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三十三章

司仪在音乐声中上台，全场只留一束光聚焦在舞台的红毯入口。随着大门开启，甄灵挽着父亲的手缓缓入场。俞羡闻目光追随，手捧鲜花循着路引朝她款步而去。这大概总是婚礼最感动，也是最有仪式感的一幕。辛桐侧过身用手机记录，不可避免,她看到程寄洲。除了今早路上相遇，他们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上海那场风波，那时，他给她当司机。这两年她刻意避着，他可能也是，他们没能碰上一次。两张椅子挨得近，她的镜头里是甄灵和姑父，余光却是他，他们都看着幸福的方向。

其实这没什么，但辛桐就是忽然间静不下心。她索性坐回去，盯着此刻只有司仪的舞台。

她的一举一动程寄洲都关注着，他回头看她，只有一个后脑勺。他苦笑，椅子往里抽了抽，整个人几乎贴着桌沿，桌下顿时没有缝隙留给他放手机。他将餐具稍稍推远，捧着手机给她打字：【很抱歉，星星，忍不住想要靠近你一些，所以选了这个位置。如果让你不适，我可以跟钟唯旻换。别影响你观看仪式。】

早就沉到找不到的头像突然变成除了置顶的第一位，辛桐一愣。她再次转过去，程寄洲的椅子比边上钟唯旻和宋时琛的拉进不止一半，他应该是已经紧靠桌沿。

什么意思？也不嫌累得慌。

她再看一遍消息，那你倒是换呀！

姑父和姐夫已经在红毯的入口完成了交接，辛桐不想错过，重新举起手机。这次镜头和眼里都只剩甄灵跟俞羡闻。

宋时瑾坐程寄洲对面，见他那窝囊样儿忍俊不禁。这两年知道两人关系的就那么几个，宋时瑾恰好不在其中。别人都在拍甄灵，他却拍他。宴会厅太大，那条通往幸福的路引特别长，新人一步步走近，辛桐手机举得手都酸了，顶端跳出群消息。第一条提示是照片，消息发自宋时瑾，她没看，可能跟她一样拍了照在群里分享。第二条紧随其后，还是宋时瑾，消息详情闪过宋时瑾：【辛桐是怎么程寄洲了？比齐越还妻管严。】辛桐……”

她往宋时瑾那儿瞄了一眼，说是瞄，一半是瞪。可惜灯光只集中在甄灵和俞羡闻，黑漆漆的一片，他们谁都看不着。她只能瞧见程寄洲半张侧脸，看不清他的神色。

甄灵一路面带微笑看亲友，走到发小桌，她面上笑意更深，直至经过程寄洲，她脚步一顿。俞羡闻不明所以，看她。她笑场了。

俞羡闻顺着她的目光，先看程寄洲，再是辛桐。辛桐：……“多少有些恼羞恼怒。

尤其甄灵在缓过神后，还冲她眨眨眼，明晃晃在吃瓜。辛桐……”

她低头暂停视频录制，指尖犹豫地重新打开程寄洲的对话框，她一字一句细品。

注意到那句"忍不住想要靠近你一些"，她僵住。辛桐不由回头，程寄洲刚好侧身在看已经走到主舞台的甄灵，两人眼神猝不及防对上。

两三秒，她先挪开。坐回去拿起她的果汁杯放嘴边，她喝了一口。司仪说着煽情的话，新人交换戒指。辛桐放下果汁杯，专心拍照。台上甄灵面无表情，俞羡闻倒是始终温柔浅笑。两人交换完戒指，俞羡闻在甄灵唇边亲了亲。

这照她是拍不下去了。

司仪宣布礼成，众人举杯，所有人齐声：“新婚快乐！”两人喝下交杯酒，相偕下台。

发小群有人问：【捧花不丢了？】

【我还想着去抢一抢。】

辛桐看到，想起傍晚甄灵在化妆间特意跟她们几个解释的：“捧花不送，也不丢，我都没有幸福的自信，传下来不吉利。”一场婚礼，在新娘眼里就是商业应酬。

宋夕拾群里回：【还轮得到你们抢？】

她今天还有演出，赶不上现场。

宋夕拾私聊问辛桐：【甄灵怎么回事？】

辛桐也是一知半解：【等你回来聊。】

宋夕拾：【凌晨回。】

甄灵换下主纱，直接一桌桌敬酒。辛桐桌上都是熟人，她在表姐敬过酒后开始埋头苦吃，对后桌发小们的闹腾充耳不闻。舒心跟宋时琛"吵"了几句，捅捅辛桐腰，“宋时瑾他们去对面男宾席敬酒了。”

