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075治疗
江洄背门而立,光从门扇精雕的镂空中投射进来。他神色平静,身姿挺拔。
江决的手在广袖中紧紧攥住,阴沉地看着挡在门口的江洄。谢志昌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棋子,他是谢家尊长,又一贯支持谢得,他用他去带凌之妍,就是因为他为了谢徨会绝对忠诚地完成他的任务。这样忠诚的棋子他手上并不多,若在此时就处置了他,他往后该怎么办?但是,苏旭章高声力谏于外,江洄进逼于内,又有遥王和江源在旁看着,他进退维谷。
“圣上。"谢志昌老迈的嗓音清晰道,他走至殿中,屈膝跪下,拱手道“启禀圣上,圣上体谅老臣之心,老臣铭感五内,然今日实乃老臣办事不力,老臣恳请圣上降罪,以免圣躬烦忧。”
谢志昌字字有力,虽是请罪,却始终挺直脊梁。待话说完,他磕头顿地,等待着江决的处置。“谢仆射此话就有些奇怪了。“江决尚未开口,江洄道,“启禀皇兄,臣弟以为谢仆射擅闯我府内宅,伤及内子,该是以下犯上,不敬皇室亲眷之罪,怎的到了谢仆射嘴里,就成了办事不力?谢仆射办的何事?如何不力?臣弟只怕其中有所误会,误伤良臣,还请皇兄明言。”
“你不知道么?"江决冷冷道。
“人是皇兄派的,臣弟如何得知?“江洄笑道。江决冷哼,江洄那神情,分明是对他的谋划心知肚明。如此挑谢志昌的刺,又不真的戳穿,算是在给他留面子么?还是在威胁他?江决思索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刻有飞龙浮雕的立柱。立柱下,凌之妍有些虚弱地倚靠着,许是真的很疼,她的呼吸频率有些快。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大袖上有一道长长的豁口,沾染着深褐色的干枯血边江决暗暗压下一口气,放开了握紧拳头的手。他没有急着处置谢志昌,而是对江洄道:“你跟朕进来。”言罢,他没带内侍,独自往刚才下棋的暖阁走去。江洄眉头微蹙,他没立刻跟上,先走向了凌之妍。“很疼是不是?“江洄问。
凌之妍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靠在立柱上的姿势也有些摇摇欲坠。“我请堂兄先送你回去。”江洄道。
“别。“凌之妍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拉住了他,“我只是比较怕疼而已,没有大碍的。你想等你一起走,行么?“凌之妍努力站直了一点,向江洄展示,自己其实没有那么虚弱。
凌烟湖的事情发生时,她全然不知。江洄受伤后也没让她去昭阳郡王府,直到完全将养好,看不出一丝异常了,才来找她。这让她有些后怕。
江洄略思索了下,点头答应。
他跟江源又说了几句,拜托他多加照应,而后向遥王点了点头,也往暖阁而去。
暖阁中,棋局过半,江决垂目观察了良久。他原以为江洄是在临死前扑腾一下,给他制造了一点困扰,而最终的胜负依旧握在自己手里。可现在重新复盘,他猛然惊觉一-江洄从一开始就在给他下套!
“参见皇兄。”
江洄的声音在暖阁门口响起。
“哼,"江决转身坐下,打量着他,“你都敢堵朕的门了,还有必要这样恭敬么?做给谁看?″
“自然是做给皇兄看的。“江洄道。
江决没有说话,外面人太多了,许多话不好明说,他把江洄叫过来,就是想私底下跟他说几句的。但是现在,他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桩桩件件,会否也如棋局一样,是江洄给他下的套?
