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逐逐眈眈
苏予辞是不喜欢姜稚鱼的,应该说,他从未有过"喜欢”这种感觉。可他很辛苦,为了达成他想要的局面,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不仅要时时刻刻伪装自己,还要日夜筹划布局,永远保持理性,冷静,且游刃有余。真的很累,久了,说不定会发疯。
苏予辞想,为了避免成为下一个疯子,他也需要适当地犒劳犒劳自己,不是吗?
所以,他看中了一只皮毛柔顺的,能承载他所有负面的,苏予辞笑了笑,看向姜稚鱼一一
小母猫。
在那个红月温柔的夜晚,他的杀意就已然消退,虽然她惹了他不悦,但他也只会在未来好好地教一教她。
在不久的将来,一切都已结束,他会把她重新捡回去,好好地豢养起来。可惜,猎物只有一个,精明的猎人却不只有他一个。有点难办。
“我不知道容道友是什么时候染上的恶趣味,难道是同谢道友,"苏予辞看向容絮,上扬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学的吗?”“苏道友,有点过分了,你怎么能把我同谢徊雅那个败类相提并论呢?”容絮的下巴微微抬高了几分,含蓄地表达了被冒犯过后的不爽,低声一笑,而后尽数敛去:“是想打架?”
苏予辞转了转腰间的白玉印章,水亮的眼睛墨玉一般乌黑,声调十分舒缓,笑着回道:“好啊,奉陪到底。”
姜稚鱼呆呆地坐在地上,连他们两个在说什么,甚至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直到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姜稚鱼才慢慢回过了神。她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就往床边走。虽然姜稚鱼很清醒地知道她应该先洗漱一番再上床,可她实在是太怕了,在那个吻落下来时,铺天盖地的恐惧就已经朝她压迫而来。除了刚开始的那声巨响,外面又安静了下来。结界破碎,苏予辞和容絮两人身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伤。打完后,他们若无其事地回了屋,心平气和地坐在堂屋处喝茶谈话。“苏道友,你知道吗,你唯一能胜得过亓官绥的地方就是,"容絮卷起袖口,给自己斟了一杯灵茶,抬眼,“他尚有被世俗束缚住的道德,而你,没有。”他吹了吹漂浮在茶面上的浮沫,忽然就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神纹神力一应俱全,不像苏道友,是个残废。”“啊,抱歉,我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就说了实话。”容絮耸了下肩,莞尔而笑:“应该不会扎了苏道友的心吧?毕竞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苏予辞不以为意,笑了一声,同样给自己斟了一杯灵茶:“比起我,容道友应该更可怜吧?因为容道友不仅残废,脑子还患了疾。”等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容絮眉眼弯弯,取出一条桃天粉的轻罗衣裙。这件粉裙乃是天水界最为顶级的织娘用七彩灵蚕吐出的丝一根根织就而成,色彩随光动摇,烟雾般柔和。
整个天水界也只有瀛洲容家,才能轻而易举地拿出来,当做常服。衣裙繁杂,件数多,会有些难穿,容絮按照顺序一一整理好:“可我不像苏道友那样在乎啊。”
残废又如何,我自愿的。
就在容絮即将离开时,苏予辞站起身,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正常人都会怕疯子,这是人之常情。”
屋檐漏下的点点血色月光在上眼睑点涂开来,随着苏予辞抬眸的瞬间,晕染连成绯红的线痕,格外地冷艳诡谲。
他将后面的话轻飘飘地补完:“更别提她这样的,所以,姜姑娘怕你,容道友也要理解。”
脸上的笑不减分毫,容絮阴森怨毒地想,他可真该死。寒凉的晚风涌入石屋,有一丝半线被送到床畔。苏予辞看着已经爬到床上,把自己包成粽子、只余一双圆溜溜的杏眸惊恐地盯着门口的姜稚鱼,无端地笑了一下。
见他们进来,姜稚鱼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很快把头缩进了被窝里。“姜姑娘怎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了?“视线非常缓慢地垂下来,容絮开口,“闷坏了身体怎么办?快出来。”
矜贵典雅的声线沸汤一般滚过姜稚鱼的皮肤,令她浑身发麻。姜稚鱼深呼吸了一下,压下心中的畏怯,慢慢放下了手。见人冒了头,容絮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姜姑娘,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吧。”
脱衣服?
姜稚鱼脸色发白,她是听错了吗?为什么要脱衣服?她悄悄抬起眼,去看苏予辞。
一看到姜稚鱼这个反应,容絮就面色不霁。怎么又看他啊,真以为他有多好?
这可不行,容絮想,真要怕,那就一个都不能少,这样,他心里才能平衡。苏予辞回望过去,知道她是想歪了,毕竟这话说得只要是个人就会想歪。可他没有提醒,反倒微笑着,温声重复了一遍:“对,姜姑娘把衣服脱了吧。”
见人满脸惊恐慌乱,容絮的眉微微皱起:“姜姑娘在想些什么?”“我们都是正人君子,况且人都还在,姜姑娘以为我们要对你做些什么吗?”
