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夜(1 / 1)

双鸾错 杯雪里 6842 字 1个月前

第30章星月夜

30

李缜。<2

这个名字在高见琮口中辗转三次,他无声默念,不敢置信。大帐中的烛火如惊弓之鸟,上下扑簌跃动。北风更紧了些。

卫风瞧见他家殿下静默不语,脸色沉得似能滴出水,不由得紧张一-那可是凉州军最精锐的一支了,若是他要发落这位主将……凉州郡守要送美女实在与军中无干啊!

许是半晌没听到指令,李缜忍不住抬头,朝这位七皇子面上望去。些许面熟。

嚅,样貌还不错。

他这样一抬头,高见琮也将他的脸看得更清楚了些。确实是凉州城的李将军无疑。

那位手把手教他刀枪,一字一句为他讲授兵书二十卷,带他走过西域三十六座城池、用脚步丈量大梁疆土的李将军。他的眉眼与当年未见太大变化,只有鬓边早生的银丝,昭示他已不再年轻。他竟然还活着。

那……她呢?

高见琮几乎脱口而出,想问问她在哪。

当年父皇送他到凉州军学习,化名宗玉二字,刻意隐去了天家身份,仅命七十二内卫暗中保护,具告凉州郡守时也只称是京中世族之子。如今纵使相逢,亦对面不识。

一声叹息轻轻藏进心底,高见琮快步走下来,扶着李缜的手臂请他起身。“李将军上座。”

卫风重新搬了张蒲垫,准备放在他旁边,高见琮已拉着李缜同席而坐。如此厚待,倒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缜循规蹈矩地坐了,倒也不手足无措,只观察着这位主将。高见琮亦在看他。

三军阵前,他不好张口就论儿女情长,只能问:“李将军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李缜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答:“家里人都死得差不多了。"1话一出口就见这位七皇子脸色骤沉,按在桌上的手攥成拳,放在臂旁那把剑吟鸣不止。

李缜慌忙低眸一一

怎么家里死了人都有罪吗!<2

还是他讲话太粗俗了?

“回、回殿下,末将两个兄长俱已战死,舍妹也于去岁辞世,末将无”李缜绞尽脑汁想着文雅的词,恨不得把族谱扒一遍,“只有妹妹留下一个女儿,妹婿已将她接回西京,是以…是以家中没什么人了。”“将军的妹婿是京中哪一家?”

“舍妹夫家姓王。”

李缜很不愿意承认,他妹妹竞然嫁给王景年这个畜生。可即便他不说,高见琮心中也有了底。

寻常百姓家不会千里迢迢将女儿接回来养,长安城的王氏高门不外乎那一家,王家大姑娘正是去年到的……

一切都对的上。

她就是观音奴。

他的观音奴。

那天夜里,高见琮躺在帐中,整宿整宿望着天幕上的星斗,帐外寒霰雾雾,山雪亦不眠。

多年后再相逢,他该以何种姿态叙说往事?以沉默?以眼泪?

他想嘲笑她,字依然那样丑,还要嘴硬说是别人写的。<2他也替她难过,做了世家的女儿,就再也吃不到喷香的炙羊肉了。他应该道歉,她给他的珠珞被人拿走了。

他也会跟她保证,这次她新做的珠珞他收的很好,贴着心口,谁要拿走它,先刺穿他的血肉。

他很庆幸,还好,还好她没有如梦中一般成为他的兄嫂,成为他这一生无法企及的东西。<2

他也想恶劣地叫她嫂嫂,得意告诉她,你落到我手里了。2可他们终究都不再是小孩。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养在深宫只会纸上谈兵的娇贵皇子。他觉得,她也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观音奴了。大

腊月初六这天,高见瑜在宣室偏殿见天子。初九大婚,皇帝给他放了十天假,特意嘱咐不必日日都去官署,高见珀勤勉,还是工作到婚期前三日,将吏部诸事写在奏表中来一一俱陈。“做得很好。"皇帝拥着大氅靠在榻上,手指轻点他写的东西,“朕就喜欢你办事利落,奏表简明扼要,前日让老三来讲一讲户部这一年的收支,洋洋洒洒写了几万字,也不知说的是些什么东西!”

