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1 / 1)

万物生 马克定食 8261 字 21天前

第67章番外二

恋爱那三年,他们一起度过三个春节。

每一年都是陆明霁飞去青省找路琼。

第一年除夕,是陆明霁心血来潮。

那时寒假已经快过去一半,有天晚上他跟路琼打完一个断断续续的卡顿视频,因为路琼那边信号不好,声音和画面分错开,还时不时缺个字,一句话得重复个两三遍。

即便是这样,两人这通视频也打有两个小时。挂掉视频,表弟左柯让敲响他卧室门,叫他下楼去陪奶奶看电视剧。快过年,兄弟俩都住到老宅来陪陪老人。

陆明霁过去开门。

左柯让拿着个手机噼里啪啦打字,他人都要扎进屏幕里,还有闲心调侃陆明霁:“终于舍得挂了,手机没烫到爆炸?”他一个小时前就来找过,陆明霁门都没给他开,就一条【别烦我】的消息把他打发走。

左柯让是知道陆明霁在谈恋爱的,他瞥到过陆明霁消息列表多出来一个置顶,还有陆明霁一碰手机就会露出诡异的笑容。人会笑不奇怪,奇怪的是陆明霁会笑,他只会在火力全开嘲讽别人或者极好笑的时候才会发自内心心的翘起嘴角。

陆明霁笑点出奇高,网上那些搞笑段子打动不了他那颗万年冰心。左柯让虽然还没有女朋友,但他有喜欢的人,情商也蛮高,陆明霁第一次对着手机笑时,他就猜到不是手机变得好玩,是手机里住着一个有意思的人。家里人没有提过陆明霁恋爱的事,那就是还不知道。左柯让不会去多那个嘴,但不妨碍他私下里找陆明霁的乐子。陆明霁觑他:“你想要爆炸的机会都没有。”左柯让不急:“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陆明霁也知道左柯让有个喜欢的女生,对方还是个高中生,念及左柯让离经叛道的行事作风,陆明霁身为哥哥,多少得警示一下弟弟:“诱.拐未成年犯法,你要进监狱家里马上跟你断绝关系。”左柯让就很无几把语,他再没个正形也知分寸,不会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期去打扰人姑娘。

懒得跟陆明霁废话,正好到楼梯口,他一个起跳蹦到陆明霁背上。陆明霁眼疾手快扶住扶手,稳住身形:“你给我滚下来!”左柯让不光不下,还往上蹿蹿:“顺便给你做个有氧了,不用谢。”一楼客厅在追偶像剧的奶奶、陪在一边戴着老花镜刷平板的爷爷,听见楼梯那儿乒乒乓乓一阵噪音,齐齐望去。

兄弟两个叠叠乐似的出现在视野里。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两只泼皮猴子。

爷爷奶奶见怪不怪,接着忙他们各自的事情。短短一截楼梯,等他们两个下来,坐到沙发上,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爷爷刷到一条除夕倒计时的视频,指挥两兄弟:“你们两个明天陪我去买年货。”

每年置办年货都是爷爷亲力亲为,再带着他们两兄弟,是家里不成文的传统。

兄弟俩都没异议。

话头起来,话题就围绕着过年展开。

陆明霁剥着橘子,突然就想到路琼。

她家里就她和外婆,不知道要怎么过年。

他家自大年初一开始,每天都会有各式各样的人来拜年,初中以前太小,再怎么无趣都得耐着性子陪大人们尬聊,初中后彭靖驰他们几个主意变大,谷蕴柠上初一那年春节,大年初四他们就组团飞到巴厘岛去玩。怕家里大人不同意,他们没动家里的私人飞机,用各自的私房钱买的凌晨机票,偷摸溜出去。

等第二天家里人来电话,他们一个个都在躺沙滩上晒日光浴。自此以后每年过年,初四出去游玩就成为他们这伙人的必备项目。总而言之,陆明霁人生里大大小小的节日总是过得十分热闹。想想等过几天除夕,他家一张圆桌坐满人,吃着大鱼大肉,而路琼和她外婆就孤零零两个人,吃着家里院子里那些蔬菜。陆明霁就跟吃下百来斤橘子皮那样,人被腌制的又苦又涩。其实他也不清楚路琼家里每年是怎样过年,他就那么脑补一下,心里就难受起来。