那群人说出去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敬酒？还不都是去看热闹的。

辛桐无语：“闲得慌。”

舒心又往她那凑了凑：“程寄洲没去。”

整个2号桌只剩程寄洲和宋时琛，钟唯旻是拦不住大部队，跟着去控场的。后边一下子清净，说话声都清晰了。

舒心压低声音实时播报：“去找俞斯扬了。”辛桐这才抬头，刚剥好的虾塞她嘴里，“你也闲的。”舒心被投喂，暂时闭嘴，“我这叫关心。”她嘴巴不说了，眼睛还瞟着，但她两百度近视，看不太清。加上那几个祖宗把俞斯扬一围，她就更看不清了。

“没劲。“看不到，气人。

那头忽然一阵叫好声，舒心再也顾不上，直接站起身。踮着脚也看不着，更气人了。

辛桐剥了第二只虾，直接放表姐碗里，她上手剥第三只。舒心心瞧见，挨过去，“还说闲得慌，自己也心痒痒吧？"闲得开始剥虾？没事找事。

辛桐剥好自己吃，手指用湿毛巾擦干净，她这才去看对面男宾席。他们去找俞斯扬，肯定是因为她，多少有点对不起他了。一群人尽了兴，端着酒杯穿过舞台回来，经过时，一个个默契的眼神都看着她，却又注意着人多没有像刚来时直接喊她调侃。群里开始"叮叮咚咚”。

【俞斯扬有点能耐。】

【聪明人啊。】

【俞羡闻在台前，大家只知道俞总，不知他背后掌握技术核心的小俞总，完美隐身。】

宋时瑾惋惜：【可惜差了点背景。】

【话不是这么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不重要，谁家不是靠一点点累积，再过几年，谁都不好说。】【怎么不重要？他要真对咱们星星妹妹有心，这必须重要！】【钟二，你怎么看？】

辛桐看手机，也好奇堂哥的点评。这跟他们八卦的没关系，纯粹是俞斯扬和她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钟唯旻看的是程寄洲，他也在看群：【俞斯扬不好评，俞羡闻娶了我表妹，你们能晾着不管他？】

不能，多少看在甄灵面上也会带他玩。

以后俞家如何，真的不好只看眼前。

群里安静下来。

这时，俞斯扬跟几个表哥表弟过来。女方发小主动敬了他们，他们礼尚往来，总要敬回去。

一群人又开始起哄。

辛桐干脆转过身去看，俞斯扬握着酒杯，正听宋时瑾说话。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忽然侧眸，对她点了点头。

程寄洲尽收眼底，他从众举杯，同时起身。椅子因为他的动作往后推，椅背再次贴上她的。

他的蓝外套和她的小披肩又一次贴得严丝合缝。辛桐失神看了两眼，最后，抽出她的披肩披在身上。俞斯扬敬完酒，留下表哥表弟，自己过来跟她打招呼。在他走近前，舒心撑着脸，歪头笑，“他来了他来了。”“别看了，说了是朋友就是朋友。“这句辛桐没有刻意压着声音。清晰传到程寄洲耳朵里，他仍端着酒杯，视线从俞斯扬身上扫过。俞斯扬看的是辛桐，程寄洲借着看他，也趁机多看了她几眼。她专心吃着菜，心情瞧着还不错。

他放下酒杯，拉过椅子，发现椅背只剩他的外套。辛桐跟俞斯扬熟，无需在他跟前刻意保持形象，她没有起身迎接，光顾着自己吃，筷子准备去夹没尝过的玉米虾仁。“有点咸。"俞斯扬提醒。

他们一起吃过饭，他知道她口味偏淡。

辛桐换了道菜，夹到碗里才问：“他们挺吵的吧？”俞斯扬背对发小桌，手撑在她椅背，“还可以。”“牛。"她对他竖大拇指。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俞斯扬跟表哥表弟回自己那桌。舒心一直近距离吃瓜，回头瞅一眼又贴着桌沿的程寄洲，她给表妹发微信：【我以为你会借俞斯扬用用。】

