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夜袭(1 / 1)

第58章058夜袭

刺客来得比江洄预计更快。

他们的人尚来不及聚到一处,第一批黑衣人已然趁着夜色,围拢了郡守府。“都躲到屋里去。"江洄手持长剑,凝眸审视翩然落在屋顶的黑衣人。骁卫郎与刺客们已经战做一团,唯有他二人没有动。不懂武学的官吏们听话地躲进了没有窗户的小屋,他们透过唯一的小门,战战兢兢地窥视外头的江洄和屋顶上疑似刺客头领的黑衣人。月光洒落,黑衣人蒙着脸,身形魁梧。

他手持一把大刀,手臂粗壮,那刀的分量恐怕也不轻。然而站在屋外的江洄,高挑瘦削,他此时背对着他们,手上的长剑泛着冷光,也是凌厉的,只不过与那柄大刀相比,显得有些孱弱。官吏们不敢说话。

若按常理,他们身为臣子,不管懂不懂武学,都该身先士卒保护三殿下才对。可江洄不仅没这个意思,还不容置疑地将他们全塞进了屋子里,竞然站在屋外,亲自阻敌。这些官吏们的品阶都不高,往常鲜少有机会接触宗室。可别说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了,就是家世好一些,官位高一些的人,哪个不是仗着自己有点特权,就使劲得使唤人?

这,他们真的要在这里,看着三殿下阻挡刺客吗?官吏们透过小门,又飞快瞧了附近的骁卫郎们。刺客的人数很多,骁卫郎全都在以一敌多,根本无暇分身呼应江洄。谢逸紧紧抱着供词,宽大的衣衫已经有好几处破损,他平时疏于骑射,身手根本无法与那些刺客匹敌。

刚才忽然被袭,若不是李令史舍身扑倒了那名刺客,他现在已经死了。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浸透,但谢逸一刻也不敢松懈。田广进和娄长方的供词都在他怀里,还有他们户部连夜整理出来的一些信息,此刻都被包在同个布包里,被他如婴孩一样紧紧护在身前。李令史瞥了身后的人一眼,着重瞧了他怀里的布包。他跟谢逸住在同个院子里,所以也知道户部这几人挑灯夜战的事,他有些意外这个士家纨绔竞然有此觉悟。方才收到刺客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便赶来了他们整理供词的这间屋子。

这些供词,可是他跟三殿下辛辛苦苦审来的,绝不容许有半分闪失!不过。

李令史透过躲藏之处的杂物,窥视着外头的战局。他只在家乡学过两三年拳脚,天赋平平,本就是当个强身健体的爱好,谁知会有对上这些亡命之徒的时候?

刚才能救下谢逸已经实属侥幸,若非有稍后赶来的骁卫郎舍身相护,他们也不可能安稳地躲在此地。

怎么办?

如果这些刺客是冲着右谷郡这桩案子来的,谢逸手中的东西,他们定然要抢。

刺客的人数明显多于骁卫郎,而且功夫不弱,骁卫郎们已经呈现了明显的疲态,不多时就有可能被彻底攻破,届时他们的躲藏之地也会被发觉,光凭他们两人,肯定躲不过这些刺客。

趁着现在还有骁卫郎在外面,他们得尽快想办法。江洄和那黑衣人仍然对峙着。

屋内的官吏们却不再向外窥视,几人围在一处,低声嘀咕着什么。“…擒贼先擒王,得想办法帮宣抚使搞定那个领头的。”“他站那么高,功夫肯定也很好,我等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帮?可别到头来给宣抚使添乱了。”

“诸位,我有个主意,就是笨了点……

此刻也管不上什么笨不笨的了,只要有主意,他们都愿意听听,立时便催促着那人讲。

江洄持剑,忽而,横挪了一步。

屋顶上的人也跟着动了,不过他站得高,无需动脚,只是眼睛跟着江洄的动作,偏转了视线。

官吏们暗道宣抚使敏锐,一个个藏在屋檐投下的阴影中,小心翼翼地爬出屋去。

江洄没办法转头,也不知那几人究竞想做什么。他仍然逼视着屋顶上的人,那人似是随意地站立,但并无破绽。此刻对方在高处,对低处的他形成了极强的压迫。院中的骁卫郎们深陷苦战,长歌去提人了也不在身边,他若要硬闯,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可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太过冒险。

这伙刺客的水准不低,对敌路数甚至有些熟悉,不过江洄一时间还没有想起来,究竞是在哪里见过。

他又挪动了几步,试图寻找那人的破绽,然而这肯定是个老手,即使他走位刁钻,对方也没有落入他的圈套。

该怎么办?

