔雅似乎很温柔,“姜姑娘有什么事大可以同我说。”哭得跟猫儿一样,当真以为他听不见?
“是因为,苏道友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姜稚鱼心思被他戳破,愈加窘迫,垂着头,抹了把泪,声音极小但十分诚实地说道:“这里太黑,我有点害怕。”
苏予辞微怔了一下,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忍不住心下嘲讽,还真是对得起他的评价。
“是我疏忽了。”
他走到姜稚鱼面前,方才的不耐轻视转眼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重新恢复了温和的一面,朝她伸出手:“姜姑娘怕的话,不妨牵着我的袖子。”姜稚鱼抬起头看了苏予辞一眼,小心翼翼地牵起面前递过来的雪白袖角。手心里的衣物冰凉柔顺,让她瞬间就有了安全感:“谢谢苏道友。”苏道友人真好,她之前脑子发热不清楚就算了,竞还胡乱猜测怀疑人家。细软的泥沙一步一个痕迹,姜稚鱼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两步作一步和他并排上。
感觉到衣袖被拉扯的力道,苏予辞顿了一下,默默调整自己的速度,很有耐心地配合着姜稚鱼的脚步缓慢往前走。
放眼望去,除了海水就只有一眼望不尽的海滩,枯败的树枝斜斜插着,仅剩的枝丫上,端端捧了一轮交叠的红月。
姜稚鱼后背出了一层细汗,手心里也湿黏黏的,于是换了另一只手继续牵着,犹豫了一下问道:“苏道友,我们是要找户人家投宿吗?”“不是,天太晚了,只能找个山洞暂时过一夜,"苏予辞眼睑微覆,居高临下撇了她一眼,温言阐述着,“前面应该就到了,姜姑娘还撑得住吗?”“撑得住。"得到回应后,姜稚鱼安静而温顺地点了点头,一想到马上就可以休息了,心里头止不住地雀跃。
她的鞋坏了,不跟脚,走两步就要掉,沙地上都是看不清的碎石沙砾,她的脚后跟被磨得火辣辣地痛,不用猜都知道,肯定变得又红又肿了。要是宿姜还在的话,她一定会说出来,哪怕会被宿姜不耐烦地嘲讽她娇气,可在苏道友面前,她却一点也不敢提了。可能,这就是宿姜口中所谓的欺软怕硬?
大概又走了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一片海蚀地,年复一年地被海浪和雨水切割,再加上劲风侵蚀,已然形成了姿态各异的地貌奇观。海蚀崖壁立千仞,海蚀柱尖塔般耸立在岸边,海浪拍打在上面,声若击鼓,如同一副逶迤且气势磅礴的画卷。
绕过杂乱无序的石柱和道道石缝,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绿色的荧光徘徊在洞口,能隐约看清里面凹凸不平的石壁。姜稚鱼松了手,膝盖都在发抖。
也庆幸自己忍住了,若是还不到她可能会撑不住,到时候耽误了行程,说不定就要拖着苏道友一同露宿野外了。
姜稚鱼视线盯着脚下,跟着苏予辞小心往里走,水一滴一滴往下掉,啪嗒一声落在她的鼻尖上。
石洞口潮湿不已,没想到里面却意外地干燥。听着外面的滴答声,姜稚鱼慢慢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四周。里面有一处石床,上边铺了草席子,床边还有一颗夜明珠发着幽幽的光。石洞里面很干净,草席子也不脏,看着就像是有人经常打扫居住。姜稚鱼不想就这样贸然占了别人的床铺,感觉不太好,犹豫几许还是打算另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不过至少能看出来这地方不是个荒无人烟的。她先是看了一眼苏予辞,见他没怎么注意自己,这才找了一处略微干净平整的地方,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条毯子,翻出一双鞋。幸好她离开抚水时把东西准备的齐全,把能想到的东西都塞进了储物袋。原本还想把她最喜欢的那把摇椅也给塞进来,可惜装不下了,要不然她就能把毯子铺在摇椅上了。
苏予辞略略打量了一遍四周的环境,突然,视线一滞,停在姜稚鱼身上。见她弯着腰,手里拿着一件毯子正要往地上放,苏予辞语调低缓,问道:“姜姑娘为何不去床上休息?”
姜稚鱼认真回他:“会把别人的床弄脏的。”苏予辞沉默了一瞬,唇角轻轻扯了扯,微笑着开口:“那就不会把毯子弄脏了?”
“可是那又不一样,床是人家的,毯子是自己的。"姜稚鱼攥着毛茸茸的毯子,眨了眨眼睛,回望着他。
短暂的静默过后,苏予辞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裙子,目光似乎也隐入了浓密的长睫之下:“我先出去,姜姑娘换一下衣服吧。”姜稚鱼一头雾水,随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脏兮兮的裙摆,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无措。
她瞧了苏予辞一眼,见他一副神情淡然的模样,便偷偷把脏了的地方掖在后面,软软回道:“要不然先将就一夜好
在还有外人在的时候换衣服,她其实是有点不大习惯的。“姜姑娘不是嫌脏吗?"苏予辞停顿了一下,对着姜稚鱼微笑,黑润的眼眸在幽光中流沙一般细腻,“我想这样应该就不会把别人的床弄脏了吧。”“难道姜姑娘想就这么躺在地上睡一晚?”苏予辞冷白的脸藏在朦胧的光影下,语气分外温柔:“还是说,姜姑娘觉得,我会偷看你?”
“我没有那个意思,"姜稚鱼连忙摇摇头,抖着嗓音道,“那、那我换好再喊你好了。”
这样总行了吧。
苏予辞负手站在外面,嘴角的微笑随之消弭,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和傲慢,目光凝望着远处的红月。
“怎么突然这么会关心人,感觉这不像你啊~'缚妖帛语气里透着揶揄。苏予辞面上还是平静的,说出的话却带着极其刻薄的嘲讽:“怎么,难不成还要我半夜继续看她掉眼泪?
一个蠢物罢了,我没那个心思再去安抚她。’啊,这个.……缚妖帛噎了一下不再说话了。也是,它从来没见过这么娇气爱哭的,接触的也都是一群大老粗,说不到还真会因为半夜睡得不舒服而偷偷掉眼泪呢。“苏道友,我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听到声音,苏予辞不急不缓走了进来,姜稚鱼此时已经坐在了床上,整个人都被毯子包了起来。
除了石床好像也没别的地方了,姜稚鱼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苏道友也要上来休息吗?”
她朝里挪了挪,脚后跟被草席一磨,疼得低低叫了一声。“嘶~”
“怎么了?“苏予辞走上前,眉微微蹙着,眼中却根本看不出任何与关心有关的情绪。
冷漠与无谓赤裸裸地呈现在深黑如墨的眼底,苏予辞当然知道,但他毫不在意。
可姜稚鱼却以为苏道友是真的在关心自己,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又在心里小小感动了一下:“没事的,就是脚跟不小心磨了一下,不是很严重。”不严重但很痛,因而姜稚鱼纤细带笑的嗓音还是忍不住夹杂了点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