“父皇谬赞,三哥胜我许多。”

皇帝的笑意稍稍淡了些,他问:“婚事筹备得如何了?”自从上次舆图之事后,高见瑜安分了许多,专注将吏部打理得层序分明,皇帝终于重拾起对这个儿子的几分喜爱。

自然,其中也少不了王景年推波助澜。

高见琦依礼答:“回父皇,王家姑娘很好,丞相体恤王府朝备暮盐,也出力许多。”

这时,太常寺卿求见。

皇帝令高见琦不必回避,候在一旁同听,随后召见。太常来奏请冬至大傩之事:“按照往年惯例,冬傩都是腊日前一天,放在宫中办。可臣筮卜算出今年初七这日大不详,宫中不宜请傩戏,只能到五畤原大操大办,但若是放在宫外……户部又拿不出这许多的银子。”“问过礼部和鸿胪寺没有,可有什么好办法?”“初七不详,腊日不可办,最好的日子就是初九……偏偏与四殿下的婚期撞了。“地龙烧得太旺,太常寺卿擦了把汗,“礼部也束手无策。”即便有,也不敢说出来。

冬傩是敬告天地宗庙的大典,只有帝后能决定其章程。更何况,冬傩关系着为边境将士驱灾度厄之事,七皇子带兵深入祁连山深处,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皇帝惦念儿子,更不会轻易更改祖制。“老四怎么看?"皇帝撑着头看高见瑜。

“傩礼既是祭祀天神地祗,也是军武之礼,七弟带兵正在北方抗击匈奴,傩礼定然是不能省的。"高见琦拱手,“父皇若是不嫌王府简陋,就放在初九和儿臣的婚事一起办吧。”

太常寺卿腰弓得更低了些。

皇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他又说:“告诉户部,往年冬傩要用多少银钱,一分不少地送去兰陵王府。虽然不在宫中办,该有的仪式一样也不准少了。”后面这句话是叮嘱四皇子的。

高见琦连忙道:“儿臣遵旨。只是冬傩若与婚事一起办,宴饮仪仗的用资都能省下来,只需出个请傩戏的钱,要不了那么多,还请父皇收回成命。”“你就收着吧,你替朕省了一大笔钱,朕这个做父亲的,也得贴补贴补你的婚事。”

“儿臣惶恐。"高见瑜连忙谢恩。

皇帝闭起眼将众人挥退。

他不喜欢老四这样,时时谦卑,处处自轻。若是真的两袖清风也就罢了,明明收受了底下人的好处,在他面前还故作姿态,搞些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戏。<1

本来是个能做君主的可塑之才,却没有半分天潢贵胄应有的恣意昂扬之态,不够坦荡。

他主动将冬傩放在初九,真是为了替他分忧吗?大

“自然不是。"<1

王濯将檐下挂的雀笼挑了,抱着走进长房房中,接过丫鬟递上的暖罩,一边套在笼子上一边说:“四殿下心思深沉,绝不会好心替人分忧。”庾夫人倚在暖炉旁,专注看着她动作,觉得她说这话的模样十分可爱。就好像……憋着一股劲儿看四殿下不爽似的。不过想一想,成婚之后四殿下与四姑娘就是一家人,三夫人硬是姐妹俩将亲事换了,王濯看不惯他们二人,也属正常。她也不喜欢四姑娘那骄横做派。

庾夫人说话不耐烦起来:“那我便不去了,三房的婚事也不必我亲至,就说老爷足疾发作,我脱不开身。”

“婶母这鹌哥怕冷,入冬了就得放进屋养着。"王濯给食槽里撒了一把粟米。庾夫人却还想同仇敌汽地与她骂两句三房,又将话题引回来:“我看着谢槿那张脸就吃不下饭!还要我去赴她女儿的婚宴,我只嫌晦气!”王濯凝目一想,庾夫人好像鲜少这样疾言厉色地骂人,于是问道:“夫人与婶母生了龈龋?”