他不敢有丝毫分神,若是被对方抢到先手,他们这边的状况会更加艰难。又对峙了一会儿,忽然,砰得一声,一声爆裂的巨响!黑衣人迅速转头。

就是现在!

江洄纵身一跃,趁着黑衣人分神的刹那,剑势凌厉,直逼他的命门而去。黑衣人也非常敏锐,须臾间就收回了心神,铛得一声,他横刀抵挡,挡下了江洄的杀招。

一招未中,然而此时的形势已发生转变。

江洄也落在了屋顶上,与那人平行以对,身在低处的劣势终于被抹平!“好耶!”

不远处的大树上,一人紧紧抱着树干,明明吓得不敢松手,却还是忍不住激动道。

“怎么样了?”

下面有人追问,正是那群官吏。

他们中有人想起,这附近的某间屋子里,有一些过年用的炮仗,他们刚刚去弄了几个,趁着黑衣人不备,放在了他所站的屋檐下,炮仗声音巨大,忽然炸响,是个人都会去关注一下的。

他们果然成功了!

黑衣人那一瞬间的分神,成功让江洄捕捉到了机会,进而抹平差距。此时的屋顶上,剑光与刀光相织,具是凌厉非常。江洄的剑看似比那柄大刀孱弱,真正对上后,却不输半分。他的身姿轻盈,剑如游龙,辗转腾挪之间,数招相接。黑衣人挥舞着大刀抵挡,他的刀身更重,挥出去时,如一把铁锤重重得荡过。若是寻常对敌,他只需握刀大力横扫,就能扫掉眼前的一片敌人,然而眼前的江洄滑溜得很,他频频横扫,角度也很刁钻,却没能沾上他半点,甚至被他反过刺了几剑,不得不左右闪避。

又有血花飞溅,溅在了江洄的脸上。

他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挥剑对敌。

同时,脑中思绪电转。

右谷郡的五大家族,他已经抓到了两家,融善才也被他暂时扣在了郡守府,只是还没有审讯的由头。

这五家人纵有不和,但也称得上同气连枝,有三家深陷他手,其他两家定然会着急。

那么今天这场暗杀,是否就是剩余两家谋划的呢?他眸色一凛,剑招又快了几分。

不论是剩余的哪家,区区是盘踞郡一级的家族,手底下竞然有这等规模和质量的刺客,这都令人乍舌。

更不用说,他已经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些刺客的了。得想个法子,光是退敌还不够,要留活口。孟占山的土匪窝里。

谢臣安本来都准备要睡了,忽然有个骁卫郎打马而来,说郡守府遭袭,江洄命他点人回援。

“遭袭?什么人?“谢臣安连忙追问。

他们可是圣上亲派的宣抚使,江洄还有持节的权柄,派人袭击他们?这简直是明晃晃地与圣意做对,何人这样大胆?那骁卫郎也说不清,只知是一伙蒙面的刺客,且身手高、人数多,他们极难招架。

“郎将,快别犹豫了,速速回援吧。"骁卫郎惦念着深陷苦战的同僚,焦急催促道。

谢臣安却没有动。

他们此处关押着土匪和之前抢来的佃客。那些佃客倒是不足为惧,可如果他的人都走了,那些土匪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如果他留下足够多的人手应对,那还不如不回援呢。但如果留的人少,万一生变,根本应付不了。究竟该怎么办?

谢臣安没有时间思考,直接利刃出鞘,大步走向了关押土匪和佃客们的地方。

土匪寨子里没什么像样的牢房,土匪和佃客都被他们聚集在了一处,谢臣安持剑走了进去,直接一脚瑞翻了孟占山,踩着他,剑指咽喉道:“孟占山,袭击宣抚使,你的胆子好生大啊!”

