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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诬陷

席间众人眼见圣上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张公公此时可是承载了席上数十道视线,他默默低了头,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圣上,这图文可是……

随即,他不敢多言。皇帝面前,怎能够肆意揣着君主的心思呢?圣上一记眼刀刮了过去,目光冰冷地扫向席间众人,将那玉佩往酒案上一掷,稍稍敛了敛那过于锋芒的表情。

“慕容栖,你当作何解释?"玉佩坠在酒案上,发出了一声重重的沉闷声响。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一道雪白的身影慌张地站了起来,衣袍扬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圣上,视线掠过放在桌上的那块翡翠玉佩,他略微顿住,动作比心中想法更快一步地蹲了下去,做出负罪的手势。“禀圣上,臣实在不知臣犯了何罪,还请圣上予以指示。“他声音是掩盖不住的颤抖,圣上淡淡看着他,那汹涌澎湃的怒意之下却又像掩藏着什么惊愕的诡谲。

众人只见圣上只是沉默了一瞬,随后便向张公公挥挥手,将那块透亮的玉佩塞到了他的手中,示意他呈给慕容栖。

“慕容公子请。“张公公面上维持着体面的笑容,弯着腰将玉佩递给慕容栖。后者小心地伸出手,在掂量起玉佩之时,他似乎终于顿悟。蜿蜒到整个玉佩上的复杂图文,正是慕容家的标志。此时,这翡翠制成的上乘玉佩上沾了浓浓的血迹,再联想到连玉容的死,慕容栖不自觉双手一抖,玉佩险些落下粉碎。圣上清冷不容接近的嗓音悠悠想起:“依朕看,慕容公子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切勿意气用事。”

虽说是在说他,可慕容栖却觉着他像在暗喻,在指桑骂槐。不过他并不知道圣上真正想说明的究竞是什么。更何况,单论这玉佩,还真是他连家的传宝,外家人一般都拿不到。席间,其余人都从容地看着这一幕,只是稍稍会有人露出一点惊讶神情。唯有岑明莺暗暗握紧了酒杯,眉头蹙起,回忆蓦然涌上心头。她记起来,几日之前,她在御花园边的一处池塘旁转转,偶然碰见了这位慕容公子。他们志同道合地聊了一会儿,她却察觉出他的目的不单纯,像是刻意接近她。

岑明莺便直接和他将疑虑说明,对方只是兀自一笑,随即,他将他的计划和思绪全盘托出。

他说,希望她同他一起。

因为岑明莺是他见过在宫中身份最为特殊的女子,还有二皇子的庇护,出入皇宫更是自由。唯有同她协作,才能够将计划实现。岑明莺当即便问了:“我为何要帮你?于我而言,有什么好处吗?”“自然有。“他微微一笑,“若姑娘愿意帮我,我便会许你一个人情,允你一样好处。想必姑娘应当知道,这慕容家的人情,何等份量。”正如慕容栖所言。他如今正是慕容家的家主,一言九鼎,定当不会出尔反尔。若是他反悔了,她也有的是办法逼他承认。她看到慕容栖这笃定的神色,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若她以后还要回到上京,作为曾经的五公主,她更是不会放任着安黎然这暴政继续发生。届时,便是这慕容家的用武之地。

“好,我答应你。“她道。

回忆被一声震怒的声音打断,思绪回笼,岑明莺紧了紧眉头,方才席上二人说的话,她似乎是……忘了听了。

分明只是出神一会儿,席间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那些复杂的眼神她不愿深究,却又觉得格外离奇。

上席中的圣上用指节轻轻叩动着棕黑色酒案,看着岑明莺,他循循善诱地问道:“这位娘子,据说你是国师府的来客,此事当真?”“当真。"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余光却瞥见与她对坐着的洛箫神情竞格外紧张,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不安地看向圣上。莫非一一慕容栖的计划失败了?

她就不该出神胡思乱想的。

轻轻的敲桌声犹如催命符,岑明莺紧紧捏着手,只听圣上的话语遥遥传来:“既然如此,那朕便想问问这位娘子,你哪来的胆量同慕容公子一起赴猎场,杀连玉容,并谎称是意外。”

那枚玉佩被应声呈到了岑明莺面前,她身形晃了晃,左手握住了玉佩的柄端,轻轻摩挲着,冰凉顿时蹿上了指尖,她抖了抖。她故作从容道:“禀圣上,我并未和慕容公子一同杀死连玉容,此事无关“无关?"圣上的声音染上几分不怒自威,分明没有那么愤怒,可上位者的威压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还没等圣上开口,连赫松先忍不住抢先一步道:“方才这侍卫呈上来的玉佩旁边,还带有几缕丝线,这乃金丝,除圣上以外,只有国师府才有。更遑论前些日子有宫女看见,你与慕容栖二人在御花园后谈话,不知在说些什么,总归今日连家主身死,你们定然脱不了干系!”他越说越愠怒,甚至整个人都青筋凸起,一直涨红到了脖子。原来他们当时说的竞然是这件事啊。