“何止是龈龋。“庾夫人磨着后槽牙道,“她得罪了新姑爷,要拿我的女儿去做人情,竞然不声不响地跑到婆母院中…”说到此处,她往窗外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竞直接将卢家的婚帖递到了婆母那里!”

王濯恍然明白过来。

二妹妹那样好的姑娘,难道真要嫁给一个废人?上一世她与长房素无交情,也不关心云湄嫁了谁,但这一世庾夫人待她这样好,云湄亦视她做亲姐妹,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三日后,王漱出阁。

荷芳院寅时就忙活起来,几个丫鬟将还未睡醒的四小姐扶到镜子前上妆,谢夫人进进出出清点嫁妆,操持家宴。

一个时辰后,青萝扶着新娘子出来。

先到正堂拜别父母,王景年心疼女儿,第三拜刚一结束就吩咐她起来了。许是因为要嫁去皇家做媳妇,王漱好似一夜间又变回了从前那个知书达理的世族小姐,礼数、问安都无可挑剔的。

谢夫人仔细检查妆面和嫁衣都妥贴了,还准备嘱咐些什么,才搭了手,母女二人便抱头痛哭起来,两个兄弟在门外听着,亦是心中伤感。“母亲,女儿走了。”

被长兄王洛背着出门时,王漱还攥着盖头迟迟不肯披。谢夫人只轻轻挥手,背过身去,不叫女儿看到她脸上的泪:“去吧,去吧。”

红绸搭上去,将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家隔绝。兰陵王府迎亲的队伍已在门前,高见珀身披大红喜袍,将人接了,带着一条街的嫁妆队伍,从朱雀大道向王府走去。晨迎昏行,晚上兰陵王府设宴。

高见琦虽是皇子,论出身却远远及不上王家,因而将新妇的亲眷一应请入府中,在前厅摆酒宴请宾客,又在后面新盖的园子设喜宴招待各家女眷。庾夫人没来,王濯与云湄坐在一桌,和谢家姐妹同席吃酒。酒过三巡,云湄与王濯咬耳朵:“今年的冬傩要放在四殿下的婚礼上办,不知道振子会不会来后宅跳傩戏。”

“张鼓悬乐,请巫吃鬼,想来是都要跳的。”“以前振子都是选十岁的童男童女,是当今太后娘娘将年纪改为十六岁之下,并且只用少年男子…“云湄越说声音越低,扭着身子道,“听说跳完傩戏太后娘娘就将人留在宫里了!"<1

她目光灼灼盯着王濯,王濯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她倒是第一次听这样的八卦。

可惜前世死的太早,没熬到做太后,自然也体会不到这等乐趣。说话间,崔氏端着酒坐过来,将庶子的肩膀一揽:“说起来,太常问卜上天,说今年腊日不宜做傩戏,可陛下宁愿在王府办,也执意要……她转头笑问几个身边夫人:“你们知道这是为何?”那几个夫人都是四品官员的家眷,自然口称不知,齐齐望向崔氏。“这还是听我家国公爷说的……“崔氏被众人这样一看,愈发飘飘然起来,“说是虎贲军在雪山失踪了,皇帝为七殿下祈福,这才下令无论如何也要将傩礼操办好。”

放在平时,越国公是定然不会让她出去胡说的。高见琮是他姐姐的儿子,虽然与他不甚亲近,姐弟间也闹了些不快,那仍然是他嫡亲的外甥。

可如今越国公在前院管不上她。

听母亲这样说,谢元缙挣扎着从崔氏怀里冒个头出来,问道:“表哥出征前,是不是说他若此去不回,就让濯妹妹另嫁的?”众人都迟疑了一瞬。

崔氏笑道:“是呀,元缙,表哥待你这么好,他若是回不来,你可要好好照顾你表嫂。"<1

“母亲放心吧!"谢元缙握紧酒盏,眼里亮晶晶,“表哥如果死在北地,我就替她娶了濯妹妹,一定替他爱护濯妹妹一生!"<3“谢元缙!“云湄怒斥一声,慌忙回头去看王濯。这关头,他竞然咒七皇子回不来……