“皇兄。“江洄率先打破了沉默,“臣弟逼上,乃迫不得已,还请皇兄见谅。”“迫不得已?"江决怒声道,“朕被你逼得进退维谷,你跟朕说你迫不得已?!你……
“臣弟又何尝不是进退维谷?“江洄抬眼,直接打断了江决的话,“皇兄明鉴,谢志昌率兵闯府,凌氏重伤,这是圣上想看到的吗?臣弟若什么也不做,仁么也不说,圣上难道还想她一次次被这样对待?”“放肆!“江决喝道,一掌拍在棋盘上。
他胸口激烈地起伏,心中怒气升腾,猛地推翻了黑白残局,一把揪起江洄的衣领。
江洄没有反抗,只是毫不迟疑地与他对视。“朕,要什么,你很清楚。"江决咬牙道,“若非你不从,她又怎么会受委屈?”
“皇兄错了。“江洄道,相比江决怒意滔天,他非常平静,一字一句,语调如常,“皇兄不是尝试过将她带进紫宸殿么?然后呢?她接受皇兄了么?”“她迟早会接受的!"江决道。
“不会的,“江洄笑,带着淡淡的嘲讽,“今日之事过后,皇兄还没有发现吗?她可以受伤,可以委屈,可以拼命,但不接受就是不接受,若强迫于她,皇兄得到的只会是一具枯骨。”
“朕也可以把你变成一具枯骨。"江决狠狠道,甩开江洄。“就算没有我,她心里也会有别人,圣上可以限制她的行动,却无法限制她的心,就连我,我也做不到。"江洄道。他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说到最后,仿佛在悠悠谓叹。
江决眼皮猛跳,总觉得江洄话中有话。
凌之妍的行踪他还是有几分关注的,知道她时常去绎山读书。听下面的人传话,江洄去接凌之妍的那天,苏琅当众送了她一套红宝石头面。他指的是这个?
江决眯起眼,他很想问,但帝王威严让他闭上了嘴。“皇兄若真的爱慕于她,臣弟请求皇兄,不要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江洄嗓音沉哑,凌之妍浑身染血的样子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他心中又酸又胀,几乎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可身体里的某些意志嘶吼着,逼迫着他继续。“凌氏……“江洄抿抿唇,改了称呼,“凌之妍她,看似柔弱,实则刚烈,者求爱不得而用强权,只会适得其反。皇兄若有真心,不若……换一种方式。“你说什么……?“江决呐呐地盯着江洄,说不出话来。江洄敛下眼中的痛色,平静道:“臣弟在请求皇兄,请皇兄不要再做任何,任何可能令她受伤的事,否则皇兄也会追悔莫及。”江洄话音落下。
暖阁里,黑白色的棋子散落一地。
香炉中,青烟袅袅。
压抑着隐忍痛楚的话语,如一柄双刃剑,先自伤七分。江决久久无法回神。他知道江洄很坚定,不惜与他对峙,自毁前途,也要留下凌之妍,但他竞然……江决抿唇,震惊之余又仿佛拨云见日,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你的意思是,如果哪天她变心了,喜欢上别人,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她走?"江决道,“江洄,你这么大方?”
“皇兄答应么?"江洄道,“不做任何使她难受的事,不使她困扰、不使她伤心、不使她受到任何伤害。”
江决定定地看着江洄,分辨着他话中的真假。凌之妍的魄力他也看到了,那道刀伤也同样令他后怕。不伤害凌之妍自然可以,但他不是江洄,他不会蠢到为了她,放弃大好江山。如果江洄要跟他谈条件,必定得拿出相应的筹码。“朕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得答应朕两个条件。"地上的棋子尤在,江决不敢松懈,斟酌着道。
“可以,皇兄请说。"江洄道。
“其一,你往后在朝堂上,不许跟朕对着干。“江决道,“朕不要求你附和,也不要求你做什么,你给朕闭嘴就行。”
“可以。”江洄点头。
“其二,"江决唇边浮现一丝笑意,他走近江洄,在他耳边道,“不许跟她同房。”
江洄的手臂,青筋暴突,狠狠握紧了拳头。他差点没有忍住。
江决离他极近,以他的身手,顷刻之间就能将他放倒,打碎他下颌骨,让他再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此乃我与她之间的事,与皇兄何干?“江洄道,“皇兄此言,未免太过分了。”
“她现在是你的,往后是朕的。“江决道,“你放心,朕不会再逼她,但你若跟她过于亲密,朕会生气,然后就可能做出一些不择手段的事情让她受伤。怎公样,答应么?”