孟占山伤势不轻,本来都昏昏欲睡了,忽然被剑指住,一个激灵,瞪大了双眼。

他尚未弄清楚什么意思,谢臣安接着道:

“宣抚使乃圣上亲封的使者,袭击他就是欺君之罪,欺君知道么?”孟占山没读过什么书,根本不懂谢臣安在说什么,不过这几日被他整治过几回,已经不敢再嚣张了,愣愣地摇头。

“挖心掏肺,活着挖,你们一个也逃不了。”谢臣安冷冷扫过所有被惊醒的土匪们,一字字道。土匪们吓得面无人色,怎么朝廷的人比他们还要凶残?!有反应快的立刻道:“将军,咱们都被你关在这里了,怎么会去袭击宣抚使呢?您找错人了吧?"“哦?“谢臣安冷酷一笑,又将剑刃对准了说话的土匪,“不是你们,那这右谷郡的地界上,还有谁敢行此事?”

“这……阙家?"土匪们小心翼翼地道。

他们都被镣铐锁了手脚,好些还因为不听话被谢臣安狠狠整治过,此时见了他利刃出鞘,都不敢胡乱说话。

“阙家?"谢臣安蹙眉。

他们曾经得到的情报显示,阙家在右谷郡的势力也算强的,且跟田家有仇,但是并看不出他们有攻击江洄的实力。屋子另一边的佃客们,抱膝而坐。

他们是今晨刚被抢来的,相比土匪们的惨状,他们倒是没受什么折磨,可是地里的麦子还等着收呢,要是赶不上趟,跟死了也没区别。辛十二也在这些人中,他挂心家中妻小,此时听得谢臣安在问那些土匪阙家的事,他怯怯地发了声道:“将军,我……我知道阙家的事。”“把他带走。”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将他提了起来。

辛十二猛然被带了出去,也吓得面无人色,他刚刚不过想尝试一下,看能否搏一个被放回去的机会,谁知竞然……他若死了,家中的妻小该怎么办?然而那些人没有将他带远,只是弄出屋子,押到了一旁的林子中。谢臣安睨着他,暂时收起了剑刃,蹲下道:“你是娄家的佃客,为何会知道阙家的事?”

身着软甲的将军,即使已经收起刀刃,身周也满是肃杀之气,辛十二紧张得磕磕巴巴,他不敢抬头瞅谢臣安,只是颤着声音道:“小人原是田家的佃客,田家与阙家有仇,他们的管事时而……时而会骂阙家几句,小人就听见了。“你听见过什么?速速说来。“谢臣安道。辛十二咽了口口水,不敢拖延,立刻道:“田家的管事说,阙家人戾气重,喜欢折腾人,然而……

“说重点,阙家有没有私兵?养没养武士?“谢臣安不耐烦地催促道。“养,养了。"辛十二道,“田家的管事曾说过,阙家养了一批死士,不过他们也是从上头听来的,不一定做数。”

说完,辛十二谨慎地抬眸,瞅了眼满身肃杀的将军。谢臣安已经站了起来,如果田家的传闻没有错,今夜袭击郡守府的,就极有可能是阙家的人。

“来人。“谢臣安沉声道,“将里面这些土匪的手脚都废了,留两个人看守,其余人都跟我回援。”

他吩咐完,又对辛十二道:“你可知道阙宅的方位?”“知道。"辛十二立刻道。

鲜血飞溅,黑衣人又挨了江洄一剑。

伤口有些痛,不过并未伤到要害,他不太着急。江洄的身手确实厉害,可底下的骁卫郎们已经渐渐不支,只要他继续拖住江洄,等他手下的人干掉骁卫郎后,就能腾出手来围攻江洄了。到时,就算他身手再高,也不可能抵挡众人的围攻!

黑衣人勾起一抹冷笑。

只要他死了,那些事情也会被一笔勾销。

江洄凝神对敌,心下也在飞快计算着。

他一开始就派人去通知了谢臣安回援,算算时间,他应该快到了。这个黑衣人是冲着他来的,自己为防他趁己不备下黑手,先一步与他缠斗了起来。然而这也将他彻底拖住,难以抽身对骁卫郎们形成有效的指挥。骁卫郎是军中训练出来的,有没有指挥,指挥的水平如何,非常影响他们的发挥。现在的骁卫郎们只有局部配合,人数又少,若非对郡守府有一定的了解,早就难以为继。

