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1 / 1)

第120章第一百二十章

背后的呼吸忽窒,凛冽的夜风穿耳,眼下,持缰的手掌渐渐攥紧,经络浮现,指节绷得苍白。我心心中剧痛又起,却止不住的恐惧,颤声问,“你,要带我去何处?交给,三皇子么?”

缰上的掌倏僵,又轻轻发抖。步杀的声音,如断弦的枯琴,低涩轻颤,“你,不会再信我了,是么。”

我怒气爆发,眼泪夺眶而出,“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仗着我的喜欢,肆意践踏我信任。每一次,都是如此。每一次我捧出真心,都是这个下场!你怎公能,怎么能,次次都如此白眼.……”

“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对不对?设计我爱上你,设计我为了你嫁给三皇子,设计我接受三皇子。而你也根本不属虎,你属蛇。什么不知年岁!什么与三皇子同日而生!什么今年是本命之年!都是假的!若非公爹偶然告知,我又岂知,你只有二十一岁?你们,从一开始,就在设计我。你们的目标,就是虎符!让我傻乎乎地,将真心,双手奉上。而你,根本不是什么单纯可爱的小老虎,只是,一条阴险狡诈的毒蛇。”

“我被同一条蛇,迷了双眼,咬了三口。”我的泪珠,簌簌滚落。步杀瞳孔骤缩,乌眸空了一瞬,灰败死寂。可我的心脏,亦犹如被撕裂了般,为自己的痴傻,为自己的轻而言信,为自己的执迷不悟,为那些被我拖累的无辜将士。我狠狠咬唇,只想减轻心中的痛楚。步杀伸掌,指腹迅速护住我的唇。浓烈的血腥蔓延,我这才察觉,我已将唇,咬得鲜血淋漓。步杀面苍如霜,凝着我,乌眸寂如灰烬,“我不会把你,交给主上。你要回雁城。我护你,回雁城。”我闻言轻怔,慌忙抱住他的手,抚在脸上,“我们回雁城。步杀,你带我回雁城。只要能救下那些将士,我不恨你,我不恨你了,好不好?”我只想,救下那些无辜的士兵,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哪怕,变成与他们,一模一样的毒蛇。

用谎言,去欺骗,去利用。

黑夜昏沉,乌云蔽月。树影虬枝飞掠,在暗夜之中张牙舞爪。步杀以披风裹了我,紧护在怀,执缰策马,扬鞭疾驰。奔马已近雁城,惜飞飞携领兵士,仍驻守营地。手举火把在高台放哨的东临士兵,发现了我,回身急报,“秉将军,是大辰公主,正向雁关驰马而去。惜飞飞正督军列队,闻言疾转,冷眉微蹙,“可有援兵?”士兵道,“公主马后,未见援兵。”

季军医竞也在营中,诧异道,“殿下不是说,这公主失心之后,畏畏缩缩胆小如鼠,贪生怕死惜命如金,若无援军,断不会去而复返,只身而回再踏险境么?″

任虎抢言,“殿下说这大辰公主贪生怕死?怎么会?你忘了她日前打的胜仗了么?能力顶压力,出兵救人,溃败胡厥万军,怎会是贪生怕死的鼠辈?”惜飞飞眉蹙更紧,沉吟片刻,迈步向远处营帐而行,却被季军医伸手拦下,“关键之时,勿乱君心。殿下因她而犯的失误,还少么?”俊马奔驰,一晃而过的雁城之中,不复初见的灯火繁华。打更人丢掉梆锣,满脸惊恐,高声叫喊,“雁关将破!蛮夷压境,雁关将破!”

达官贵人们,正拖家带口赶车出城。百姓们面有慌色,人人自危。不少人已拎包携幼,卷盖而逃。长街之上,是匆匆奔跑的人们,混乱嘈杂之中,夹杂着幼儿的尖叫哭喊,小摊瓜果蔬菜撞撒满地,一城狼藉。我闭眼,不敢再看。

驰过雁城,雁关即近。攻城战争之响,再次冲撞耳膜,呼杀之声震天席卷而来。空气之中,弥漫着硝烟战火的刺鼻气息,浓重的血腥味儿,令人未见其残酷之景,就已汗毛倒竖胆颤心寒。

我心中的害怕又起。

城防高台之上,有士兵远远看见我,双眼大亮,挥舞双臂,高声呼喝,“弟兄们坚持住!殿下回来了!援军到了!”城墙之内,万兵齐呼,“殿下回来了,援军到了!大辰援军到了!”天之将明,危城欲摧,雁关早已满目疮痍。士兵们盔甲破碎,缨顶歪斜,满脸血污。一双双充血的红目,却瞬间,盈满了渴盼与希望。一道道期待已久的视线,又将我痛到麻木的心脏,撕裂开大口,鲜血直流。黎夜已过,天幕泛白。我却在晨曦破晓,黎明将至之际,带来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亲手将战士们仅有的希望,砸得粉碎。我如鲠在喉,嗓子如被灼烧,对满眼期待伤痕累累的士兵们,说出最残忍的话。