岑明莺视线一扫,便看到那通风报信的宫女此刻正畏畏缩缩地待在连赫松身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好啊、好啊。

这是必须要拖他们下水了啊。

当初慕容栖同她的计划仅仅只是在今日围猎时候,将连赫松他们引开,好让慕容栖更胜他们一筹,从而压一压他们连家的微风。朝中无人不知晓他们是奸官佞臣这一事,但慕容栖此举不仅可以让连家吃瘪,还能让慕容家重新出现在朝廷视野中,为二皇子所用,引住其余朝中人的注忌。

因此,那金线也是岑明莺刻意为之。围猎前一日,她出了宫,特意与二皇子和国师通了气,换上了用金线织就的女装。当时,她只是为了用这层身份引起他们的怀疑,引得连赫松默不作声来往她这边调查。

只不过,现在却是害了她自己。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几缕金线是怎么落下的,她分明在猎场上从未见过连玉容啊。

她没有应声,连赫松反倒轻轻嗤了她一声,目光反复流连在她与慕容栖之间:“这计策真是妙哉!为了让连家主独自一人行走在猎场中,先是用这娘子引开我,再两人汇合一同将家主击杀。”

他的话越来越小声。很快,他对上了圣上的视线,二人似乎在确定什么东西,岑明莺对这些格外敏感,她眸色凛了凛。若是这连赫松与圣上真密谋了些什么,那便证明-一像是应了她的猜想,圣上指尖一动,发号施令。他不敢直接将慕容家主关进诏狱,尤其是在真相尚未完全明了的情况下,于是他道:“宴席散了吧。送慕容家主回到慕容家,好生看着。”“至于这位娘子,关进诏狱。“圣上像是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一般。“严加看管,让礼照来审她,直到审出来为止。”“是。”

宴席中人怕被迁怒,在有了第一个人告退后,都接连退下。宴席散了,席间顿时安静非常,圣上摇摇头,也回去了。岑明莺被侍卫一人架着一边胳膊,向后抬走。这一路的颠簸,她有片刻的委屈。

慕容栖会不会骗她?他会不会真的杀了连玉容?她会不会只是他们皇权路上的棋子,这根本不会有什么信任可言?

她倒退着走,恍惚间,她对上了那双澄澈的墨色眸子。洛箫看着她,眸光微动。

岑明莺略微一顿,随即,眼中的光线灭了下来,她别开了视线。她也就没有看到,洛箫一直垂在身边的那只手,无助地想要往前伸,想要跑过去抱她的动作。

诏狱中,寒风萧瑟,铁栅栏中,岑明莺抱紧了自己,默默吹出了一口冰冷的寒气。

寒气变成白雾,飘散在空中。分明是秋季,还没有到冬日,这环境却异常萧瑟。尤其是诏狱中,简直冷到彻骨。

她听到蛇虫耸动的声音,缓缓闭紧了眸子。突然,眼前的烛火狠狠摇曳了几下,铁栅栏外走来一个人影。那抹芋紫色衣角衬得他整个人格外矜贵,岑明莺抬眸,那双见到她便笑起来的眼睛出现在了她的视野。

“及瓦”

有了呼唤,岑明莺从杂草中站了起来。她脱离了冰冷的墙壁,触碰到了洛箫有温暖温度的手。

他回握住她,像是在为她传递温暖。

“你受委屈了。”

仅仅这么一句话,却让岑明莺心中苦水决堤,那道孤独撑着的心里防线瞬间崩塌。

先前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她,她可以一个人默默忍着,受着,再苦再累她都可以一声不吭。

可是她偏偏,有人关心。

那股温暖像源源不断,洛箫听到岑明莺的声音变得哽咽,一滴泪水落在了他的手心。

“洛箫。"她双手握紧了洛箫的手,“我真的……没有杀连玉容,更是不想杀她。”

“你相信我吗?”

岑明莺几乎屏住呼吸,她想听一个能抚慰她内心伤痛的答案。洛箫那张笑脸忽地僵硬了一下,他敏锐地没有让岑明莺察觉到,而是隔着铁栅栏,揽过了岑明莺的肩膀。

“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他又怎么可能不信她呢?

人是他杀的,证据是他伪造的,局中局更是他设计的。岑明莺的事情,亦是他顺水推舟,只为了炼制牵心蛊,在坊间话本第三步上摁上一个鲜红的烙印。

他一直,都在进行第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