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1 / 1)

第126章第一百二十六章

果然,是蛊。

他想要控制北瑶光。

我瞳孔微缩,害怕的同时,亦为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名字,感到自弃。我厌弃自己,哪怕屡次被背叛,却还是叫错了人。我侧脸,欲唤暗处影卫。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掌,却凌空而掣,用力握在抵于我脖间的手腕,指屈似颤,青筋浮动。他于香罗幔帐外,忽而发力,横臂将三皇子掀翻在床,欺身以肘而制,桎梏住了三皇子。云隐月浮,风起幔掀,微光打在他冷峻的脸侧,墨发黑衣垂落,又被夜风撩动。

他犹然紧握的掌下,有殷红血色,自指缝流下,缓缓滴落。三皇子眼眸轻颤,琥珀的瞳仁震了震。他反手挣扎,却又被劲力横贯在榻。三皇子棕眸忽凝,隐怒而道"放肆!”他小臂肌肉绷紧,仍禁锢着三皇子,依旧低着头,垂落的黑发遮盖了乌眸,不言亦不语。玄衣劲服,清瘦至极,苍白的肌肤包裹了骨头,仅露的下巴,瘦到削尖如刻。

我呆怔,一瞬不瞬,望着他。启唇,唇瓣蠕动几下,却又如鲠在喉,忍了干涩灼热,生生吞下欲出的名字,瞬间湿了眼眶。步杀。

归无子谨慎盯向这边,目光紧落在三皇子,霎铄炯目隐含忐忑,似正待命。却见三皇子胸口起伏,怒喝一声再无后话,他几不可察地舒口气,退至帐后,垂眼观鼻。

蜿蜒鼓动的活物,已至腕口,带出一丝贯穿手臂的赤红朱线,却被大掌堵住,挣扎难出。三皇子棕眸含怒,胳膊翻动,化掌成爪,就向步杀疾袭。掌风猎猎,残影如刃,却被步杀反手而制,三皇子怒极,眸亦泛了赤红,“放手!忘了你的命,是谁给的了么?你如何敢违一-”步杀欺近,禁锢住他,“命,我还给你。但她,不行。”三皇子棕眸倏睁,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的赤红,忽被看不明的恐惧代替,他蓦地攥住步杀衣襟,咬牙切齿,“你敢。你的命,本就是我的。你如何敢,说不要就不要?你有何资格,拿我之物,与我谈判?”步杀的声音,没有起伏,亦无温度,“我,不想恨你。”瞳仁琥珀色骤深,三皇子颤吸一口气,眸子瞬空,手臂颓落,罗帐掀动,步杀垂目,沿他手腕伤处,松指又攥,压住一只露头而出的裹血黑虫,捏碎。三皇子恍然若醒,收臂如风,迅速捂住伤处,紧紧而握,凝了他指间的残虫,棕眸忽明忽暗,变幻莫测。

步杀放了他,自顾拎起榻侧酒坛,拍开封盖,倒酒冲洗,直到将指腹搓得通红,才在腰封仔细沾净。他垂眸,立了半晌,鸦睫轻轻地抖,若用了极大勇气,才敢抬眼。

我们的视线,撞在一处。

我心尖一颤,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疼。他乌眸亦震颤,视线极快低垂,鸦睫剧烈抖动。

我来不及,看清他眼底之色。

只瞥见一抹湿红,飞速掩在他的垂睫之下。却又似,看错了。

我如木偶僵坐,步杀立如雕塑,似等着什么。不知何时,他终于向我走来,待近了,我得以看清,他轻垂的乌眸黑白澄澈,静如止水,波澜无生。果然,是看错了。

行止于榻侧,步杀俯身,似想要抱起我,却在即将触到我之时,又生生停住。他骨节突出的指,半悬于空,微屈一下,倏尔,蜷缩而握,轻颤欲收。我再也压抑不住,一把拽过他的手。他罕见地佩戴了玄黑皮革护手,绑缚过掌,覆盖指根。我退下他的护手,眼泪,登时掉落。嶙峋而立的关节,连骨缝都一清二楚。手筋与血管,突浮如若悬空。薄透的手皮,在掌背凹陷出沟壑。