他跟黑衣人的战斗虽然紧张,但已经差不多能推算出黑衣人落败的时间。然而不够,还不够快,他必须抢先一步废掉他对自身的掣肘,对分散的骁卫郎们形成有效调度,否则只会被拖死在这里。

拿定主意,大刀劈来之时,江洄没有再旋身闪避。他只微微偏了偏,避过要害。

很快,左臂一痛,他的剑刃也同时逼上。

江洄剑招突变,黑衣人有些意外,微小的犹疑被江洄捉住,一脚飞瑞,直接将他踹飞了下去。

江洄身法迅捷,紧接着飞身压下,剑势竞然更凌厉了几分,将黑衣人逼得无法再回跃到屋檐上。同时,他喊出一连串的指令,骁卫郎们听见指挥,纷纷照做,被分割成上下两地的战场终于完成了连接。然而,刚才那下交换,在江洄左臂上留下了一处很深的刀伤,鲜血直流。“你受伤了!“赵宾也在骁卫郎中,有了江洄的指挥后,骁卫郎们的战斗力大涨,此时已经逐渐将那个与江洄缠斗许久的黑衣人,也纳入了他们的攻防体系“带人去接应长歌,让他回援。“江洄冷静道。赵宾立刻领命,抽走两个骁卫郎,在江洄的调度下,顺利离开战场。长歌又杀一人,却还是被堵在房间里出不去。刺客一个接着一个,他身后是江洄点名要的娄长方和田广进,两人均被绑着,原本只要拎着他们跃上屋檐,就能顺利完成任务,不想他刚到这里不久,夜袭的刺客就也到了。

两个跟着他的骁卫郎被挡在了外面,也在对敌,试图给他创造一个缺口,然而刺客们应该也想得到娄田二人,派了许多人来,两名骁卫郎都已经负伤。长歌继续应对着,可是敌人源源不断,如果再这么下去,力竭是迟早的事。他正思索着,忽然,外头的压力骤然一轻。刺客们没接上趟,长歌剑光大盛,立即突围而出。“长歌,快带人走,回援!"赵宾大喊。

方才江洄拼着受伤,总算将战场的形势再次扭转,这才能险险分出他们几人过来接应,但赵宾知道,这样的扭转持续不了太长时间,而长歌的回援至关重要!

长歌毫无犹疑,拎上江洄要的人,即刻向他的院落掠去。赵宾则沉下心来,对付这边的刺客。

这头的人数可真不少,若非江洄派的是长歌,恐怕娄田二人已经被劫走了。黑衣人脸上沁出了汗。

他起初打的就是拖住江洄的主意,江洄也确实被他逼入局中,然而他没有想到,对方竞能连续两次抓住微小的机会,接连扭转形势。如今他被逼落到了地面,江洄和骁卫郎们彻底形成配合,他受了伤,又有江洄的重点关照,不落败已经很好了,根本不可能再上屋顶对江洄形成压迫。自己该怎么办?

“走水了!”

“着火了,着火了!”

就在此时,数道响亮的声音惊破夜空。

原本只有刀光剑影的院子里,忽然热闹了起来。黑衣人慌忙四顾,却见西面的屋檐上溢出一道红光,熊熊烈火将沉黑的天也照得亮了起来。

然而他根本没有时间探查究竞是哪里着,一道身影拎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从他刚刚所在的那处屋檐落下。那两人被关进了一处没有窗户的小房间,而落下的那道身影,二话不说,掉转剑势,直接向他逼来!黑衣人慌忙招架,不想这人的杀招竞然比江洄还要凌厉三分,身法犹如鬼魅。

黑衣人接连挨了数剑,只堪堪避过要害,慌忙抵挡。新来的少年人与江洄正面对敌的路数截然不同,他许是精通暗杀,身法轻灵,出剑的角度更是刁钻,每一招都稳准狠地踩在最最要他命的地方。长歌顺利回援,江洄松了口气,将黑衣人交给了他来应对。他退至二线,很快有更多骁卫郎涌入,应当是谢臣安的援兵到了,他沉声指挥起来,却不知谢臣安去了哪里。

“宣抚使。"一名骁卫郎杀到他的身边,拱手道。“谢臣安呢?“江洄认出是守匪寨那批中的一个,立即问道。这人本就是谢臣安派来给江洄报信的,立刻简练地汇报了谢臣安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