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077狩猎
“快快快,去取玉露团来,苦死我了。”
三皇子府的庭院中,凌之妍放下喝空的药盏,娇俏鹅蛋脸苦得皱成了一团。江洄从外院进来,没走几步便瞧见祈夏端着一盏糕点飞掠而去。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也不由加快脚步。进入庭院后,却见凌之妍端坐在暖阳中,挖起一小勺晶莹玉润的粉色糕点含进嘴里。
许是糕点好吃,她半仰头迎着阳光,满足地眯弯了眼。“在吃什么?“江洄在凌之妍身边坐下。
“你回来啦。"凌之妍含混道,看也没舍得看江洄,一心放在眼前花朵般晶莹剔透的糕点一一玉露团上。
江洄瞥了眼那糕点,感觉有些碍眼。
凌之妍受伤以来,他都尽量陪在她身边。凌之妍怕疼,起初那几日换药,每每都窝在他怀里掉眼泪。后来,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偏方,说接吻可以缓解疼痛。
江洄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心上人主动抱住他索吻,他哪有拒绝的理?只可惜,李问舟的医术太高明,凌之妍手伤好得极快,已经对他这味止疼药,视而不见了。
“这么好吃?也让我尝尝。”江洄道。
凌之妍含住小勺,总算舍得看江洄了,颇为犹豫道:“这是膳房新制的,做得不多,要不你……你又不喜欢甜食,等下次吧?”“不给吃?“江洄挑眉。
“没有……“凌之妍一边说,一边极不舍得看着盘中的点心。“你这样可不行。"江洄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需要我的时候,就抱住不撒手,不需要了就连口点心也不给。要是这样,下回再受伤,我可不做你的止疼药了。”
“我又没说不给。"凌之妍嘟囔,自知理亏,乖乖递上小玉勺,“你给我留点。”
“好说。“江回笑。
可他没有去接小勺,而是缓缓舔掉凌之妍唇边的碎屑,倾身吻了上去。她口中微凉,充盈着花香,江洄放肆地舔过她每一个柔软的角落,直到怀里人发出小声抗议的嘤咛,才依依不舍得放开。“清甜软糯,果然美味,膳房有心了。“江洄暧昧笑道,又亲了亲她濡湿的唇角。
“哪有你这样尝的啊?"凌之妍脸色通红。小玉勺还举在半空,她飞快地收回,瞪了江洄一眼。江洄好像没看见,转头吩咐赏赐膳房,又挥退祈夏等人。他亲自拎起茶壶,一边给自己和凌之妍都添上热茶,一边逗她道:“还有什么好吃的吗?我再尝尝。”
“不给吃了!"凌之妍道,飞快扫光剩下的玉露团,并坚决晾了江洄一炷香的时间。
江洄悠悠然喝起茶。
口中回甘,茶似乎也比平日更香了。
今天他去议事的时间有点长,连午膳都是在外院用的,此时喝着茶,他又有一些心猿意马,眼神不住往凌之妍的唇上瞟。他明明不喜甜食,但不论是凌之妍买的蜜饯,还是她的吻,都格外美味。“刚才云央来过。"江洄收回目光,压下了满腹绮思,正色道,“他们找到又生了。”
“找到凌……我哥哥了?”
提起哥哥二字,原身的记忆和她自己的分别涌上心头,凌之妍有些恍惚。早在江洄前往右谷郡的时候,寻找凌子焰的行动就已经展开。当时江洄不便出手,所以是由凌之妍负责的。等江洄从右谷郡回来时,云央等人已经在凌之妍的调派下,将目标范围缩小到了烨都,并开始逐一排查各个区域。前些日子,在江源、谢蕴、傅锦成等人的掩护下,云央的人顺利潜入各个豪门大户宅邸及庄园探查,最终找到了关押凌子焰的确切地点一一谢氏位于烨都郊外的庄园。
听江洄转述完,凌之妍吃惊道:“谢氏…谢得?怎么又是他!”“我猜测,他恐怕也知道遗旨的事,且很早就知道了。“江洄道,揽住了凌之妍。
谢程暗地里动作不少,能知道遗旨的事情不奇怪,江洄只是疑惑,他既然掌握着这样一把能置自己于死地的利刃,何故弃之不用。凌之妍也想到此节,有些担忧。
谢徨与江洄的冲突,本来就只局限于朝堂的新旧之争,不至于你死我活。但谢程把长公主府的血债算在了江洄头上,并想杀之后快。如此看来,谢得若知遗旨的事,应当第一时间上奏江决,借刀杀人。可是他没有。
这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他良心发现,只怕除了长公主府的血债,他尚有其他目的。
两人的讨论止步于此,至于谢得背后的目的,江洄有猜测,但仍有许多事情说不通,他便也没有提起。
“为今之计,是尽快救出又生,或许他有答案。"江洄道。经他探查,谢徨曾对凌又生多次严刑逼供,他现在的状况应该不太好。谢氏庄园守备森严,几乎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从情况复杂的地牢内带走一个伤病患。
“那你准备怎么做?“凌之妍问。
江洄早已敲定计策,快速回道:“寻机,诱大理寺彻查谢氏庄园。”砰!
