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1 / 1)

第118章第118章

曾经热闹非凡的禅定山,如今杂草丛生,荆棘遍野。足足半人高的荒草,茎秆粗壮扭曲,像张牙舞爪的恶鬼纠缠、簇拥在一起,织成密不透风的草海,连上山的小路也瞧不见了。莫媚正欲拨开枯草,长孙无忌便往她手心塞了根木棍,上头的利刺、木屑已被他掰干净,他自己也随意捡了根,两人用棍子嬉开野草,找当年的密道入口。就算长孙无忌记忆惊人,这周遭全被杂草覆盖,他们也寻了两刻钟方找到了洞囗。

可惜的是,巨石横亘洞口,石缝间、边角处茸茸苔藓细细密密粘附着,想来封洞的时日应是不短了。

单他们两人是推不开这滑不留手的巨石的,便又绕了几圈,仔细寻觅了大半个时辰,仍未找到新的密道入口。

两人商量后,长孙无忌留守在此处,以防贼人畏罪潜逃,莫媚则疾行去安兴坊的武侯铺报案。

“来者何人?”

方行至路口,隔着两三米远,疾行的莫媚就被人喝住。瞧他们身披皮甲,一幅士兵打扮,,她也未放松警惕,握着飞镖缓缓靠近。约莫隔了大半米,便瞧见那士兵竞还蒙了面,愈发疑惑,但还是从袖口掏出个鱼袋,拎出里头装的铜鱼符。

鱼符呈鲤鱼状,为左右两半,官员随身携带右半符,是身份的象征;左半符则存于朝廷,用于核验。

站在最前头的士兵应是认识莫媚,未曾接过鱼符,也未凑近看,反是掏出自个儿的鱼符道:

“莫君,先前可否见过一白衣女子?”

听他这般唤她,莫媚心头一松,品出他话中之意时,心又狠狠一沉,重重点了点头。

见状,官差唯一露在外头的双眼蓦地通红,他哑着嗓子道:“那女子多半是染上了病风,今日同她相遇之人,皆要暂收于病人坊。莫君,您多保重!”说罢,他便唤了个戴幂罗的士兵为她领路,自个儿背过身蹲在一旁抹泪。毕竟,病人坊好进不好出,丧命者十之八九,就算侥幸被救活,再出来也要等上两三年了。

“放心,你都知我是莫君了,我会没事的!”莫娴还算淡定,瞧着为她担忧的士兵,不禁想到在军营累得晕过去那回,一醒来,床边围满了养伤或休整的士兵们。他们也是这般红了鼻头、红了眼,有的甚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方走了两步,为她领路的士兵也鸣咽着愤恨道:“那害人精,不好生在山上的病人坊待着,偏生跑出来祸害人,连莫君都要关进去了!”本欲安慰他,忽而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忙追问:“她是从山上病人坊跑出来的?

何山?

是禅定山?

禅定山何时有了病人坊?”

若她记得没错的话,禅定山里只有禅定寺,而早些年禅定寺分明建的是收容普通病患的悲田院。

见莫君问话,小兵努力咽下哽咽回忆道:

“约莫两年前收容了一病风女子后,就成了病人坊。大半年前,禅定山因经营不善闭寺,病人坊也就跟着谢绝收容了,未曾想这般久里头竞还有活着的症人。”

听罢,她更觉怪异,闭寺后无收入来源,他们是如何养得起病人坊中的病患的,而且她分明瞧见女子脖颈有伤,若只是普通的病人坊怎会伤害病患?边同领路兵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边仔细叮嘱着:“我还有一同伴还在禅定山脚,此山有异,尔等定要速速排查,排查时更要做好防范。前些时日推广的酒精,防疫效果比醋好得多,尔等定要上报。若有机会再让秦王联系我师父,他对麻风病的防治颇有研究!”一一嘱咐后,他们也到了病人坊。

同士兵们道别后,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约莫十来平,靠墙是一张木床,铺着干净的粗布被褥。床旁有一梓木斗柜,她翻了翻里头竟有两身粗布襦裙;角落还有个竹编屏风,屏风后是个方盥洗盆的木架,木架旁还有个带盖的恭桶。拉了拉门前悬挂的风铃,要了几桶热水,洗净双手脱去外衫后,掏出随身携带的羊皮囊,里头装的是酒精。

用其将要歇息的床消毒后,她便躺于床上闭目养神,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遇见那女子的场景。

夜风轻拂,明月当窗。

月光透过粗木窗格,爬上了莫调平静的脸。忽而,她蹙起眉,骤然睁开眼,跑到门前一手快速扯铃,一手疯狂拍打着。“闹什么闹,还让不让人歇息了!”

“哪个疯婆子又想出去了?!”

“住手!吵死了!”

同院屋舍中纷纷传来咒骂声,她却未停手,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手都拍得通红也无人前来。

见此,她便又抄起木架上的盥洗盆凶猛地砸着门。“咚一一咚咚一一咚咚咚一一”

这声响更大了,闹得整个病人坊都亮起了灯,须臾间便有医女一手提灯笼,一手持棍棒赶到。

“嘭一一”

医女从门外一棍重重地敲在门上,止住莫娴的闹腾,阴阳怪气地埋怨道:“莫大人,我知您住不惯我们这破屋,但白日我们还得照料病人,让我们歇息下罢!您不是向来宣扬最关怀妇孺吗?怎轮到自个儿被关就原形毕露了?”说完,医女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是以稳娘入官的狐媚子,进了这病人坊还要耍官威,能不能出去尚不知,就算福大命大能出去,只要让其烂花了脸,她就不信她还能做官!