正人君子?
苏予辞长指按压着眼角,桃花眼里满是轻蔑,这说得是他们吗?他可不像容絮,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容絮扬了扬手中的衣服,将其扔在了床上,十分严肃正经地开了口:“只是换件衣服而已,姜姑娘可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
其实姜稚鱼根本没想那么多,可她百口难分,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垂眸看去,那件衣服就扔在她脚旁边。
做工精细,绣花也很漂亮,更遑论,上面还镶有许多珍奇华贵的珠宝。姜稚鱼应该开心的,她喜欢漂亮的衣裙。
可此刻,姜稚鱼不想要,也不想换。
“可以不用换的,我这样七.…”
话音被打断,容絮低柔的嗓音里带了点近乎于命令的意味:“脱了,换上。”
既然知道人都在,为什么还要这样苛求她?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地犹如实质,姜稚鱼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片刻后,拿起了那件裙子。
她害怕被伤害,乖乖照做,甚至开导起自己,衣裙很漂亮,她不吃亏的。这样安慰好自己,姜稚鱼直起上半身,将床头挂着的帐子放了下来。房间很安静,很快就响起案案窣窣的换衣声。室内只有一盏油灯,泛黄发硬的帐子上映出一道朦胧暖昧的身影。以一层葛布为分界线,却更加清晰明显地勾勒出细致的轮廓。是跪坐在床上的姿势。
所以,只要他们想,他们可以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一切,一清二楚。浑圆,肥大,柔滑,绵软,或许根本把握不过来。无论是哪一处。
只有姜稚鱼天真地以为,他们什么都看不到。苏予辞只撇了一眼,便借着整理衣服的举动,适当地垂下了头。反观容絮,他面容平静,视线从上缓慢向下移动,根本不像苏予辞那样,好歹还装上一装。
他什么地方没看过,什么地方没碰过,他根本毫无顾虑。身上的那件白袍被姜稚鱼脱下来后,就放在了一边。她拎着那件华贵的粉色衣裙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是怎么穿的,便一件件重新换上了。
衣服的每一处都很合身,甚至像是为了她而专门定做的,只是穿在里面的亵衣稍微有点大了。
看到这一幕,容絮的眉微微一蹙,脑海里想着,亵衣怎么大了一点,这是照着他记忆里的身形做的,应该会很合适才对?容絮认真想了想。
哦,他忘了,那时候已经五个月了,早就开始涨了,量很多,也比先前大了许多,又大又软,像水球一样,一手根本握不住。所以那段时间她总是哭,嫌疼,嫌涨,睡不好。没办法,他只能用了点对她身体无害的药。而澹月居是他的居所,除了隐在暗处用来监视汇报她一举一动的心腹,她也见不到旁的人。
时间久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他,害怕他,变得很黏他。因而即便再忙,他每天都要抽出点时间来帮她,还不能太晚,否则就会整宿整宿地哭,怎么哄也哄不好。
容絮垂头,看着腰间垂挂着的鹤纹香囊,幽幽叹了一声,多重要的事啊,怎么能忘了呢?
见她换好衣服,拉开帐子,容絮忽然以一种温柔体贴到让姜稚鱼毛骨悚然的语气道:“姜姑娘,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哦,我就歇在东侧房,"他看了苏予辞一眼,语气渐渐加重,“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见,所以姜姑娘一定要好好地安寝入睡。”苏予辞哪里不知道他是话里有话,忍不住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淡淡的讥嘲。
四更天,夜最深,万物沉睡时。
床榻之上,姜稚鱼和苏予辞各自盖了一床被子,中间也放了一床被子用以分界隔挡。
姜稚鱼蜷缩在床的最里侧,只占了很小一部分。这是她在还未睡着、有意识时,第一次同苏道友睡在一起,她觉得很不自在。
小心心翼翼地翻过身,姜稚鱼黑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石墙,接连受到了太多惊吓,姜稚鱼以为她今晚可能会睡不着。可实际上,不多久,她就已然沉沉睡去,只是睡得很不安稳。一道影子从黑夜里显现出来,单膝跪在苏予辞面前。“主人,南璟国的事一切顺利,如今那老皇帝在渠璃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早已视裴家为眼中钉,只恨不得一一”
苏予辞靠在床头,正翻看着一本书,忽然,他抬了抬手,弑雪的声音骤然中断,身形迅速隐去。
真是,有点大意了。
姜稚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以为是苏道友在同她说话,于是揉了揉眼,坐起来,含糊道:“苏道友,你在说什……”苏予辞放下书,幽深的眼眸正垂望着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点蛊惑的味道,衬得那张精致冷白的面孔,愈发惑人。“姜姑娘,醒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平坦又和缓,在一片黑暗的安静环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危险与诡异:“那,有听到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