“臣弟若刻意疏离,她会难受,如此皇兄算是违背了约定。“江洄道。“那就不许让她有孕,这是朕的底线!“江决道,“只要你答应,朕往后以她为先,绝不为难,也不会逼迫她什么。此次也会狠狠惩治谢志昌,绝不让旁人轻慢了她去。江洄,你该满意了。”
江洄不语。
满意?他怎可能满意?
简直可笑。
可笑他竞然平心静气地劝江决对凌之妍好些,太荒谬了。他一直不说话,江决逐渐失去了耐心,问道:“你还想要什么?”又沉默片刻,江洄道:
“要圣上立约,白纸黑字,以契为凭。”
暖阁里方才传出了一些响动,凌之妍和江源都有些紧张。不多时,江洄终于走了出来,凌之妍不顾手伤,连忙迎上。江洄的面色不大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我没事,别急。”江源在旁也有些心焦,但殿上人多,他不能表现出来,只好静静等江洄的动作。
江洄却没再多言,只是跟遥王和他道了谢,言称来日得空再登门拜访。说完,他打横抱起凌之妍,一脚踢开殿门,走了出去。遥王抬了抬眉毛,江洄表现得还算平静,但以自己的阅历不难看出他内心正处在盛怒之中。
江决跟他究竞说了些什么?
他们没有等太久,几乎是江洄刚带凌之妍离开,江决就紧跟着走了出来。殿上空空如也,立柱旁的人已经不在了。
江决有些失望,不过也算意料之中。他和江洄签下的契约一人一份,他的那份刚刚放进了书房的密阁中。
“谢仆射,"江决目光落在了谢志昌的身上,“你纵人闯院,砍伤皇子妃,乃以下犯上。朕问你,你可认罪?”
谢志昌一直跪着,此刻已经有些麻木,他磕头道:“老臣所做一切,均是为圣上着想,但老臣行为有失也是事实,圣上若降罪,老臣认罚,谢圣上恩典。“来人。削,尚书左仆射、刑部尚书谢志昌一应职司,杖责五十,着归家反省。"江决看着跪地磕头的谢志昌,一字字道。谢志昌再次磕头谢恩,很快被骁卫郎带了出去。他到底是两朝的老臣,骁卫郎没有下狠手押送,而是请他自己行走。走下长长的台阶后,恰是苏旭章站立之地,这位同僚与他年岁相仿,正手举玄黑圣旨,正身肃立,注视着紫宸殿的方向。谢志昌瞧了他一眼,苏旭章也回眸以视。
谢志昌继续往行刑之地走去,步子颇为郑重。广场上的天是深蓝色,没有一丝云彩,自北方卷来的寒风,刮过他粗糙的容颜。今次之事,乃是他不够谨慎,最后非但没有完成圣上交付的任务,还令圣上被江洄所逼。他一步步走着,回想着之前的事,不过这也无碍,他一力承下错处后,便真正与圣上绑在了一条船上。
五十杖么?
谢志昌在骁卫郎的指引下在行刑凳上趴下。他会撑下来的,不论是杖刑,还是夺官,他都会撑下来的。他会继续辅佐圣上,迎回他们的少家主。谢氏一族,不会因此没落!谢志昌最后回头,远远瞧了苏旭章的背影。他为他们谢氏一族,甘受责罚,那他呢?那个老家伙一贯明哲保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竞惹得他公然上逼。
宫巷深长,浅褐色的高墙上,压着玄黑色的瓦。凌之妍被江洄横抱着,走在宫城偏僻的巷道上。两旁时有宫人来往,都纷纷行礼避让,但好奇窥视的视线依旧免不了偷偷在她身上打着转。“要不我还是自己走吧?”