她连自己生日具体是哪天都不知道,没准也不知道大年三十是哪天。有些决定做出只需要一瞬间。

他剥完那个橘子,递给奶奶,宣布:“我今年过年不在家过了。”奶奶看着电视剧,掰下一瓣橘子:“怎么的,你要去天上过?”她把橘子塞嘴里。

陆明霁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给爷爷也剥一个橘子:“我要去青省,买完年货后天就走。”

不是胡谄开玩笑,爷爷奶奶可算正眼瞧他,奶奶问:“你去青省干嘛?”陆明霁再剥第三个:“找人。”

奶奶追问:“找谁?”

陆明霁就不说话了。

虽然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好歹也是骨肉血亲,感情有那么要好,左柯让还是挺懂他这哥哥的。

而且他这人本身就会来事,看出他哥不是不想说,是不好意思,就充当个嘴替:“找他女朋友,他女朋友青省的。”陆明霁乜他一眼,分给他一瓣橘子。

这就是感谢他的多嘴。

爷爷摘掉老花镜,奶奶则是把老花镜上推,两道审视的目光唰唰定向陆明荠。

奶奶迫不及待问:“什么时候谈的?”

“谈多久了?”

“比你大比你小,还是同岁?”

“诶哟陆明霁你还会谈恋爱呢,我一直以为你天生就缺条情根呢。”“肯定是人家追的你吧?你要是会追人我徐姓倒着写。”奶奶连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不带停歇,陆明霁始终不发一言。垂下的脸上充斥着窘迫。

他就是谈个恋爱,又没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奶奶是真的很高兴,当即就拍板,陆明霁也不用再去买年货,今晚就走都可以。

陆明霁表示那倒也不用那么赶。

这事就这么定下,奶奶还命令左柯让第二天送陆明霁去机场。左柯让大概是羡慕嫉妒,去机场的途中没少怪声怪气,陆明霁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见识。

三个小时的航程,落地要坐磁悬浮去转大巴。陆明霁夏天来过一次,第二次来算是熟门熟路。村里的土道他花钱铺成水泥,好走很多。

进村后,有村民认出他,热情同他打招呼。“小陆来找点点啊?”

陆明霁点头:“嗯。”

村民告诉他:“点点去镇上赶集了,应该还没回来,她外婆在家。”陆明霁应声好。

点点是路琼的小名,陆明霁第一次听村民这么叫她,还当是在叫哪条狗。结果下一秒站他身边的路琼接上话,他愣怔好一会儿。然后那天,他生了一下午的闷气。

就是他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哪怕是小名,哪怕这个村子里家家户户给小孩子取的小名都大同小异,但是路琼也不该有这种名字。可他无力改变什么,名字是她外婆给她取的,外婆的文化程度以及认知就那么点,他总不能去责怪外婆。

后来有一次,路琼让他帮她想一个英文名,他思忖几秒钟,在纸上写下一串英文。

Doreen。

多琳。

路琼问他为什么只有这一个,是不是有什么寓意。陆明霁说没有,就是顺耳。

路琼自己上网搜,搜出答案后笑着看他。

陆明霁没理她。

Doreen源自希腊语,寓意是“神的赠礼"。在路琼要他起名的那一刻,陆明霁脑海里就这么一个名字。路琼于他就是一份礼物,天赐的礼物。

但他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

路琼能知道含义最好,不知道那就是她笨。拖着行李箱到路琼家院子外,还不及他一辆车宽的院门敞着,进门右手边的菜圃里种着白菜和萝卜,左手边小厨房里传出哗啦啦水声。太阳高悬,照得院子里亮堂堂。

“外婆?”