“雁关被弃,不会有援兵了。我们要,赶在蛮夷破城之前,尽快撤离。”众兵狠狠一愣,多数人眼中光芒瞬息。他们紧握兵刃的手,无力垂落,鲜血滴染,渗透入脚下焦黑的土地。滚石重击又响,原本坚固的城墙,已残破不堪摇摇欲坠。戈林箭雨之中,一个身中数箭的士兵从城墙之上滚落,向我伸了伸满是污血的手,眼神灰暗,缓缓闭上了眼睛。我惊退一步,视线再次模糊。泪如雨下。韩琼亦负重伤,一只眼睛被血浸的无法睁开,他颤唇而道,“殿下,十万援兵,一支都不来了么?”我摇头,抓住他的手臂,疾道,“撤退,韩将军。他们已有计策,雁关无足轻重,已被舍弃。你快向戍军下令。速速下令,全军撤退!”说完,我又掏出怀中,从风澜止那里抢来的丞相印信,高举道,“青云骑全军听令,速速撤离,以保性命!”

众兵相视,韩将军沉了目,强撑身体,抱拳而道,“殿下,臣将坚守雁关,护殿下与青云骑,安全撤离。”

我急道,"不,所有人都走。雁关早已被抛弃,你们,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韩将军眼目深沉,扯动了脸上的伤,咧出笑来,“雁关,并没有被弃。殿下没有放弃,末将亦不会放弃。殿下,您在明知援军不至的情况下,仍愿孤身而返,通知将士们撤退。您,没有抛弃我们。雁关,末将守了十年,这里是末将的战场,亦是末将的家,是末将的心魂。末将誓死捍卫雁关,守城至最后一刻,要让那些蛮夷知道,我镇北戍军,誓死与城共存亡。我国之威,不容侵犯。大辰之疆,寸土不让!”

纷飞乱石碎屑之中,众将视死如归,“镇北戍军,与城存亡!我国之威,不容侵犯!大辰之疆,寸土不让!”

我摇头,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他们不愿走?背后城墙轰震,万箭又射。步杀护我旋身,挥刀挡去碎石箭矢。韩琼举戈而喝,“弟兄们,我们与城共存亡!”

步杀携了我,就要飞身退走。我抓紧他,止了眼泪,“放开我。”步杀乌眸瞬紧,慌乱摇头。我道,“放开我!”他似猜到了什么,颤抖着臂,放我落地,执刀的手分刻不停,砍劈袭落的箭石。我穿梭在箭雨之中,闻着弥漫四周的血腥,听着战场的厮杀呼喊。突然,什么都不怕了。

这充满阴谋诡谲的世界。

我,终不是北瑶光。我玩不过。

我累了,不想再周旋于满是算计的权谋之中。不想再绞尽脑汁,对付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我玩不过他们,迟早都是一死。不如,与这群热血忠胆的将士,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之上。

干干净净的离开。

或者,回家。

心再无畏惧,在众将与韩琼震惊的目光下,我登上城楼,执了鼓槌,擂起战鼓,喊喝,“雁关之疆,寸土不让!驱逐蛮夷,誓守雁城!”众将士微愣片刻,军心大振,呼臂而起。巨木滚石如涌,落墙而砸。残兵弓弩,万箭齐发。城墙之外,隔军千步。胡厥王兽帽金刀骑于马背,眯眼而望。可汗身旁,有将大呼,“那擂鼓之人,可是北瑶光?”近臣额渐有汗,“十万大军,连夜久攻不下,北辰军本已疲惫懈怠。可这北瑶光,突然现身城楼,北辰军忽而气势大振。难道是第一批援军已至,还是背后有炸?”

话落,一金发碧眼的异族兵将,赶前来报,“大汗。北瑶光突然出现,北辰军力忽振。我大帝认为,背后有炸,下令暂缓攻势,补养兵伤,察探情况无疑后,再度攻城。”

胡厥之将大喝,“不可暂缓攻势!便是有援军,亦不会如此快抵达于此。我们要赶在援军抵达之前,迅速一举攻下雁关。这眼看雁关将破在际,大汗,我们绝不可功亏一篑!要增兵追击才是!”

碧眼兵将道,“那你们就先行追击。我罗刹损伤严重,大帝下令修兵,正午之时,起兵再攻。亦不会迟。”

“好个修兵再攻。你们是想以修兵为口,暗察北辰军情况,拿我胡厥军做探石?不行,蒙纥都没你们事儿多,你们不能退,定要加紧追击,一举攻城,拿下雁关!”

胡厥王沉思片刻,望向一旁,“叶护,依你之计,该如何?”他身侧,被称叶护之人,紧紧盯了城墙之上,擂鼓之人,浅棕的眸子,轻轻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