凌之妍从江洄怀里抬头,对方清晰硬朗的下颌线就在她眼前,鼻梁高挺,眼神锋利,听到她的声音后略移了视线。
江洄看凌之妍时,稍稍收敛了锋芒,待看出她在介意周围的窥视,他抬眸扫荡了一圈,发泄一般地释放着心中升腾的杀气。这果然有效,好奇窥视的目光很快消失。
“很快就到了,再忍忍。“江洄道,脚下又加了几分力,快速往宫门行去。初秋的风已经有几分凛冽,凌之妍畏寒,她低低应了声,忍不住往江洄怀里缩了缩。跟她不同,江洄的身上很温暖,透着极具生命力的热气。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心跳沉稳,一声声灌入她的耳中。凌之妍有些贪恋地将脸又往里藏了些,鼻尖贴近温热的衣料,独属于江洄的气息几乎将她包裹起来。
胸前谨慎克制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江洄的眼睛,淡淡的血气与幽幽茉莉香混绕于鼻尖,细小的动作如羽毛轻挠,一点点侵占着他心里盛怒的火焰。长歌和马车就等在宫门外,江洄把凌之妍抱上车,仔细地放到座位上,又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以免磕碰。
皇子府距离宫城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祈夏、忍冬、李问舟等人已经接到消息,等在了门口。江洄扶着凌之妍下车,又将她抱回正院卧房里。祈夏和忍冬上前,伺候她脱去外衫,剪掉衣袖,为包扎伤口做准备。早上出门前匆匆上的药早就失效了,伤口处又有血慢慢往外渗着,凌之妍靠在床头,疼得脸色发白。她下意识想找江洄,可是搜寻一圈,房里有侍女进进出出,有祈夏、忍冬和李问舟,就是没见到江洄。“殿下呢?“凌之妍问。
“前面云央来了府上,跟殿下去书房了。"祈夏道。李问舟将清凉的药膏刷在她已经清理好的创口上,他包扎的动作很娴熟,一点也不疼,凌之妍没来由得有点失落。
凌之妍放开被蹂躏许久的被角,又发泄般地猛戳几下。刚才明明连路都舍不得她走,一会儿又跑得没影了,究竞什么事这么重要,都来不及跟她说一声。
前院书房。
赵宾一进屋,就感觉气氛凝重。傅锦成瞥了眼门口,见到是他,又继续道:…骁卫郎损失惨重,近日正陆续从各军抽调人手,正是我们的机会。傅家军中的人选我跟父亲已经敲定,不日就会送来都城。”江洄颔首,跟傅锦成说了些关键,又问了傅老将军的身体。他坐在书案后,手上始终把玩着一件玉佩。玉佩的形状很特别,不是寻常人爱用的佛像瑞兽之流,而是缀有藤条枝蔓的葫芦,垂挂于枝头,一派清新自象“你真的打算动手?"傅锦成说完正事,追问道。“不像么?"江洄道。
“就是因为太像了,总怀疑你在要我。"傅锦成嘟囔道。傅锦成路还走不利索的时候就认识江洄了,那时他父亲被绎山道人一封信证回烨都,见到根骨上佳的江洄后头脑发热,直接认了干儿子。认完后,绎山道人那老狐狸才告诉他们父子江洄的真实身份。他父亲舍不得,只好咬牙认下,他也因此有了江洄这个义兄,两人习武练剑,曾有过一段形影不离的时光。
正是因为极度了解,他清楚江洄心里对皇位的看法与寻常皇子很不一样,否则在先帝驾崩之前,他们傅家军就会杀入都城清君侧,力保江洄登基。江洄似乎也回忆起了旧事,淡笑一声,起身把刚刚写好的信件折起,塞入信封当中:“云央,跟赵宾说下情况。”
“是。“云央一拱手,直切主题,“赵尚书郎,主上前些日子得知,先帝逝世前曾有一份圣旨由御前大太监王承带出宫外,王承出宫后遭人截杀,近日赵达等人已经查明,此人被五毒谷谷主所救,目前仍在谷中,先帝遗旨应该也还在他的手上。”
“是先帝留给三殿下的遗旨?“赵宾瞄了眼江洄,谨慎道,“何时发现的?”“我去右谷郡之前。“江洄道,他郑重地看向赵宾,“我需要有人替我走一趟五毒谷,取回圣旨。”