没人应。

陆明霁跨进门坎,小厨房的棉布门帘被人撩开,一个佝偻着腰的小老太太提着一桶水出来。

陆明霁扔下行李箱,疾步过去,接过水桶。小老太太吓一跳,看清来人长相后,松一口气,巴掌都扬起来要拍他,一滴水珠滑至手腕,再瞅瞅陆明霁洁净的黑色羽绒服,没下得去手。只动嘴:“你鬼魂飘过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陆明霁铿锵有力地反驳:“我叫您了,您自己耳背听不见怪谁。”“那你不会声音大点?”

“那您不会耳朵好用点?”

“我岁数这么大了耳朵就不好使!”

“我嗓门也就那么大。”

半年没见,一见面先是一番唇枪舌剑。

陆明霁问小老太太这水干什么用,小老太太说要去浇菜地。陆明霁就提着过去。

那是洗菜淘米的污水,小老太太怕陆明霁一个不小心洒到他裤子、鞋上,要抢过来。

陆明霁没给,还扁她一顿:“就您那老胳膊老腿脆的跟纸片子一样,快歇歇吧。”

小老太太可以自己说自己老,但听不得别人说她老,特地回屋去洗干净手,再折回院子里,拍给陆明霁一记姗姗来迟的巴掌。小老太太就没用多大力气,羽绒服厚,又缓冲一部分力道,落在陆明霁背上无异是挠痒痒。

小老太太在菜圃外监工:“你怎么来了?”陆明霁握着木瓢,舀着水弯腰浇菜:“来给您添堵。”“今儿就腊月二十七了,大后天三十,你折腾一趟干什么。”“我不走,我要在这里过年。”

小老太太瞪眼睛:“你在这儿过年,你家里人知道吗?”陆明霁浇完白菜去浇萝卜:“知道。”

“同意了?”

陆明霁想说他办事从不征求任何人许可,但怕小老太太提心吊胆,他就老老实实回答:“不同意我还能在这浇菜吗,您能不能问点有营养的问题。”这小兔崽子。

要不是怕弄脏他衣服,小老太太非一脚瑞他屁股上,让他摔菜地里。多他这一个人,午饭就得再丰盛点,小老太太没空再跟他扯皮,叫他浇完菜水桶放回厨房就行,便钻进厨房研究着做点什么菜。陆明霁浇完菜,在脸盆里倒上热水,冻僵的手泡进去暖着。泡到一半,大门口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我回来了。”脸盆架在门后,不走进屋里瞧不见门后的人。陆明霁擦干手,装得像是没听见路琼的声音,特自然地迈出门口。路琼正要拐进厨房,余光里有道高且挺拔的身影,她扭脸看去。陆明霁一身黑色,牛奶白的皮肤在阳光下能发光,黑发也被阳光挑染成金色,人站在老旧的院子里格格不入。

“你怎么来了?”

路琼上扬起唇角,两手提着的蔬菜水果没耐心再多走几步放进厨房,就搁在地上,跑向陆明霁。

她圈住陆明霁的腰,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陆明霁要的就是她这个反应:“你懂不懂什么叫惊喜。”“懂懂!"路琼踮起脚,啄木鸟似的在他脸颊和嘴唇落吻。小老太太撩开帘子,瞧见正屋门前如胶似漆的两个小年轻,挤着眉头把丢在地上无人问津的东西拎进厨房。

现在的年轻人,光天化日之下,净干些伤风败俗的事情。她又转头,伸着脖子偷偷再瞅一眼,褶皱的脸皮上有那么点微末笑意。大

陆明霁来家里过年,路琼是真欢喜。

感觉年味都加浓。

镇上这几天都是集市,陆明霁还没体验过赶集,腊月二十九那天路琼又去一趟镇上,带着陆明霁一块。

陆明霁还真挺新鲜,看什么都想买,一个集市逛下来,买不少东西,回家被小老太太戳着脑门好一顿数落,说他是冤大头,买那么多没用的东西。陆明霁将他买的春联、红灯笼一样样摆在桌子上,振振有词:“这不都过年用的,哪没用了?”

小老太太揪出一条红色的电视机纱罩:“这有什么有用?我这个老太婆都嫌土,你怎么看上眼的?”

