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一百章
“催什么符?”
“催命符。”
“什么命符?”
“催命符。”
“催命什么?”
“催命符。”
“你威胁我?”
风澜止脾气颇好,“个中道理,还需臣再深剖与殿下么?”我,…”
他状似无意,“臣还有一事,今早就想问,殿下,可是受伤了?”我不解,摇头。
他想了想,“那,是那卫子受了伤?”
我下意识摇头,又心生紧张,“何出此言?”风澜止微惑,目露深思,忽而眸色一沉,擒了我大步拽入隔壁房间,扯开我的衣袖,视线触在左肩之侧,凝了凝,定了心神。而后又神思难辨,目光复杂,低眸,“请殿下,恕臣无礼。”
我从呆滞凌乱中回神,出离愤怒了,“就一晚上,这才一晚上,我还能被人替换了不成?实在不行,咱们就对个暗号。天天扒衣服认主,让别人瞧见了,是要议论你言行无状,还是骂我祸乱朝纲?”
风澜止,…”
我生气地捞好肩袖,出门。隔壁屋门大开,却不见步杀,几个翠裳侍女,正推窗洒扫,交头细语,“床帐之内,似有血腥味儿,莫不是殿下她又盛怒,杀、杀……”
“嘘,莫要多言,妄议于主。你我做好分内之事,速速离去便是。”待她们退下,我步入房间,所有居住痕迹,皆被清理干净,一根头发丝都不留。她们应该是受了风澜止所使,如此好隐匿我的行踪,防范有心之人。我奇怪地凑近床榻,嗅了嗅,脸色微红。气味尚未散尽,哪有什么血腥味儿,明明是……
好闻的,草木香。
庭木葱茏,假山环绕。我到处找步杀,喃然,“人呢?”“这呢。”
暗影如乌云罩头,一只大掌伸出,扯了我,拉入山石叠嶂的曲折小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我缓缓仰脸,对上吡了大牙对我咧嘴笑的某人,呆了呆,转身,拔腿就跑。
突鲁毫不费力,就逮住了我,老鹰拎小鸡儿似的,纵身把我放在一块高悬的大石上。我扒着假山,探了脑袋,往下瞅了瞅高度,头晕目眩。老老实实,爬回去,木了脸,“你到底,要干嘛?”
突鲁道,“阿光,我有事求你。”
我,…”
惜飞飞,你这监狱安防系统不行啊!
咱能上点儿心么?第二次了啊,合着这货,烦的不是你是罢?我放弃了,席地而坐,“你说罢。”
突鲁与我相对而坐,琥珀瞳眸澈亮,俊脸一红,“阿光,我见到了一个如火红萨日朗般绚丽的姑娘,美若天间月,明如穹隆日。我见之失心,思慕欲狂。我,…”
我不能理解,“你思慕欲狂,就去找她啊,你总缠着我做什么?”突鲁眸光蓦黯,“她是,你们中原的姑娘。将我视为异族,总对我冷眼相待,躲着我。”
“你来找我,她就对你刮目相看,不躲着你了么?”突鲁拼命点头,“阿光,你得帮我。”
我大为不解,“怎么帮呢?”
“她千里迢迢,自京都寻你而来,你二人,定情如姐妹。我原想掳了人就走,可听闻你们中原姑娘,含蓄害羞,我怕贸然唐突吓坏了她,阿光,你要帮我美言几句,牵媒搭线。”
我一怔,千里迢迢,寻我而来。惜了了?突鲁喜欢的人,是惜了了?还想掳人?谁给你的胆子?惜了了那么好的姑娘,人家还已经有了心上人,你这么个粗鲁乖邪的草原蛮王,怎么敢肖想的?你等着,你完了,这下你绝对跑不出来,烦不着我了。我这就到惜飞飞那儿告状去,告诉他,你觊觎他的宝贝妹妹!我严肃了脸,点头,“好,我帮你美言,但你要先放我下去,我才能去找她啊。”
突鲁眼睛大亮,提了我就落地。我慢条斯理,拍打裙上灰尘,他松手,我扭头就跑。奈何他臂长,轻松一伸,就捞住了我,“阿光去哪儿?”我皱巴了脸,垂了脑袋,自暴自弃,“找惜飞飞。”抓你。
“惜飞飞,“突鲁细细重复,声音柔情蜜意,“原来她,小字飞飞么?真是个可爱怜人的名字,只念一念,就叫人口齿生香,心儿绵软。”我,"?!”