王濯冷冷地看着这边,眼波似数九寒天,黑得看不见底。她不在乎什么吉利不吉利,诅咒不能让所向披靡摩之人横死沙场,祈祷也不能救败军之将于四面楚歌。<1

可如今七皇子是她的未婚夫君,她要护着他。“崔夫人真是教导有方。“她笑着抬头,问谢元缙,“你嫡母膝下无子,谢家偌大家业以后还得仰仗你,若是嫡母不在了,元缙,你知道要怎么做吗?”在那样夭桃浓李似的旖旎笑靥里,谢元缙已然眼砀耳软。他信誓旦旦:“自然是给她备一副上好棺材,依礼厚葬,妥善处置母亲的嫁妆!"< 2〕

王濯便点头:"孺子可教。”

围观几个人听了这话,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出声责备,只能偷偷交换眼神一-王家大小姐实在疯得厉害。崔氏气得肋下抽痛,想出言责骂,又实在害怕她再说什么死啊葬啊的,这后园也没有老爷替她撑腰!

只好灰溜溜转去别的坐席上。

王濯垂下眼,从夜光杯中的清酒里,攫住半轮明月倒影。不知道今时今日的高见琮,是否正同坐一轮月下。大

箭矢穿云破月。

祁连山北风卷地,摧枯拉朽一般扬起千堆雪。风雪送箭追索着白雪中那一点黑影,刺破血肉的声音响在夜色中,胡装轻骑应声坠马,卫风打马过去,附身割下那人的头颅,扬声回禀:“殿下,不是!”“再追!"高见琮紧了紧左手的护臂。

凉州送来那支骑兵并入虎贲军,兵分两路,分别由他和李缜带领,成合围之势,沿居延泽一带找寻南匈奴小王胡燧儿下落。至今已有二十日。

卫风回马归队,从队伍最后面将那个归降的匈奴将领揪出来:“前面带路!”

这也是王濯献上的六策之一。

不必重金求向导,打到哪里,杀到哪里,每支军队只留一个愿意带路的降将,这些人被放回匈奴,也难逃一死,自然会在大梁军中苟且求生。那降将被卫风一脚踢到前面去,捂着屁股小跑了两步,却没动,咬着腮回头打量高见琮。

卫风骂道:“你屁股又医好了是不是?!”高见琮微微眯起眼,敏锐地从那人贼鼠一般的目光中捕捉到一抹决然,当即厉喝:“此贼要反!”

话说完,身后众将齐齐拔剑。

刀已经被那人捏在了手里,眼看失了先机,偷袭不成,竞然反向自己颈间抹去。

“明白了?迟了!这里是大雪山,我苟且偷生将你们引到此处,没有向导,看你们如何走出!"鲜血从他颈侧进射出来,那人仰天笑道,“你是大梁的皇子,我亦是南匈奴的王子!一命换一命不亏!你休想找到我父王下落!”卫风已是看呆了,驻足半晌,怔怔地憋出一句:“胡燧儿不过双十年纪,竞然有这么大的儿子……

“是他兄长的遗腹子。“高见琮走过去,用剑鞘拨了拨他的身体,确认这人死透了才道,“他们匈奴人兄终弟及,哥哥死了,妻子会嫁给弟弟,生下来的孩子同样认弟为父。”

不知为何,说这话的时候,他轻轻抿了一下唇角。2“此人还真是歹毒,没了向导,只怕不出三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卫风举目环顾,四周皆是白茫茫的大雪山,隐隐地有些后怕。高见琮心中也有隐忧,但他是主将,他不能自乱阵脚。他策马走到旁边的高地上看了看,指向不远处一片绿洲:“先到前方饮马,驻扎一夜,明日再沿日出方向找匈奴人打。”天寒地冻,水冷彻骨。

将士们左右看看,身无饮器,只好将酒囊拿来接水。卫风带的酒没喝完,他自然不会傻到倒了酒盛水,苦哈哈地回头:“殿下酒囊可空着?″

高见琮解下酒囊晃了晃,让他听里面的酒响。太好了殿下也没水喝……卫风稍得安慰,余光一瞥,却看见高见琮当众解了铁甲,从怀里拿出一只金光流转的碗,慢悠悠在湖边蹲下来。矫情!他只敢在心中骂。