路琼也是没发现这玩意,加入声讨阵营:“你什么时候买的?”陆明霁啧一声:“图个吉利喜庆,你们不懂。”那卖纱罩的大姨能说会道的,长着一张巧嘴,夸他长得又帅又水灵,跟路琼凑一对,般配得天上有地下无,他听着挺得劲,就掏钱了。不过这事陆明霁不会宣扬出去。

小老太太也不用知道来龙去脉,她只知道陆明霁是个蠢蛋就行。勒令禁止陆明霁和路琼再去集市,除非有她跟着。小老太太嫌弃归嫌弃,第二天除夕,还是将那个纱罩盖到电视机上。路琼和陆明霁就忙活着贴春联,挂红灯笼。家里的年味一点点用红色点缀起来。

午饭就是炒菜,晚饭是饺子。

小老太太让陆明霁把小方桌搬到东屋,边看电视边包饺子。路琼也会包,就陆明霁不会。

闲着也是闲着,他让路琼教他。

不得不说,做饭这事也得要天赋。

陆明霁那双敲代码灵活敏捷的手,包起饺子来,跟手部残疾者复健没什么区别。

面皮是面皮,菜馅是菜馅。

二者毫无关联。

在他第二次失败后,小老太太就甩他手背一筷子:“你就等吃吧!再掺和下去晚上我们还得饿死!”

“那个词怎么说的?“小老太太脑子里还是有点知识的:“知难而退!”陆明霁捂着手背,争论:“不会才要学,学无止境你懂不懂?”小老太太手指一掐一捏,一个圆滚滚的饺子就成型,她捏着一角在陆明霁面前晃一圈:“这才叫饺子,你祸害的那些喂鸡鸡都害怕。”陆明霁不甘示弱:“你家鸡连饺子都能认出来,那么厉害怎么不送它去考清华北大呢,炖了吃多可惜。”

路琼就在一旁看热闹。

家里只有她和小老太太两人的时候,从未这么吵闹过。一顿饺子就在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中包完。快包完时,路琼就去烧上水。

饺子包完,水也烧开,下锅。

没去厨房煮,就在堂屋的大灶上。

大灶连接着东屋的火炕,烧完炕上暖烘烘的。陆明霁来路琼家都睡在西屋,西屋没有火灶,得烧炉子。陆明霁给西屋炉灶里添两三块蜂窝煤,就搬着小马扎,做到灶台前烧火。边往灶台里丢木棍、玉米棒之类的东西,边烤着火。路琼就站在他旁边拨弄着饺子。

确保饺子没都黏在一起,她盖上锅盖,也搬个小马扎,挨着陆明霁坐下。路琼摸摸陆明霁的手:“冷不冷?”

她掀开陆明霁裤腿,照例检查他有没有穿棉裤。陆明霁自小生活在南方,进屋有空调出门就坐车,冻不着冷不着,就没有穿秋裤的习惯。

到京北上学后,体会到北方冬季的凛冽,也还能忍。直到他来到青省。

京北的冷在青省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大前天初到青省,一出机场他被那阵冷风吹的他脑子都僵住。到家正午阳光晒着还不显,太阳落山后他被冻得瑟瑟发抖,铁骨铮铮的大丈夫冻成孙子。

路琼第二天起早就又去镇上,给他买了两条棉裤。陆明霁嫌丑,不要穿,被小老太太用扫炕的扫帚棍揍了一顿,听话了,穿上了。

穿上后,趁没人管又脱下,最后被路琼抓包。整得他现在消失一会儿再出现,路琼就得摸他裤子。“穿了,没脱。"陆明霁没眼看他的裤腿,暖和是真暖和,碎花布料丑也是真丑。

路琼脚下转动着,坐着小马扎往陆明霁那边蹭,贴得更近后,她枕到陆明霁肩上:“谢谢你过来。”

春节这种传统节日,重要性不言而喻。

陆明霁抛下他那一家子人,千里迢迢跑来陪她和外婆一起。路琼是感动的。

陆明霁还是不太有处理温情时刻的经验,他说:“有什么可谢的,我家过年无聊透顶,来这是图新鲜。”