在我违背良心的默认与缄口不言中,突鲁展现了他单纯率真的一面,放我去见了惜飞飞。
这让我,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罪恶感,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把他给告发了。突鲁被迅速捉拿归案。
彼时,我正好不容易,突破了怪圈,在我找步杀他找我的一路错过间,于庭院拴马鞅车时,与他撞了个满怀,唇角还没待弯起呢,就被客栈大门的“唯当”巨响,吓得抖了三抖。
一群盔明甲亮的兵士,鱼贯而入。
惜飞飞领头,面黑如煞。任虎涨红了脸低头抿唇,跟在他身后,疾步快走。士兵们神色各异,肩头颤抖,窃窃私语。我好奇捉了一个兵,问是何情况。那兵脸皮红里透紫,憋笑憋得都快岔气儿了,嗤嗤低道,“今日,也不知,那草原六王子撞了什么邪,竞然于牢中大喊,要与中原联姻,求娶我们将军。”
我,…”
罪恶感,更深了呢。
惜飞飞星目如射,直攫向我。我手忙脚乱,攀了步杀手臂,就往马车里蹬爬。步杀收佩刀于腰,俯身抱起我,踏步上了马车。惜飞飞还是掀了车帘,步杀横刀,斜鞘而挡,冷淡眉眼如霜,不让他再进一步。惜飞飞眉皱如锁,俯首,“公主,我有一事相问。”我从步杀身后,探出颗脑袋,惜飞飞道,“那草原六王子,可是见过家妹了了?”
我,“!”
告发的太急,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我忙点头,“他对了了,心生爱慕,似有觊觎之心,你定要保护好了了。”惜飞飞抱拳,“多谢公主提醒。”
我受之有愧,但还是忍不住,说一句,“还有,那个监狱安防,你可要重点抓啊!”
马车启程,晃晃悠悠。我脑袋轻点,昏昏欲睡。轮碾碎石,马车一个颠簸,我陡然失重,身子一歪,额向车壁撞去。预期的疼痛,久久未至,我砸在一张温热的大掌之中。步杀轻扶了我,伸手拿过引枕坐褥,垫于我腰侧。又取了只小巧帛枕,欲换下手掌。
他动作很轻,我又开始打瞌睡,犯迷糊,循了他的臂怀就倚过去,攀住他,亲昵地蹭了蹭,阖目。步杀顿僵,垂眸,缓缓收手,抱紧我。车马颠簸,光影晃动,好闻的草木香萦梦,我甜睡在步杀怀里,温暖而安心。
就是,太过温暖了,有点儿热。
我被烫醒,朦胧睁眼,见步杀低垂了头,鸦睫轻覆,脸耳殷红绯染,身子僵硬滚烫。我伸手,还未触到他,他就将我轻放于坐榻,低道,“我出去,驾车。”
马车停驻,车轮又转。怀抱软衾,云鬓轻挽的惜了了,被换了进来。虽然这回,马儿行得稳当多了,可我,睡不着了。我的助眠香熏没了,专用抱枕,也跑了。
他跑去,驾车去了。
旌旗招展,兵马如龙,气势浩荡地缓行在崇山峻岭之侧。轻晃的马车上,我怏怏垂了脑袋,软趴在案几。惜了了回头,黛眉轻颦,担忧地问,“公主,可是身子不适?”
我摇了摇头,微侧了脸,岔开话题,“我们,是至疆垂边城,就要分开了么?″
惜了了微颔臻首,见我低头,忙又道,“但兄长会领军随护公主与表哥,直抵大辰北境。届时,惜家军三千精骑,亦将方骖并路,共敌胡厥罗刹。”我仍然情绪低落,了了忽道,"了了昨晚,见过公主的侍卫。”我猛地仰脸,“步杀么?”
了了点头,“他深夜到访,向我讨借衣裙,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恍然,“我昨晚换的,是你的衣裙?”
了了明眸浅笑,我烧红了脸,嗫嚅,“我昨夜穿过了的,但衣裙尚未及清洗,我……”
了了笑道,“不过是一件裙裳,公主不必放在心上。不过幸得如此,了了与公主,可否也算是与子同袍的金兰之谊了?”我眼睛亮了亮,忙点头,“嗯嗯,当然。”她微俯了身,冲我轻轻眨眼,细语低道,“公主且等了了,待护爹爹归京,了了即刻策马北上,去寻公主与兄长。”我忙摇头拒绝,“不行不行,那是沙场,兵凶战危,你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冒如此之险?”
惜了了明眸似水,浮光跃金,闪烁微光,“公主贵为王女,尚不辞为国征战上阵杀敌。了了出身将门,又何怯之有呢?”我眨巴眼睛,我没有不辞啊,我是辞不掉啊。而且,我、我、我是要上阵杀敌的么?我的定位,不就是个镇宅守营的吉祥物么?你等会儿,话先不要说这么满,他们要真这么真刀真枪动真格的玩,我可是要脚底抹油临阵脱逃的啊。未见我已木然呆滞的脸,惜了了眸生异彩,“听闻胡厥多异人,精通戏法幻术。巧技画皮,易容换形。兄长也与我提过,曾有军中将领,被胡厥异人冒替,致不战而败。公主,了了右耳之根,有一小疤,可作再逢时辨认之用,公主可有何特殊之印?”
我一怔,顿时回神,来了些兴趣,“我有的,我也有,就在左肩之上。了了,你快帮我瞧瞧,是什么?”
“公主,不知的么?”
“失心之症,不慎遗忘了。”
惜了了点头,手执铜镜,素指轻掀我肩袖,探了臻首,忽而愣住。我好奇极了,“是什么?”
透镜而瞧,玉肩雪肌,一点朱砂。
好大一颗朱砂痣。
好奇心被满足,又有些意料之中。我穿衣,惜了了却如梦初醒,慌掉了铜镜,她回眸望我,震惊得无以加复,喃然低语,“守、守宫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