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1 / 1)

第116章第一百一十六章

然而,风澜止很快就沉了目光,神色如常。他向三皇子俯礼,“营内走水,保护不周,三皇子恕罪。微臣这就遣人,为您另派营帐。”三皇子深咳,轻轻摆手,似被烟呛得狠了,不愿多言。我却紧紧盯着他,目光一错不错。惜飞飞侧身,挡了我的视线,回道,“有劳左丞相。营中走水,非同小可。天灾还是人祸,丞相定要严察。”

我低头,“不会是本名之年,多灾多难罢?难道是,我送殿下的那礼物?听闻牛虎不合,果然还是不行。殿下,那礼物你莫再随身携带了,还是扔了罢。”惜飞飞闻言一愣,迅速看向三皇子。三皇子亦是轻怔,我眼巴巴瞧他,他深咳,嗓音沙哑道,“非公主之错。公主勿信鬼神,不必忧挠自责。”我伸手,坚持道,“我不放心。本名之年,更要谨慎。礼物,三殿下还是给我罢,我这就去扔掉。”

季军医抢道,“公主!情况混乱,东西早就不知落哪儿了,或许已经丢了呢。殿下身体本就虚,如今又吸了浓烟,熏了嗓子,需尽快治疗才是。”“对,先治疗,”我忙道,又和三皇子嘱咐,“只是那东西,若再见到,殿下一定,要第一时间扔掉。”

同回营帐的路上,风澜止沉默寡言,似在思虑忧心。抵达了营帐,他犹然有些心不在焉。我遣退值守兵卫,问他,“左相,你为何会怀疑,三皇子不在军营之内了呢?”

风澜止回神,“臣听闻了昨夜之事的细节,三皇子一病一醒,实属蹊跷,太过巧合。就遣耳目,做了些探察,得了些情报。当即令人监视三皇子营帐,果见有人出帐,连夜策马,躲过疆防,出塞而去。胡厥本已退兵。却在午后,突象停了撤军的步伐,就地安营扎帐。细算时辰,正够那人策马,追至胡营的时间。“所以,左相怀疑,那人,是三皇子?”

风澜止低头,“看来,是臣猜测有误。胡厥军营,据此千里。策马至少,亦需半日。若那人是三皇子,此时定无法赶回。然而,三皇子却在帐中。此事,还需再做探论。”

我想了想,道,“若三皇子,确实不在帐中呢?”风澜止突然仰眸,我道,“我记得,三皇子,是浅棕眸色。方才,季军医背出之人,眸色要深些。”

风澜止沉吟,“烟雾熏染,光影照射,都会令人眸色出现变化,况且,殿下的记忆,并不一定准确。”

“可他们说,把我送给三皇子的礼物,不知落哪儿了。这明显是将那礼物,给当做玉佩雕刻之类的东西了。三皇子亦未反驳。可我,送三皇子的,是头牛。真正的牛。”

我伸手比划,“那么大只,状若小山,大老远,一眼就瞧见那种。”风澜止,…”

他呆若木石,半响无言。

我以为,他定是为我,洞若烛照的敏锐小心思,给折服了。不想风澜止回神,目犹轻震,“殿下,送了三皇子,一头牛。活的,牛?”我微一怔,点头,“嗯,汗牛充栋的牛,活的。就你送给我,拉车拖案牍奏报的那只。”

风澜止,“三皇子,收了?”

我,“收了啊。”

风澜止,…”

“不是,左相你不要歪论题啊,这是重点么?重点不是,现在营帐之中,那个三皇子是假的么?他心思如此之深,咱们不该赶快绞尽脑汁,察明他的用意,想出对策么?”

风澜止,“此事,还需再做探论。”

我,“探论什么?”

风澜止,“能与殿下胡闹到一处,此等心思,非常人可及。”我,…”

风澜止深目,“心思诡谲,谋策善忍,尚不按常理出牌,三皇子,或比臣之预判,要更难对付。”

我,…”

我送牛,是胡闹。他收牛,就是非常人可及,心思诡谲。风澜止,你双标,双得这般明显的么?

最后,风澜止决定,先静观其变,不打草惊蛇。他亦飞鸽传书与前线韩琼,交代万不可掉以轻心,加强防守,谨备胡厥回戈再击。安排好一切,我匆匆赶回营帐之中。张阿伯吡牙咧嘴,百夫长正给他拽臂正骨,“咯蹦”一声脆响,张阿伯以手撑地低头,汗流满面。我忙上前,“这是?”百夫长帮阿伯揉肩,“殿下,步侍卫他,将老张胳膊给卸了!”张阿伯摆手,“不怨人家,不怨人家。是俺碰了人家的东西,吓着人家了。殿下,俺给步侍卫换药时,他脖间戴的那个坠子,有些碍事儿,俺就想先给取下来,换完药再戴回去。谁想取的时候,步侍卫突然就醒了,反手就把俺给擒了。”

百夫长不太高兴,“不就是个破坠子,犯得着卸人胳膊么?老张你这么大年纪了,莫说昨夜还是同败胡厥的战友,他那碗药,还是你给熬的呢!上来就下狠手。”