路琼笑笑,抬起手去抚他脸。

他皮肤巨好,光滑细腻,像是剥壳的鸡蛋。路琼摸着摸着,色心就摸出来。

直起上半身,望一眼东屋。

小老太太一看上电视就入迷,没事不会出来。路琼掰过陆明霁的脸,第一吻亲在他眉心,第二吻在鼻尖。顺延向下,第三吻在嘴唇。

陆明霁被她这三吻彻底亲乖顺。

任由她咬住他的下唇,城门大开放她闯进。两人膝盖碰着膝盖,火光闪闪,照耀着他们半边侧脸,柴火燃烧发出噼啪的炮响。

这个吻,绵软又温暖。

饺子煮熟,端回东屋吃。

小方桌上摆着好几盘胖乎乎的睡觉,中间是一盘凉拌萝卜丝。一片白色中夹着一点紫红色。

小老太太从炕垫底下抽出一个红色信封,递给陆明霁:“压岁钱。”陆明霁不要:“我又不是小屁孩。”

小老太太一把塞他怀里:“不要你还非赶过年的时候来,装什么装,真不想要明年就别这时候来。”

陆明霁叛逆劲上来,还就收下红包:“明年我还挑着过年的时候来,您现在就开始攒红包吧。”

“明年我让你门都进不来。”

“哦,不信。”

路琼一人给他们碗里夹一个饺子:“别耽误吃饭,先补充点体力。”中午吃完饭后就在给家里大扫除,是都挺饿,祖孙俩暂时停战。吃到一半,春晚开始。

陆明霁都记不清上次这样巴巴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是哪一年的事情。除夕夜都是彭靖驰带着谷蕴柠来串门,给他爷爷奶奶拜个年,就叫走他和左柯让出去玩。

当电视机里锣鼓喧天的喜庆音乐响起,好像唤起他某种童年回忆。在暖意盎然的屋子里,吃着饺子看春晚,身边陪着重要的人,是个值得铭记的时刻。

吃完饭,陆明霁收拾桌子、刷碗,路琼就负责陪他聊天。本来路琼想刷碗,帮他分担点,陆明霁不给。只要陆明霁在,路琼就碰不到一点伤手的活。夏天那阵他来,第一次刷碗打碎三个碗一个盘子,气得小老太太差点赶他出家门。

第二天他拉着路琼去镇上批发一箱子碗碟回来赔给小老太太,小老太太这才平息怒火。

村里都是地下水,凉得刺骨。

夏天还凑合,但青省夏季最高温也难超三十度,水温还是凉。陆明霁想想路琼手上的冻疮,做主把家里所有的水龙头都换上即热式水龙头。

他是想买洗碗机的,考虑到洗碗机小老太太可能不会用,而且功能太单一,不如换个能随时出热水的东西。

“外婆说是那么说,她其实是希望你明年还来。"路琼解读出小老太太的潜在意思:“不然她不会刻意提明年这俩字。”她说:“你们俩才应该是亲祖孙,都不会好好说话。”“话还要怎么好好说。“陆明霁刷碗已经出师,动作纯熟:“不都是人话,还能听不懂?”

他总有一堆歪理。

路琼用食指在他手背刮下一点泡沫,抹到他鼻尖。陆明霁脸色转黑,两手被占满,没空算账,就先记下这一笔。洗完碗,两人就回东屋陪小老太太看春晚。人上年纪后就熬不了夜,撑到十点多钟,小老太太就睡过去。路琼关掉大灯,调小电视机音量,和陆明霁继续守岁。两人相依在沙发上,看到有趣的节目就小声蛐蛐两句。零点一到,小情侣默契互道一句新年快乐,然后笑着接吻。寒假以来,两人就没再亲密过,陆明霁来青省这几天,和路琼做多就是牵牵手,亲两下。