江洄整理好玉佩的配绳,将之放在亲笔信上,递给赵宾:“这是五毒谷谷主多年前留给师父的信物,以及我的亲笔信函。那道圣旨由王承携带出宫,一路驰向西北,究竟是否是带给我的尚未可知。但既然是先帝驾崩前的筹谋,必然锡对江决,所以我必须拿到那份旨意。”
屋内很安静,江洄的语气也很平静,但赵宾心里已是惊涛骇浪。先帝驾崩前,关于储位人选有过许多争论和传言,江洄深受倚重,是许多人默认的储君,但先帝迟迟不立,便有人猜测先帝心中别有人选。而其中,除了庶长子江决,便是先帝最疼爱的幼子,与江洄一母同胞的江漓。
当时的西北方向除了江洄还有傅家军,若先帝圣旨命傅家军回京勤王,再拥立江漓登基也不算意外。
如果遗旨上真是这么写的……赵宾定了定神,认真道:“你放心,我替你去,那王承我也认识,清楚他的脾性。”
江洄颔首。
定下此事后,他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赵宾和云央很快离开,傅锦成却磨磨蹭蹭得不肯走。
“哥,你为什么改变主意?”
傅锦成堵住江洄的去路,浅色的眼瞳定定地看着他。江洄一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他在西域的经营已经颇具规模,他不喜欢这座皇宫,大可以在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后退隐离开,至此跟这里彻底道别。但如果真的去争夺那个位置…他就走不了了。不可惜吗?
房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江洄始终压抑着的情绪才逐渐浮出水面。他也看着傅锦成,一贯平静的眼里暗喻着激烈波澜,往日提及皇位时,那些若有似无的厌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极强的掠夺感。沉默片刻,江洄道:"因为我有了想要的理由。”傅锦成的反应有点出乎江洄的意料,他极郑重地退后半步,以一种前所未有地恭敬姿态,向江洄行了一个臣礼。属于弟弟的亲昵被全数收敛,少年将军的脸上是对未来的勃勃野心:
“殿下,殿下剑之所指,便是傅家军前进的方向。”江洄回到正院时,凌之妍已经包扎好,又用过药和午膳睡下了。江洄让人准备了茶水,取了一卷书,亲自端着,轻手轻脚地进入内室。室内荡着淡淡药香和原不该出现的血腥气。江洄在席居放下茶水和书,不远处的床榻拢着柿子纹样的床帐,颜色鲜艳,就如榻中人一般。
不知何时,他恍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床边。手指轻滑过绸缎,挑开了帘幕。
床内的黑暗中透进一丝光来,女子陷在柔软的被褥之间,姣好的面容有些不正常的苍白,青丝肆意散开,铺在锦色的纹样之上。江洄垂眸看了一会儿,许是涌入的光线晃眼,女子在梦中也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他颇为不舍地放开。犹豫片刻,端来茶水和书,依着床沿坐在了脚踏上。帐内,清浅的呼吸声平缓悠长,帐外,纸页翻动,躁动的心绪终于被逐渐抚平。
明亮的日光逐寸西斜,直至暖黄的霞光与床帐融为一色。江洄喝了口茶,正要继续,床榻里有了动静。
“祈夏。"尤染着困意的声音从幔帐内传来,“好渴。"凌之妍模模糊糊地嘟囔着,她也不知道祈夏怎么会守在床边,她平时没有这个习惯的。但很快,一杯茶被送进帐内。
凌之妍没有细看,打算起身,撑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