张阿伯笑,“不妨事儿,不妨事儿。这不接好了么?”“步杀他,醒了么,"我问着,就朝帐内走,“阿伯,对不住。之后,我一定让他和您道歉。多谢您治好他。”

“不谢不谢。哎,殿下,那药他还没喝完。步侍卫武功高,还犟。昏迷时还好灌,醒了就谁也靠近不了了。您劝劝他,那几副药,得全喝完了才行。”帐内,几个士兵挂了彩,正端药挠头,离步杀八丈远。步杀墨发绑束,玄衣凌乱,手持长刀,冷坐于软榻,似冰雕石刻,凛冽肃寒封冻三尺。一双乌眸却空洞孤寂,目光犹冷似惧,黑沉沉堕落于地面,无声无息。我问士兵,“我不是下令,在外守着么?谁许你们进来的?”士兵慌答,“我们听见老张惨叫,急于救人,就冲进来了。救下人后,老张让我们帮忙喂药,可步侍卫根本就听不进去话,呆呆怔怔,不言亦不语。只要有人靠近,他就拔刀。我们,我们只是好心,想帮忙。”我叹气,“药给我罢,你们先出去。远远守着营帐,别让别人靠近,你们也不许。”

“是,殿下。”

兵众将药碗递与我,俯首抱拳,迅速退离。我端药,走近软榻。步杀如机械,被触了开关,慢慢仰眸,一瞬不瞬凝着我,视线紧随我而动。乌眸深处,却蒙一片灰败寂色。我在他身侧坐下,伸勺损动,舀了些药,吹温了,递到他唇边,“喝药。”步杀乌眸轻怔,启唇,含勺而咽。

这回,换我执勺一怔,“你都不问,是何药,就喝了么?”步杀垂目,低了视线。我又喂他一勺,他含勺,我道,“穿肠毒药。”他喉结滚动,将药咽下。

我歪头,“毒药,你也吃啊?”

他未答,可只要我喂,他就乖乖含饮。我心中的阴霾,瞬时消散。抿唇,压下欲弯的嘴角。我木了脸,问他,“步杀,若北辰东临,终有一战。我与三皇子,你护谁?”

步杀蓦然抬眸,手掌攥住榻上锦褥,渐收渐紧。他不肯选。不是第一次了,我没有太过失落,想了想,才问他,“你不愿答,那我换个问题。步杀,你心口之伤,是何故?”步杀瞬间僵硬,乌色眸子,骤然紧缩。他目透困兽之光,慌乱垂睫,鸦色睫毛剧烈抖动,如被寒冽秋风,摧摇坠枝的枯叶。我不忍瞧他如此,亦知问不出什么,就又开口,“你可以不答。但步杀,事不过三,我只原谅你两次,最后一个问题,你必须答。”

他看向我,我亦望向他,我问,“步杀,你会,要了我的命么?”“不会。”

毫不犹豫,没有迟疑。他倾身抱住我,紧紧箍住我,声有轻颤,“莫要,如此想我。”

我心口闷顿,“你说,要护我周全,是真话么?”“我对你所说,从未有谎言。”

我明白。只要他说出口的,都是真话。他不会说慌,他只会不吭声。我回抱他,“步杀,我这个人胆小懦弱。不是你们所知的北瑶光。我心软,耳朵也软。别人负了我,我也会原谅。但我亦有底线,我只相信两次,只原谅两次。同样的错误,绝不过三。辰临华宴,你将我抛给你的绣球,交予三皇子,是第一次。花灯节上,你把我们约定三生的面具,交予三皇子,是第二次。“步杀,你在我这里,没有第三次了。”

翌日,清晨。

我在风澜止帐内翻箱倒柜。风澜止恰伸手,掀帘而入,登时僵住,眉蹙成川以指揉额,“殿下这一大早,又是在做何?”我从青案之下爬出,尴尬地笑笑,“左相啊,你这帐中,可有何隐秘之处,坚固带锁,能藏东西的?”

风澜止眸生浅惑,“公主,要藏何物?”

我左瞧右看,心不在焉,“藏宝贝。”

风澜止问,“是何宝物?”

我未言,只指了帐角靠墙的一处大箱,问他,“那么大个铁箱子,瞧着就重实,防烧还带锁,里面装的什么?”

风澜止摸衣袖,掏了把钥匙,撂给我,“殿下自己看罢。”我打开箱子,是些古玩字画,再往下翻,颇为眼熟,竟是我练朱批的习作与批错的奏报。我登时尴尬不已,“这些东西,你还专门用箱子锁着藏了啊?风澜止冷然哼笑,“不锁了,难道还真发送各部官吏,令殿下,贻笑大方么?″

我,…”

我理亏,“那个,左相费心了。我定加紧学习掌管朝政,不负左相厚望。”风澜止沉目,眸隐微苦,“臣对殿下,没有厚望。只期殿下早些长大,莫再如此,任性胡闹。”

我觉得,我得说两句。

可还未待我说出口,一名北辰士兵疾奔而入,俯首抱拳,颤声道,“殿下,左相大人,前线来报。胡厥罗刹,联手蒙纥,集结十万大军,向我北辰,压境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