睡觉也不在一起,路琼随小老太太睡在东屋,陆明霁一人在西屋。都乖乖巧巧不越雷池一步。

许是今晚日子特殊,人松懈,某些欲望就不太能压得住。晚饭前在灶台前那一吻就花费力气在克制,现在又吻上,强行镇压的欲念卷土重来。

且更为强烈。

衣服摩擦发出案窕窣窣牵动人心的隐秘声音,屋子里只有电视机的荧光照亮一隅。

一道轻微的鼻鼾声打响,惊动做贼心虚的一对小情侣。吻停止。

路琼和陆明霁不约而同朝炕上看。

小老太太睡得正香。

路琼腰一刺痒,她扭回头。

陆明霁一双蕴着情意的丹凤眼水光潋滟,瞪着她,手掌箍在她腰间掐她。无声怨怪她不分场合地撩拨他。

路琼最爱他害羞的模样,扬起下巴,亲亲他眼皮。拉他起来,牵着他往外走,到门口时用遥控器关掉电视机,遥控器放在炕头,她带上门。

回到陆明霁住的西屋,关上门,来不及回床上,就在门后,续上那个被打断的吻。

衣服一件件剥落,吻从嘴唇蔓延至下巴、脖颈、锁骨,再到胸囗。陆明霁手臂垫在路琼臀下,一手揽着她后背。路琼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方领打底衫被扯得乱七八糟,内衣扣也已经解开,她手早就伸进陆明霁衣服里,指尖在他背肌上轻刮。欲.火一触即燃。

黑暗中两人的喘.息声愈加清晰。

倒在床上时,几近坦诚相见。

路琼到过一次,陆明霁抽出手指,恍然想起件事。“没东西。”

他嗓音沙哑,低低的,细听还有点委屈。

路琼在他下巴咬出一个浅牙印:“门口衣架,我包里有两个。”那是寒假前的一个周末,她和陆明霁,彭靖驰谷蕴柠四人去京北近郊短游,在酒店里拆开的两盒套用剩下的两枚。花钱买的,她就顺手装包里。

没想到这就派上用场。

陆明霁摸黑下床去拿,再摸黑回来。

戴上,一手扶着,进去。

有点胀,路琼伸手要抱。

陆明霁俯身,深吻她。

砰砰砰一一

村里有两三家条件还不错的人家放起烟花。都是平房,烟花冲天家家户户都能看到。

璀璨烟花照出两人交.缠.紧.密的身体。路琼攀着陆明霁,搂着他脖颈:“以后每年除夕都陪我过吗?”她经常随口承诺陆明霁,却从不向他索取承诺。可在这个晚上,他们的第一个春节,她忽然很想要一个诺言。陆明霁嗯声,他脸皮薄,但是每到许诺路琼的时候,他就会摒弃羞涩,直勾勾盯着路琼的眼睛。

他声线被欲.望浸染,语气却至诚:“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十指相扣,唇齿相依。

两枚用完,路琼悄咪咪溜回东屋。

第二天她最晚醒来,在枕头底下摸出三个红包。其中一个信封和昨晚小老太太送给陆明霁的那一个一样。另外两个,有一个肯定是陆明霁送她。

还有一个,未知。

拥着被子坐起来,门被推开。

陆明霁进来:“吃饭了。”

路琼拿起那个最厚的红包:“这是谁的?”陆明霁说:“我爷爷奶奶给你的。”

老人的一片心心意,陆明霁带过来,路琼再让他装回去不像话。就收下。

她张开双臂。

天一亮,陆明霁那股矜持劲儿就复苏回来。他不动:“快点起来。”

路琼就不:“你抱抱我,我就起来。”

陆明霁的自控力只有一点点,路琼一撒娇,他就缴.械.投降。羽绒服外套凉,他脱掉,站到炕边。

抱住她。

他站着她坐着,这个差距,路琼只能吻到他喉结:“新年快乐。”陆明霁亲亲她发顶:“新年快乐。”

路琼扒着他手臂,仰头:“你还记得凌晨你答应过我什么吗?”陆明霁垂眸:“我又没失忆。”

“你再说一遍。”

“我又不是复读机。”

路琼晃他:“我还想听一遍。”

她捂在胸前的被子都要晃掉,陆明霁仗着高度优势,能看到她睡衣领口下,左胸处他留下的痕迹。

他拢紧被子把她裹住,无奈依顺她:“以后每年除夕我们都一起过。”路琼心心满意足:“好。”

可是这份承诺只维持了三年。

第四年,路琼和陆明霁天各一方。

此后是长达六年的空白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