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1 / 1)

第121章第一百二十一章

"叶护?"胡厥王又唤一声。

叶护回神,立刻错了视线,浅眸中的颤意未消,目光落于虚空,唇微微抿起,似在斟酌什么。胡厥王蹙眉,再问,语气中已隐有不耐,“叶护?依你之计,我们该当如何?″

叶护猛然抬头,浅眸疾速流转,握缰的指一紧,“午时,再攻。”胡厥似颇为意外,他身旁将领粗声粗气,问,“中原有句古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为何不一鼓作气,一举拿下,攻破北辰?”叶护只盯了一处,犹然抿唇,似心不在焉。将领怒喝一声,“叶护!”叶护缓缓闭眼,再睁眼时,勾了唇轻笑,“将军亦知此语?可惜,将军只学了皮毛,却不知如何致用。北瑶光突然亲征临战,现身城楼擂响战鼓,此时,正是北辰军心大振,势气最盛之时。而我们要做的,是拖,避其锋芒,拖到他们再而衰,三而竭。将军定也钓过鱼,收杆之时,倘若拽之过猛,鱼儿就会拼死挣扎,势必线断杆折。有经验的猎手,当懂张弛有度,适度松杆放线,让鱼儿误以为有生的希望,而不至拼死一战。实则,毫无逃脱之法。耗尽他们的气力,削弱他们的信念,不给他们任何鱼死网破之机。如此,我们才能以最小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

胡厥王点头,“叶护所言,颇有些道理。那我们就暂且缓攻,补养伤兵,待午时,与罗刹蒙纥,全力攻之。”

众兵领令,欲奔跑相传。胡厥将领却沉了脸。叶护淡笑作辞,策马向营帐之后,缓行而去。待路转营遮,无人之地。他唇角的笑,逐渐冷了下来,一拳矿在厚实的毡帐之上。他眼目含冰,浅眸疾转,自袖中掏出一只玲珑袖珍的鸟儿,猛然攥入掌心,就要捏死。

“什么鱼死网破,线断杆折。我听不懂。我只知攻城必要一鼓作气!不就是要破了北辰军心,灭了他们的强盛气势?何须学中原人的花花肠子,放什么线钓什么鱼?我一箭将那擂鼓的北瑶光射下,看他们北辰气势还怎么盛!大汗,且等我射下北瑶光,破了大辰军心,我们一举得胜!”将领挥臂,呼喝弓骑手,“勇士们,携弓随我而前,举箭将那北瑶光射下!”

叶护闻言,棕眸又是轻颤。他驰马紧追几步,却听营帐之后,胡厥王道,“好!好个阿什那!不亏是我胡厥最凶悍的头狼!本汗等你的好消息。”叶护勒马止步,手心的鸟儿犹在挣扎,耳侧,战鼓擂动之响声声入耳。他深目,远望城楼上的人,棕眸明灭,最终,认命了般,松了手。鸟儿振翅,向北辰之地,疾飞而去。

喊杀震天,在身后逐渐迫近。箭矢如雨,自耳侧纷纷簌落。步杀挥执长刀,已中数箭,鲜血浸染了玄黑的衣袍,晕出一片片腥重透湿的印记。我不分他半寸目光,紧了紧手心,几乎将鼓槌攥碎,指尖劈裂的指甲,剧痛如撕,有血沿槌而落,随了重重的击响撞在鼓面,四处飞溅。身处硝烟漫卷,戈林箭雨之下。

我,只箭未中。

空气之中,熟悉的草木甜香,讽刺地弥漫索绕,侵袭我的每一次呼吸。我双目通红,强忍泪意,不愿回头,只一次比一次,更用力地敲击战鼓。旌旗猎猎,烟尘云卷。擂擂战鼓之中,兵将血红了双目,坚守着这残破欲坠的城池,奋起杀敌,气吞山河。

可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这座垂败之城,最后的,回光返照。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攻城石的重撞之下,城门碎屑纷飞,门后支抵的巨木重柱,亦逐渐弯折,断出了裂痕。

战马长嘶,弯弓箭满。胡厥骑兵冲破防线,直奔城关之下。领头之人执弓眯眼,正对我的方向,拉满弓弦,“嗖一一"地射出一枚厉箭。步杀执刀劈砍,将箭破作两半,断矢四散纷落。胡厥目光一紧,引马夺步几下,又抽箭满弓,连张数矢,接连向我射来。他继而高抬手臂,胡厥骑兵齐齐搭箭弯弓,将领臂落,矢如蝗,万箭齐发。

有箭擦面而过,在我脸庞,拭了一道血痕。我却,长长舒出一口浊气,手下鼓槌未停,静静等待着,最后,被利箭穿心的时刻。

闷箭入肉之声,响于身后。我轻轻一僵,却依旧,不觉疼痛。缓缓低头,未见箭矢。

而后,忽有暗影遮天蔽日,扑护向我,将我的脑袋压入怀中。利箭飞星,簌如雨落。入肉之声不绝于耳,步杀身体震颤,鸦睫缓缓垂覆。我的手下,猩红的血液,从玄黑衣袍流渗而透,染红了我的衣裙。我说,你不要把我给你的真心,捧给别人。可他不听,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我,食言违诺。

