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温泉池(1 / 1)

第58章落入温泉池

赵昭明斟酌道:“并无。”

他说话时,眼神稍有飘忽,一看就是假话。云心心月心里一咯噔,回眸扫了眉眼清艳的楼泊舟一眼,一个错步把人挡住。楼泊舟眼神微暗,从少女头顶越过,直直看向赵昭明。赵昭明总觉得,他们仨气氛有些怪异。

他主动作揖相问,打破异样气氛:“不知公主找下官,有何事吩咐?”“哦。“云心月眼神收回来,落在赵昭明身上,“不知县尉有没有留意,捕头和农人们挑出来的泥堆,有没有树头?”

赵昭明倒真没留意,只好问干活的人。

他们都说的确有。

农人们眼神怯怯看向楼泊舟:“泥堆里有树头,预兆了什么吗?”他们这一问,捕头们也都紧张起来。

南陵盛行巫蛊祭祀,大家都奉圣女和圣子所言为上天警兆,国情如此,他们心慌也无可厚非。

但云心月无意引起恐慌。

“没有预兆,只是我闲来无事,随便问问而已。“安慰了大伙儿几句,她又问道,“不知山塘镇近来可有人建房或者大兴土木?”赵昭明说没有。

建房得用地,用地就得在县衙登记。

一年也没多少次的事情,要是有,肯定很快传遍县衙,人人皆知。奇怪。

要是赵昭明没有欺瞒,那这树…到底上哪里去了?云心心月疑惑,且怀揣着疑惑,顺着地上的车辙印,不知不觉走向路的另一端。

春莺看她越走越偏,忍不住小跑向前,越过自家圣子,担心道:“公主,这边雾瘴浓重,还是不要继续往里走了。”她心里怪慌的。

脚步停住,越来越浅的车辙印断了。

“阿舟。“云心月提衣蹲下,朝楼泊舟招手,“你来看看。”少年半蹲在她身旁,扫过微微伏倒向前的半枯半青草。“有脚印,但被处理过,不好追。”

主要是昨日那一场雨夹雪太过持久,将味道和痕迹都覆盖不少。云心月抬头看了一眼前路。

黏稠潮湿的雾气透着诡异的清灰,将林木鲜明轮廓吞噬,只剩下模糊一片。明明是正午时分刚过,却像已黑天。

哗啦一一

浓雾中撞出来一个人。

唰一一唰一一

侍卫冲向前,将两人围在背后,对那团模糊影子厉喝:“谁!干什么的!“阿?“埋在枯草堆里的脑袋抬起,一脸懵懂,看清楚寒光凛凛的剑后,又用手掌惊惧往后爬,躲开剑锋,“我、我采药而已,没干什么。别、别杀我。此人还是位熟人。

“是你?"“云心月看着他背着的药篓,奇怪道,“你采药怎么采到南陵来了?”他不是大周人?

她顺手撑着楼泊舟的膝盖起身,示意侍卫收剑。铿。

刀剑齐刷刷回鞘。

药郎见着熟人,被吓白的脸上多出几分喜气:“原来是娘子和郎君啊。吓死他了。

他赶紧爬起身,有些脸红地拍掉身上枯草,草草收拾形容,行了个揖礼:“许久不见,二位可还好?”

“都好。谢谢关心。“云心月笑着还礼,见楼泊舟不动,轻轻踢他小腿一脚,示意他回应。“不知郎君最近怎么样?”楼泊舟抬手揖礼,没说话。

“我也好。多谢二位关心。”

云心月再次问他:“话说,郎君怎么到这地方来了?”药郎憨憨挠头:“瞎,我常年在三国兜转采药,靠贩卖他们不常有的一些草药,做些小生意帮补家用。"他赶紧从身上翻出过所等公验,“我、我可不是偷偷摸过来的。”

侍卫伸手接,检查过,确定没问题,归还他。药郎赶紧宝贝揣好,傻笑:“刚才还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十二方相冒出来追我了呢。”

傻笑里,带着劫后余生独有的松懈,连眼角笑意都是舒展,而非紧蹙。“十二方相?“云心月瞥了楼泊舟一眼,看向药郎,“你见到方相了?”药郎点头,心有余悸抖了抖,抱紧自己:“嗯,不过那地方已经被摧毁,方相的身子还在石基上,脑袋却四处乱滚,可吓人了。”吓得他连滚带爬跑出来。

他嘀咕:“早知道就不往那鬼地方跑了。”这形容一一

难道是鬼头寨?

云心月眼眉往上扬了扬,眼珠子一转,看向浓雾深处:“要去看看吗?”楼泊舟只说:“你想去,便去。”

药郎疑惑,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定在自己滚出来的路上,吞了一口唾沫:“那里面什么也没有,连座庙都没有,只有个牌坊和满地石头脑袋,可没什么好看的。"他有些后怕地瞄一眼背后,竖起手掌挡住嘴唇,好像怕自己说坏话被发现,悄声道,“太诡异了,还是别去的好。”春莺听得汗毛直竖,搓了搓手臂:“圣子,公主,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想看看。“云心月转头,看她害怕的样子,随手点了个侍卫,“你们两个,在外面接应,要是有什么不对,回去找沙曦将军他们。剩下的人,跟我和圣子走。”

圣子?公主?将军?