皱纹横生的手重重砸在几案上。
“谢徨!"纪王咬紧了牙关,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一丝丝逼出来的。小世孙玉雪可爱的稚颜又浮现在他眼前,陪着孙子玩耍的情形仿佛还在昨日,但实际上,他寄予厚望的世孙已经深埋进了地下。“殿下息怒,如今咱们能为小世孙做的,唯有替他讨回公道,让害他的人血债血偿。"掾属慨然道。
纪王的眼色,却暗了下来。
圣上偏私谢徨,此事果真能如他所愿?
他还没有老糊涂,朝堂上的动态他看得一清二楚。那苏家看起来是欺君罔上,实际肯定已经与圣上达成了某种协议,看似竭力反对,与圣上为难,实际是将自己这方施加在江决身上的压力接了过去,反形成了某种平衡。恢复旧制一事,本就是他逼迫江决的筹码。如今这条路走不通,世孙之案倒是正符合他的诉求,但若只有他一人,未免力弱。
“此事绝不能莽撞而行。"纪王道,“若是圣上又偏私谢程,岂不教所有人看我纪王府的笑话?所以这件事,只能成功。”“殿下,属下在查案子的过程中有点发现,不知可否为殿下所用。"掾属道。“什么发现?但说无妨。”纪王道。
“是。“掾属拱手,略整理思绪后道,“属下查案时发觉,有多次进展到某一关键点时,总会有大大小小的巧合助力属下,仿佛有什么人在暗中襄助。”“襄助?"纪王睁开闭目养神的眼,他眼睑松弛,黑瞳只露出了一半。片刻后,他嘶哑一笑:“再说得详细些。”“是。”
江洄找到凌之妍的时候,她正在较为偏远的某个院子里,拿着碳条蹲地上画画。碳条黑黔黟的,凌之妍手上和袖口都弄脏了,连鼻尖和裙摆上,都多了厂道脏兮兮的炭黑色。
她画得很投入,完全没有意识到江洄的到来。正午的日光热烈张扬,江洄放轻了脚步。他知道凌之妍字写得不错,却不知她还会画画,如此这样用碳条勾勒,更是平生仅见。又靠近一些后,半张明暗交汇的脸从凌之妍的手臂间露出。男子的脸型跟凌之妍有些许相仿,杏眼含笑,但是下巴的轮廓更为硬朗。他有一头突兀的短发,额前碎发落下,有点奇怪。不过江洄不会认错,地上这幅人像正是凌之妍的哥哥一-凌子焰。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故意弄出了一点声响。“你怎么来了?“凌之妍猛地抬头,有些慌乱。她蹲得太久,腿已经麻了,慌乱起身时不慎踉跄,失去了平衡。
江洄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将她揽到身前,柔声道:“想你哥哥了?”“没什么。“凌之妍瞥了眼地上的人像,快速碾了两脚,蹭花了那人的五官:“随便画画而已。”
江洄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纪王那头尚在谋划,大约快了。"他温和道,替凌之妍擦掉了鼻尖上的碳灰,“很快你们兄妹就能团聚了。”
纪王小世孙之案后,谢蕴将她获得的所有口供和案卷全数汇总,一并抄录了一份给江洄。云央那里也分派了人在跟进此事,所以纪王得到消息的当下,他便知道了。
江洄想诱大理寺查抄谢家,小世孙案就是绝好的契机。然而等了几天,纪王却始终没有动静。
“你下午不是要去打猎?怎么还不出门?"凌之妍道。“不急,用过午膳再走。"江洄揽着她,往正院带去,“兄长传信来说,他要带阿姐同往,遥皇叔也会带上王妃。你手伤好得差不多了,想不想同我一起去?刑部谢志昌那件事后,江洄曾去遥王府登门致谢,一来二去,倒是跟遥王熟络起来。今天是遥王组的局,邀请了一众宗室子弟骑马射猎,江洄自然也在其列。
“我也能去?"凌之妍情绪本有些低落,听了这话,兴奋得睁大杏眼,“去打猎吗?”