我说,你不许不顾生死,替我挡箭。可这一次,他又食言了。他怎么能,次次,都不听我的话。

我手下失力,鼓槌摔落,战鼓息止。众将士们纷纷抬头,望向城楼,目中绝望弥漫。胡厥呼喝,凶悍地合抱起攻城木,众胡厥兵齐力,给予城门最后的重击。

抵门巨柱,瞬间弯折,木屑纷飞四溅,城门轰然撞开。雁关,城破。

胡厥兵欢呼雀跃,将领携领骑兵,举弓刀高喝,“杀北瑶光,踏平北辰!”万兵呼喝如雷,“杀北瑶光,踏平北辰!”倾颓城墙上,残垣断壁后,我跪坐瘫地,扶抱着已无力站起,血流不止的步杀。伸手执袖,擦去他唇角,不断溢流的血迹,我的视线,缓缓落在眼前之人,穿胸而透的利箭,目光空洞。

纷乱嘈杂的脚步既近,胡厥兵手执利刃,攀爬而至,向我奔来,“快,北瑶光在那儿!”

指尖,抚上箭尖,被刺破。

我回望溃败的雁城,在胡厥兵兴奋的呼喝下,倾身,用力抱住步杀。利箭入肉,血花溅落,而我,已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这次,会是死亡,还是回家。

我想,回家……

嗒嗒一一嗒嗒一一

有什么,在耳旁萦绕。刺鼻的消毒水味,直扑口鼻。我大口喘气,猛地睁开双眼。

四下,一片明亮洁白。

视线模糊,恍惚之中,床侧,有人影晃动,激动的声音传来,“哥,她醒了!医生!医生!”

胖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口。另一个,白得晃眼的人,迈步向我走来。脑袋昏重疼痛,我捂额摇头,眼睛无法聚焦,却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泪水翻涌。我开口,嗓音沙哑,“这里,是哪儿?”“医生,快,快看看她!”

人影又晃,我就被团团围住。医生护士掰眼皮,量体温,检测仪器,最后说了句"没事儿了,注意观察”,就又散去。愧疚的声音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对不起,对不起。室友,都是我不好,把你砸成脑震荡了。你感觉还好么?恶心么?想吐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直起身子,又问,“这里是哪儿?”

“你,看不见了?医生医生!”

胖胖的身影,风风火火又冲了出去。我抬手,隐约可见手背贴的针管,红了眼低喃,犹若自语,“我,在哪儿?”

“医院。“模糊中,有人递了纸巾给我,起身,调整了下输液架,“抱歉,家妹鲁莽,砸伤了你。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已经通知你的家人了,但由于暴雨,航班列车停运,他们还在赶来的路上。”

泪珠,滚落。我,回来了。

“医生说,因为脑震荡的影响,你会看不清东西。但你放心,是暂时的!医生说很快就能恢复!实在对不起啊,开学第一天,就把你给砸医院来了。你放心,在叔叔阿姨赶来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饿了么?要吃水果么?我削苹果给你!”

胖胖的身影翻箱倒柜,找到水果刀,似要给我削苹果,却被一只手,拿了过去,“给我吧。你上课去。晚上过来换我。”“都快中午了,反正都缺课了,我、我下午再去。”“回去上课。”

“哦,"胖胖身影怏怏不乐,对我说,“那个,我先回学校了。我哥会帮我照顾你的,你有什么要求,不要客气,尽管跟他提。对了,我叫林菲,室友你叫仁么?″

我低头,“石一。”

“那,小一,你好好休息。我一下课,就来看你。”忽而,霹雳呕当,杂物碎落。林菲惊道,“创可贴,创可贴!哥,你是来照顾病人的,不是被人照顾的。怎么削个苹果,还能把指头给削了?不行不行,你留在这儿我不放心,还是我一一”

声音,消失在门的轻响之后。

模糊之中,白色身影捡拾好地上散落的杂物,洗漱间内,传来水流的声音。而后,隐约之中,有人走过来,坐在我床侧。耳旁,传来苹果削皮的声音。一时间,病房内安静无话,只有刀刃削过果皮的细响,和临床病友偶尔的打鼾声。

门又被人打开,“不对啊,你让我去上课。哥,你们大二,不用上课,不用点名的么?”

削苹果之声,轻顿,“无所谓。反正,这学期,要重修。”“开学就挂科?不亏是我哥。不对,我哥怎么可能挂科?不对不对,这才刚开学,哥你怎么挂的科?好好好,我走我走,我这就走。哥,你别光削苹果啊。脑震荡,要补脑。核桃补脑,你给小一多敲几个核桃呐。”房门关合。有东西递到面前,苹果的清甜萦绕。我摇头,“谢谢。”那人没说什么,收了苹果。

而后,病房内,又响起有节奏的果壳碎裂之声。我恍如隔世,分不清是梦是醒。

所以,那一切,都只是,我被砸昏迷的一场梦么?我浑身脱力,缓缓躺下,蒙了被子躲入黑暗之中。心脏的剧痛,如潮侵袭,难受到快要窒息。

只是,一场梦。

可我,为什么,还是难过的,快要死掉了。被子掀开,光线陡亮,“不舒服么?你稍等,我去叫医生。”我泪水滚落,揪了被子,摇头,“上痛片,给我些止痛片,就好。”“稍等。”

有人快步离去,冷风忽灌。临床病友打个哆嗦,停了打鼾。“小姑娘,刚出去那个,是你男朋友么?待你可真上心。瞧瞧你家这核桃给剥的,核仁上的皮,都给褪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我家那口子,我病了,说让他给我剥桔子退个白丝,他都要嚷嚷,直喊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