辛桐看到，抬头瞅瞅她：【说了是朋友就是朋友。】她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手机又是一震，她以为还是表姐，没想到是俞斯扬，他问她：【是程寄洲？】辛桐惊讶：【这都能看出来？】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可她也没表现出什么呀？程寄洲就更不可能了。她刚才回头看了，他除了自我介绍说了名字，全程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跟着其他人起哄。

俞斯扬先回了个表情安抚她，随后：【他那眼神藏不住。】辛桐好奇：【什么眼神？】

她怎么没看出来？

俞斯扬解惑：【想刀我的眼神。】

辛桐服了，她不信：…，

但也没有追问。

钟唯旻从俞斯扬那桌回来就异常沉默，直到对方来敬酒，又去找辛桐，他用公筷给程寄洲夹了两道菜，“没有猪心，猪肉给你凑。”他夹的是虾仁和小排。

“来，多吃点。"钟唯旻放下筷子，盯着身旁好友，“现在什么感觉？”虾仁猪心，杀人诛心。

程寄洲面不改色先吃了虾仁，再吃那块小排，完全没吭声。甄灵敬完酒坐到辛桐那桌，她把椅子反了个方向，问他们：“晚上周一酒吧吗？”

钟唯旻不赞同：“今晚新婚夜，去什么酒吧？”“证都领过了，还算什么新婚？“她对这些不在意，“再说，新婚夜就不能狂欢了？”

周一听到：“行啊，今晚不营业都得满足你。”甄灵见钟唯旻还要说教，回头就喊俞羡闻：“老公，去不去酒吧？”俞羡闻第一次被她叫“老公”，一瞬的失神，“去哪儿？“他走过来，走了两步，又折回去在空酒杯里倒上酒。

他这特别上道的举动，宋时琛表示很满意，“周一的酒吧。“怕他不知道周一，他又介绍一遍。

俞羡闻过来，挨着甄灵站位，“你想去？”甄灵点头：“不想问你干嘛？”

辛桐拉住表姐胳膊，让她好好说话。

俞羡闻笑了笑：“那一起去，我请客。”

周一欢呼：“够劲！”

其他人合计，现场敬酒还有外人在，新人喝醉了不好看，他们给面子地手下留情了，等会儿就是属于他们的狂欢，非把俞家两兄弟喝趴下不可。甄灵跟辛桐咬耳朵：“一起去，咱们聊聊天。”她都这么说了，辛桐不可能拒绝。

甄灵满意，眼睛往斜前方瞄了一眼，看到程寄洲在玩手机。她想起仪式时看到的一幕，又笑了。

一行人去周一酒吧，三楼只对他们开放，酒专挑烈的点。舒心看得咋舌，给自己点了杯度数没那么高的鸡尾酒，轮到辛桐，她在几款甜酒上纠结。两年前她断片的画面历历在目，钟唯旻统计时默认她喝果汁，她不愿意。氛围到那了，喝果汁没意思。这两年她其实也喝过酒，喝得不多，浅尝而已，大概知道了自己的酒量。

程寄洲同她隔了几个人，他起身绕过宋时琛，问她身旁的钟唯旻要烟。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酒，他捏着烟，低头跟她说：“贝利尼或者椰林飘香适合你们。”

他说“你们"，让她自己选。

话落，他回到原先的位置，那支烟被他随手放在跟前茶几。辛桐愣了愣，不为难自己，选了名字更好听的椰林飘香，她报给点酒的钟唯旻。他给她点上，又似笑非笑去看程寄洲。舒心也笑出声，辛桐瞪她。

“还以为他过来，又会管你不许喝酒。"就像从前那样，管她特别严。辛桐往后靠：“管了又怎么样？我又不是非得听他的。”从前她服管不是真怕他，是她喜欢他，愿意听他的。舒心摇头，觉得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从前他管你管得跟孩子似的，现在倒是转性学会问你，让你自己做决定了。”辛桐没想到这茬：“瞎想八想。“这有什么好想的？舒心笑笑不说话。

酒上来，辛桐的椰林飘香不仅名字好听，更好看。她迫不及待尝一口，是甜的，还有淡淡的椰子味，又很清爽。

是她喜欢的味道。

“少喝点。"舒心怕她断片。

辛桐心里有数，喝了两口就放下，打算慢慢喝。其他人起哄让甄灵和俞羡闻喝交杯酒，她大大方方喝完，让俞羡闻顶上，自己拿着酒杯过来找姐妹。

“啊，结个婚真的累死。"她瘫在辛桐肩膀。要不是为了联络感情，照她的想法，连婚礼都不想办。辛桐揽住表姐，摸摸头，“这不就好了。”她看到姐夫已经完美融入，跟他们一块喝上了。边上的俞斯扬也被宋时瑾拉着说话，时不时碰个杯。