莫媚一听便知她是何意,却无暇在意她的无礼,只朗声问道:“今日收容的那个白衣女子,也在我们这间病人坊吗?”“呦,您还同她认识啊,果真都是不安分的!”说起那人,医女更是来了火气,这一个两个都是只会在男人面前装乖勾引的下贱货。

被官兵领来时人畜无害,官兵一走她就掀柜子砸碗盆,闹得天翻地覆就是不让她们靠近。

她们远远瞧见她那一身的皮疹,知她这病风来势汹汹本就害怕,见她这般疯癫,来一个撕巴一个,更是无人敢上前。最后,她们宁愿被罚半月的俸禄,也不愿为其医治,只能明日待坊主从别处抽调些孔武有力的医婆来。

思及此,她正欲狠骂两句,就听莫娴又吼道:“你快上报,那不是病风,是天花!”

骤然,医女手中提着的灯笼瞬时落地,松了的棍棒更是猛地砸到了她脚上。脚趾传来钻心的疼痛,她脸色惨白着回神,连滚带爬地冲到了白衣女子住的屋舍,想确认莫媚是在胡说。

方要开锁,又想起白日女子疯魔的模样,踌躇半响也只敢通过窗户往里望。屋内灯已熄,借着月光她只能隐约瞧见床上空无一人。环顾四周,她取下院角的宫灯正往里照着,骤然一张凹凸不平地可怖鬼脸,同她脸贴脸。

那脸布满了密密麻麻蚕豆般大的脓包,里头黄水翻滚,像极了癞蛤蟆背上欲喷的鼓包,还往外渗着淡黄的黏液。

“阿一一呕一一”

医女被吓得跌倒在地,一面干啰,一面蹬脚拼命往后退,浑身冰凉,不停颤抖着。

“哈哈哈一一”

瞧见医女被她吓着的狼狈样,白衣女子肿胀外翻的唇未动,嗓音发出尖锐地大笑。

待脸上脓液流得愈发多,她方停了笑道,“看来是被发现了呢,不过你应不想如我一般被关进来,等着自生自灭罢!”“就算……我不说,我们也……也会死的!!"医女强忍着战栗道。“是啊,反正都要死,你是想无尊严无自由的死?”女子的声儿如同来自深渊的魅魔,在医女耳边循循善诱,“不说出去,你还有机会安顿家人,若说出去,你一家老小都要被抓进来,到时没病都得染上病喽。何况,你不是嫉妒那人,嫉妒得发疯吗?拉上她一起死罢!”

医女听得逐渐发蒙,脑海中只剩这人的话,她喃喃道:“不要抓我家人!我没病!对!要拉她一起死!”

“呵呵呵一一”耳畔传来女子的娇笑,她听见她悠悠地问:“好姑娘,你会帮我瞒住的罢…”

承乾殿,后殿。

小承乾不知怎的,晚间忽而哭闹起来,谁哄也不停。而观音婢一手抱着抽泣不歇的小承乾,一手摸着傍晚就开始乱跳的右眼,也是幅心神不宁的模样。

忽而,她莫名开口问道:“明溪,莫姐姐回来了吗?”“未曾,莫大人近来虽时常留宿宫外,但每次都有派人知会我或明桃一尸□。

明溪正倒着热水,说罢亦是手微顿,不知为何心头升起一股凉意。观音婢顿觉右眼跳得愈发厉害,连心心都开始发慌,她扶着床架子缓缓坐稳,镇定道:

“明桃你去玄武门瞧瞧,那儿的禁军都认识莫姐姐,若有事定能通融一二。明湖,你去找王爷,让他尽快过来。”此时,明桃、明湖也觉出不对,应下后即刻往外飞奔。不过半刻钟,明桃带回封信,明湖领回了李世民。将小承乾一把塞进李世民的怀中,观音婢顾自打开信件查阅起来,一看却是霎时变了脸色。

瞧着妻子颤抖不已的双手,李世民忙把忽然不哭了的小承乾放回婴儿床,接过了信。

看后,顿时勃然大怒。

今日酉时,兴庆坊发生了起波及朝廷命官的病风事件,武侯铺迅速层层上报后,又将莫大人的怀疑一道报给了礼部尚书李纲。李纲除是礼部尚书外,还是太子詹事,忙将此事告于太子李建成。太子询问过安兴坊坊正,得知那女子尚未确诊后,犹豫再三,竞未即刻上报李渊,只是派了队人马围住了禅定山,欲明日早朝再提及此事。而因莫媚在军中的人气,领着莫娴去病人坊的士兵,回去就将此事告知了同袍们。

薄暮冥冥时,神女莫君被关病人坊之事,便传遍了长安城军中,连宫中的禁军也知晓了。

玄武门禁军们见秦王妃竞派人询问有无见过莫大人,方知他们还被瞒在鼓里,忙整理了前因后,让明桃带了回来。

“不行,此等大事怎能待明日!”

李世民一掌将信件拍到桌上,火急火燎出了门。而观音婢也是只披了件外袍,就奔去书房按着莫姐姐此前给她的地址,同孙思邈写信,当晚便快马加鞭地寄出去。

行至太极殿的李世民,正巧撞上要去尹德妃宫中就寝的李渊,将他堵了个正着。

“你这混小子,日日一身牛劲,今儿又是怎了?”念及爱妾尹德妃,李渊顿觉兴致被扰,肃起脸不满道,李世民忙将此事告与皇上。

约莫半刻钟后,礼部尚书李纲、太子李建成,连夜被召入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