清泉涌入碗中,高见琮接了半碗正要饮时,目光忽然凝在碗底一一那金碗内壁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被水一泅,浮现出半张祁连山舆图来,原本看似杂乱无章的西域文字,变成了一一对应的地名与方向。<1长安虽远,归路遥遥在望。

高见琮睁开眼,用力一夹马肚。

月色下,一队轻骑向西京方向疾奔,高见琮一马当先,提在身后的九尺马槊劈开夜色。

“殿下,就要到长安了,在前面酒肆稍歇片刻吧!”“要歇你歇,我先行一步!”

他等不及回到长安。

等不及见她,告诉她,他还活着,他靠她送的那只碗活了下来。一连两个月没有传回邸报,恐怕朝野上下都以为他凶多吉少,可能连她也不信他能活着回来。

若是父皇认定了他葬身雪山,母后怕是会病倒,那她呢?她会……另嫁吗?

会等着他吗?

兰陵王府,鼓乐稍歇。

王濯原本以为高见瑜会请两支振子,分别在前后院行傩礼,谁知他借口夜游园,竞招呼着男宾俱往后园去,显然是要在晚园内做傩礼了。大梁民风开化,这样做也并无不妥之处。

“真是会省钱。"王濯冷笑。

云湄这时没顾上听她说话,目光在渠对岸的外男宾客中停了片刻,咬唇道:“大姐姐,我去去就来。”

说罢竟是连心心念念的振子也不看了,提起裙摆就退出人群。王濯往对面看了一眼,看到庾侯爷与庾大公子中间空出一个位置,心知她是要去见庾家表哥,便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待宾客在河渠两岸站定,一道游船载着振子漂流而来。王景年抚掌大乐,甚是捧场:“这倒是个巧思,年年都看傩戏驱厄,今年分外有趣!”

他是文官之首,又是这王府主人的岳丈,说话自然无有不应,底下纷纷恭维起来,一边说些恭贺新婚的吉利话,一边又吹捧高见瑜在吏部的建树。但见素襦朱褶的振子击鼓跃步,口中齐唱一一“甲作食凶,巯胃食虎!"①

火把起。

“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

火火大盛。

小舟逐波而下,从晚园东北门到河渠尽头,十二神吃鬼歌俱已唱完。振子们弃舟登岸,将覆面的纸糊兽面扔进火盆,点火驱赶邪祟:“瑞雪兆丰,齐迎百福!”

火把落下去,盆中纸兽竞然点不着。

方相氏浑身冒起冷汗,看一眼各位贵人的面色,低声指挥振子:“再点!”反复三度,仍是如此。

王景年的面色霎时难看起来。

这是冬傩,亦是他女儿的大婚,这兆头是说这桩婚事不吉,还是说大梁的国祚将有异损?!<1

垂手立在一旁的段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帝后未赴喜宴,段恭就是天子的眼睛。

方相氏吓得双膝一软,连滚带爬走到高见瑜身边,叩头奏请:“王爷,天降不详,邪祟就在这郡王府中啊!”

园中一片静默。

高见瑜身上喜服如火,他捻了捻袖口,淡淡丢下一个字:“搜。”王濯终于明白过来,忽然想到一事。<1

云湄眉……

她喃喃念着,转身欲往园中去寻人,却听见高见瑜扬声喝道:“我看谁敢走!”

一众宾客都呆立在原地,哪有人敢走?

他不说还无人发觉,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要走的那人看去,于是几百双眼齐刷刷地,盯住了王濯。

高见珀说:“先带回书房。"1

隔着一条河渠,二人无声对望,王濯目光如雪看着他。王府的卫队已悄然围了上来。

“四哥要带谁走?”

人群外,一道带着冷铁气息的声音传来。

高见琮鬓染薄汗,乌发湿透,浑身都是战场归来的森冷杀意,分开人群,挡在王濯面前:<1

“站到我身后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