“打猎恐怕不行。"江洄道,“但猎场旁边当有捶丸、马球等,你会玩吗?”“当然!"凌之妍道,催着江洄快快吃饭,然后梳洗打扮一番,出门去了。英翠宫旁,一望无垠的草场上。
马球、捶丸应有尽有,凌之妍和江洄到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凌之妍跟着江洄同遥王夫妇还有一些宗室长辈们见了礼,江洄已经许久不参与这样的活动,很多人见了他,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凌之妍更是第一次,幸好她在长信殿待过一阵子,对宗室近支还算了解。人差不多到齐后,遥王便招呼着男丁们去打猎。江洄一身浅色织金的劲装,贵气矜持,他有点不放心凌之妍,临走还想叮嘱几句。凌之妍却嫌他啰嗦,催着他快走。江洄很不爽,趁着旁人不注意,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这才满意离开。“走走走,弟妹陪我捶丸去。"江洄刚走,谢蕴便快步过来挽住了凌之妍,“那几个小鬼头叽叽喳喳的,吵得我脑仁疼。”“怎么了?“凌之妍好奇道。
不远处,几家的郡主、县主们聚在一处,兴致勃勃地不知在讨论什么,不时还偷瞄谢蕴一眼。
“还能怎么着?"谢蕴道,清冷的凤眸多了几丝无奈,“每次见到我,都要问我御夫之术,烦死了。”
御夫?
凌之妍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江源惧内是出了名的。他与谢蕴成婚多年,但别说纳妾,整个王府的后院都被他推平给谢蕴建了校场和藏书楼等,这些壮举在京中无人不晓。“你别偷笑,"谢蕴瞥了眼凌之妍已经快压不住的嘴角,“你在她们中的名声也不遑多让,只是现在跟你不熟,矜持罢了。”比起江源圆滚滚的外表,江洄就要惹眼多了。他又与从小追在谢蕴屁股后面的江源不同,前十几年都不近女色,不少宗室女孩们都在私底下吐槽过她们这位堂兄,说他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凶得很,真是可怜了未来的堂嫂。
“她们说,三堂兄这么可怕的人,在你跟前却温柔体贴,都想跟你取取经,往后也要找个又俊俏又疼娘子的夫君。"谢蕴含笑,逗凌之妍道,“她们正盘算着怎么跟你套近乎呢,你等着吧。”
还有这事?
凌之妍心中微动。
唇上被江洄咬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有点痒。猎场林子的边缘,江洄潇洒地翻身上马。
“你小子打猎可是一把好手,不许藏私啊!“遥王也骑马过来,握着马鞭玩笑道,“今天晚上的下酒菜就看你的了!”“皇叔这是打算不战而屈了?"江洄挑眉笑道。“啧,激将法?“遥王道,“你别得意,咱们倒要好好比试比试,我可不会输给你!”
说罢,遥王一马当先,带着他的侍从们冲进了林间。不远处的大帐下。
纪王和几个年纪较大的宗室老人围坐闲谈,遥王窜进林中后,他又将目光落在江洄身上片刻,待江洄也离开,他看了眼试图逃避打猎的江源,眉头微蹙,摇头吃起酒来。
捶丸与现代的高尔夫很像,托自己从前爱到处撒钱的福,凌之妍曾聘请退役球星做她的私教,学过几年,此时玩起捶丸来,上手极快。谢蕴也打得很好,两人对战,很快吸引来了许多宗女和命妇们围观。凌之妍许久没有这样的经验了,她有点紧张,但也兴奋,抬手挥杆时,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岁一一那些有哥哥陪伴、爷爷疼爱的日子,那是她最好的时光。“殿下,遥王殿下已经往那个方向过去了。”纪王只吃了一杯酒,便没有再碰,不久后,掾属上前低声禀报,他含笑听完,向其他几位宗室颔首告辞,暂离了席位。猎场林中,湍急的小溪流过。
溪旁空地上,遥王手握马鞭,抱臂道:“你们纪王殿下呢?他又不打猎,还要平白扯咱们后腿不成?”
一旁,江洄和江源也在,面上都不大爽快。纪王的掾属连番拱手:“诸位殿下请息怒,咱们纪王殿下已经在路上了,他老人家腿脚不便,走得慢些,请诸位多多担待。”遥王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