这是好的那一只。

我急喘几下,心脏揪得生疼,不敢想象,在药鬼口中,他被利箭贯穿的另一只手,又会是怎样的面目全非。几乎是瑟抖着,我握住他下意识藏匿,垂于身侧的掌,再次退下他的护手。

没有预想的皮开肉绽,没有血肉模糊。只有淡白的伤疤形如芒星,虬结曲伏于骨瘦的手掌,伤口已经愈合,看起来并不严重。甚至,他关节突起的指骨,都要比箭疤,更为显眼。

心脏的疼痛,渐缓又紧。我急切地拉过步杀,微扯开他的衣领。步杀轻震,却任我所为。锁骨之下,隐见满身箭疤,青白如若补丁,斑驳密布。但是,新肉正生,皆已痊愈。而他,虽形销骨立,可衣物干净,束发清整。我脱力坐回榻,止了泪,彻底放下心来。步杀低眸,合领转身,从衣柜之中,捧出一件暗红大氅。与我之前所穿的那件像极了,却更柔软,更暖和,熏了好闻的伽罗奇楠,沉香渐渐萦绕满室。

我怔了怔。他以之裹住我,指颤了颤,仔细系好绳带,拉下大大的绒帽,遮掩了我的半张脸。这才又俯身,伸手,垫隔着氅衣,小心翼翼将我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三皇子静观一切,此刻,却忽而慌了一瞬,“你们去哪?”步杀未言,脚步亦不停。三皇子浅眸倏转,琥珀瞳仁忽明忽暗,神色恍惚似醉如梦,喃然自语,几不可闻,“又…弃我而去…你们,又要弃我一擦身而过后,三皇子垂目,棕眸如晦,隐有乌云压境,风雨酝酿。他启唇,却无声,“明明曾言,绝不原谅。果然,你还是会原谅。”步杀背他而行,只我回眸,看到了他的唇型。我一惊,如梦初醒。忽而想起什么,向榻下望去,几乎一览无余的空荡之处,一枚深翠佩玉,孤零零而躺,再无它物。

而那深翠玉佩,与三皇子常佩作腰饰的,无所不同。只是,以往佩玉在外,今夜,却被人别有用心,藏入了腰封。他是故意的,他甚至没有喝醉,只是在试探我。虎符,根本不在这里。

他的每一步,都在算计我。

触上我的视线,三皇子分寸不让,棕眸凝了疯狂,似捕猎前的毒蛇,已竖身昂首,随时都会发动攻击。他目光紧攫了我,琥珀色的瞳仁瞬暗,席卷阴霾。唇,却勾起一抹笑,明媚温柔,若春岚融雪烟花初绽。我脊背生寒,他指尖突动,放开了始终紧捂伤处的大掌。血涌的腕间,鼓动倏起,一豆殷红之物钻出,赤小似蛛,闻血而动,掣翅如闪电,向我疾奔飞跳而来。我只来及抬手,挡在脖间,连呼喊亦不及出。我不知脖上伤口的确切之位,护挡全凭感觉,只感到赤蛛撞在腕间一物,愈加迅猛,足脚乱蹬。步杀背对三皇子而行,见我异动,止了脚步,待他垂眸之时,赤蛛却早已顺指缝,挣扎钻入了我脖间的血口。

一切,仅在瞬间。除我与三皇子,无一人曾看清。步杀亦是。我汗毛竖起。那蛊虫,明明已经,被步杀捏碎了,为何还有?我看向归无子,他正炯目大瞠,死死盯在我的腕间,满眼震惊,欲言又止。而我腕间,只有一颗朱绳穿结的白玉珠。婆婆给我的,我一直随身携带。婆婆。我压下心中慌乱,拽住步杀,以仅我二人能听见的声音,疾道,“药王谷。带我,去找唐前辈。”

步杀一震,怔了半响,抱着我的手越收越紧。他乌眸渐沉,低头,抬脚迈步。一直未言沉默细察的三皇子,忽道,“去药王谷?我不知你与那药王谷主是何交情,她愿出手救你。可药王谷主,厌恨天下之蛊至斯,近日更是疯魔,欲烧尽为快,你真的敢带她,去见药王谷主么?”我眼眸轻睁,不知他是听见的,还是猜出的。步杀却蓦然止步,微低了头,额前墨发垂落,遮盖了眼睛,表情匿于黑暗。三皇子棕眸明灭,眼蕴讥讽,冷笑,轻声低道,“你不敢。你瞧。你我,有何不同?你我,并无不同。自幼相伴而生,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不信,你于我无恨…那便,就恨着罢。她走不掉,你亦走不掉。”步杀未语,玄黑衣袍墨发,在夜风之中掀动,许久,他道,“除之畏死,再无所惧。”

“畏死?你自幼妄为,向死而生。刀尖舔血,所行所为,哪一次不是随生任死,甚至求死?你畏死?“似听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三皇子几欲勾唇,却未能成功。他退后几步,堪扶茶案,才稳住身形,“除之畏死,再无…所惧。”步杀不言不看,径直离去,玄衣猎猎。惜飞飞带兵,围困住他。三皇子侧脸,棕眸垂在一处,经时,轻抬了手指。惜飞飞挥手,众兵退散,让出通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