钟唯宁忙了一天，直接喝热水，她过来提醒：“照片都放盘里了，链接我发在群里，你们自己去选照片。”

几个女生同时低头看手机。

辛桐翻到一张，给甄灵看，“这张超好的！”早上接亲，甄灵穿好鞋，俞羡闻一手花一手她，将她扶下床。甄灵瞅了眼，好是好，她觉得是：“宁宁拍照技术好。”辛桐“啧”一声：“你是对浪漫过敏吗？”甄灵哈哈笑：“姐眼里只有工作。”

辛桐……”

她又翻到一张，他们走红毯，俞羡闻在看甄灵，而她看着台下的他们笑，“这么看，姐夫挺好的。”

甄灵一怔，一杯酒喝完，“是挺好。“但他心里没有她。她靠在辛桐肩头：“你今天不是问我跟你姐夫怎么回事？其实吧情情爱爱就那么回事。我真心爱过，也伤心过，心碎了拼不回去，就这么简单。”说白了就是她心里有人，放不下，又没可能，所以，心碎了。辛桐哑然，甄灵笑笑，在她肩膀蹭了蹭，“俞羡闻也曾爱得轰轰烈烈，我们都一样，有过去，也有忘不掉的人，不过，那又如何？有的人因为爱结婚，我们是因为合适。外人眼里可能没那么门当户对，但三观大差不差就行。只要彼止不问过去，估计是要比寻常人少了不少烦恼。”辛桐沉默，反手拍拍表姐脑袋。

甄灵呼出口气：“不用安慰我，这一辈子说过去也就这么过去了。”“遗憾吗？"辛桐没忍住。

甄灵看着她笑，手指在她下巴挠了挠，“你难过什么？我们很好的。也许这辈子我们之间都不会有爱，但是，人是不能贪心的，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但凡学会知足，就不会遗憾，对吧？”

不对，辛桐觉得不对。

甄灵坐正，反过来揉揉她的脑袋，“开心点，今天是姐姐新婚。”辛桐勉强挤出笑，她又说：“算了算了，你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说的你不是似的。“辛桐嘀咕一句。

甄灵给自己倒酒：“我是啊，所以，你记住，一定要选个爱你的人，好不好？”

她今天也不是瞎起哄，俞斯扬是真不错，表妹也不需要考虑家族利益，只要自己高兴就成。

辛桐说不出那声"好”，沉默以对。

表姐端酒去别处，她觉得心里闷，拿上她才喝了两口的酒去外头。因为是贺新婚，一楼舞台唱的都是情歌。她听着更难受了，索性到走廊最尽头。这里安静，没什么人，适合一个人发呆。

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她待了会儿嫌热，去开走廊的窗户。掰了几下，不知道是不会开还是不能开，怎么都掰不开。真是烦人。

辛桐喝了一大口酒，原本挺好喝的酒一下没了味道。走廊忽然有脚步声，她没回头，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身后。她抬头，视线里是一只手，最先入眼的是他手腕的腕表。黑色表盘，周围一圈碎钻。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谁。程寄洲拧开窗，打开一个小口，一阵风袭来。他走到她身侧。

辛桐看窗外，他身上没有酒味，因为今晚她没怎么关注，所以，她不知道他喝的什么酒。她真正懊恼的是，这么久了，她仍能一眼认出他。酒吧在繁华地段，这个点的夜景最迷人。她没心思看，沉默地抿着酒。第三口，程寄洲忽地伸手托住她的酒杯。杯口刚好抵住唇，她看过去。他松开手，掌心残留杯中液体的温度，他也看着她，“知道你可能不是很想见到我，本来想着慢慢来，但我又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程寄洲想说的很多，一时之间来不及组织语言，“星星，对不起。”辛桐最烦的就是“对不起"，她下意识怼：“没必要。“扭过头，她继续看窗外，其实什么都没看清，“两年前我就说过，感情的事没法勉强。我喜欢你，与你无关，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她笑了一下：“毕竟不喜欢我，本身就不是你的错。”程寄洲心口一阵抽疼：“不是勉强。“有些话自然而然，“我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

“辛桐，能不能求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