药郎瞪圆眼睛,一脸震惊。

云心月朝他颔首:“谢谢你告诉我们,不过我和阿舟,还是想去看看。”她扭头看一眼楼泊舟。

得到回应,便抬脚踏入浓雾中,向林子深处去。深处杂草丛生,乱石堆积,厚重的枯叶堆底下也常常藏着深坑。开路的侍卫不得不捡一根粗棍,戳一下前路才往前踏步,生怕一头扎进坑里上不来。

大家动作都十分警惕小心。

翻过一个小坡,雾色更浓重了,断后的侍卫甚至看不清楚开路的侍卫身影。云心月伸手抓住楼泊舟的手掌,怕走散。

下坡路比上坡还要难走,她不得不借力慢行,让秋蝉也托她一把。走这样的地形,南陵的侍卫显然比西随的侍卫要轻松自在很多。“公主,这地方是不是有些古怪。“西随侍卫扯了扯自己的甲衣,英气的一双眉碰撞,“我怎么感觉越来越热了。”

云心月闻到空气里隐隐的硫磺味道,回她:“这边可能有温泉。”“瞎。”南陵侍卫搭话,“山城的鬼头寨,好像就在这个方向,听闻鬼头寨冰火相融,一半终年酷热像夏天,一半终年苦寒如严冬,堪比地狱。”早些年,当地县令觉得这地方不详,干脆砸了。他们远在都城都听说过此间事。

毕竟,在南陵境内,敢对鬼神动手的没几个。一一大家伙都怕遭报应。

那县令砸完,不出众人意料,很快便害大病去了。要不是圣子在这里,他们说什么也不敢去那种地方。侍卫把这些话也说给她听。

“这么神奇?“云心月一脚踏上平地,看向楼泊舟,“你也听说过吗?”楼泊舟侧首,垂眸,“嗯"了一声:“书上看过。”下坡后,沿着往后伏倒的草前行,碎石渐多,草渐稀疏,地方瞬间开阔,袒露一片平地。

平地延绵处,两根瘦弱杆子撑着薄薄牌匾,在浓雾中露出模糊身影。杆子两侧爬满人高的野草,还有藤曼死死攀附有些腐朽的瘦木。云心月抬头,一字一顿念出斑驳、灰败的字:“鬼、头、寨。”呼呼一一

山风涌着水汽起,浓雾滚成一团,没有消散,只是拨开了拦路的高草,露出牌坊背后不见底的一条路。

路中央,一双凶狠的眼睛凌厉瞪她,眦牙咧嘴,唇角还拖着赤红的涎水,像是刚啃完小孩。

骤然对上这么颗逼真的脑袋,她被吓了一跳,倒退两步,撞入少年怀里。肩膀撞上宽厚鼓胀的胸膛。

她收紧捏着他的手,掌心微微沁汗。

汗倒不是被吓出来的,而是纯粹的热。

“害怕?”

楼泊舟垂眸看她。

他似乎想要去做点儿什么,帮她消减这份惧意。云心月拉住他,轻轻摇头:“没事。”

她脱下身上的裘衣,交给秋蝉,还是觉得身上冒汗。抬脚踏入牌坊内,道路两旁每十余步,就有石座,石座上的石雕有些被砍掉头颅,有些被拦腰折断,断掉的半截和脑袋便滚在地上。有些甚至从耳朵和眼窝里长出几篷枯草,在青灰色的浓雾之下,显得特别疹人。

好似死不瞑目,想要呐喊却断了声的模样,总令人疑心它们已化作厉鬼。云心月贴近楼泊舟。

楼泊舟拉过她微有冷汗的手,将手指塞进指缝。他不会说什么“别怕”之类安慰人的话,但好歹有直觉支配行动,不算一块直楞的木头。

走上百余步,才见有阶梯,绵延伸向浓雾处,隐隐可见几点立着的屋顶。大概,就是鬼头寨所处。

他们继续往上走,走了近百步才到山间平地,见着一座破落的寨子。“这里看起来,也不算富裕,也并不阴森可怕,大多都是茅屋,还有几间瓦房。要不是浓雾弥漫半山,地方应当足够开阔明亮。“云心月转到后山,看着杂树后的一条茫茫大江,问,“为什么会叫′鬼头寨′这么可怕的名字?”单纯因为山脚下那些雕像?

南陵侍卫也不知道。

这里没发现粮草,更没有发现消失不见的林木,她转悠一圈,脸色泛红,出了不少汗。

“公主,"知道喊圣子没用,秋蝉只劝云心月,“天色渐晚,还是先回官驿歇息罢。”

云心月从空落落的瓦房出来,挥手扇了扇通红的脸庞:“好吧。”绕山而下数十步,她发现掩映的草木中,居然还有一条路。路看起来很短,往下斜走,有一方芭蕉叶扎的屋顶。

芭蕉叶青绿暗灰,与浓雾高树近色,刚才自下往上走时,有视觉盲区,他们谁也没发现。

“走,去看看。”

她摇摇楼泊舟的手,往那边跨去。

探路的侍卫没来得及抢先,赶紧把人喊住:“公主,还是等末将探路再走去。

“瞎呀。“云心月不太在意,摆摆手,“就这么短的一条路,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

意外就说就来。

年久无人的潮湿山路,石子上满是苔藓,云心月一脚踩上,哧溜一下,直直滑进屋前温热的池子里,还连带拖了个毫不挣扎的少年。她从水里冒头时,侍卫再劝她的话,还断了半截,化作一声饱受惊吓的“公主”,在山间穿云破雾回响。

云心月睁开眼睛,对上一张跌丽脸庞。

日晖从浓雾与密叠叠的枝丫筛过,漏下明暗分割都浅浅的薄光,全都投落轮廓分明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