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伏宁(6)
周叔在府门前交涉许久。
“那是之前少主随意下的指令,夫人铺子开业后,不是早说作废了吗?“小厮攥紧门锁,心底也怕责罚,“可……我、我没收到命令,不敢冒然开门。况且夫人开铺后,从未晚归。我若开门,少主责罚下来……我、我怎么办。少主喜怒无常,他只能按指令做事,若是做错了免不了一顿打。阿钥急得直跺脚。师父不许苏瑶上药,但沾了辣油的伤口,无论如何都必须清理。
她从外撩开车帘,苏云青沉睡在厢内,不问世事。周叔:“去禀报少主,就说夫人晚归非她所愿。”小厮缩起脖子,“少主…两个时辰前已经歇下了,怕是没法传话。”芳兰:“那总要有个法子啊,不行我们去驿站将就一晚。”阿钥说干就干,拉起缰绳就要去寻驿站,再晚一点,驿站都不收了。小厮看向马车,两边难得罪,小声提议道:“要、要不走后门吧,我去偷偷给你们开锁,不要说我开的就是了”
阿钥怨道:“早说不行吗?”
张远达特意交代,不可让她的伤被任何人知晓。她也不敢说,入府后正想求周叔烧些热水来,哪知周叔破规为她打来两桶。她没让任何人靠近苏云青,给她沐浴完,又将背后伤口清洗一遍,才扶她上床。
膳房肯定是不能动,那一动动静太大。
烧水炉边。
“周叔,在做什么?"萧叙不知何时双手环胸,斜倚在廊下阴影中,注视许久。
周叔浑身一僵,“少主。”
“过时辰了。“萧叙负手,转身,示意他跟在后头。周叔急忙解释,“万草堂今日义诊,夫人忙一天…累坏…”萧叙眉头微拧,“义诊?她暴露身份?”
商家查完,下一个绝对会盯紧萧府。圣上的疑心,不减反增,在这个节骨点上让她暴露,张远达此举何意。
周叔交代道:“听阿钥姑娘所言,张大人交代,若夫人不同意出诊,就要被逐出万草堂。”
萧叙沉思片刻,“万草堂素来只待宫中事,要不是力缆口碑,李澈不会轻易交出。”
“无论张远达是另有谋算,还是想与我作对。但义诊对她没有坏处,他有教她那份心。″
周叔紧紧巴巴跟着,“是。”
萧叙推开膳房的门点上灯,“张远达那老头,脾气古怪,性格孤僻,怕是没给饭吃。给她弄碗面送去。”
周叔感到诧异,“少主,那明早……
萧叙:“我没那么好心,苏大小姐赚了银子,脾气硬,她不在家吃,不用管,让她自行解决。”
“少主是不想夫人赚那么多银子,脱离掌控?“周叔揣测,试探道:“……是要收取夫人衣食住行的费用?”
萧叙:“周叔觉得此事行得通吗?以她的性子,只会在外找处宅子。”“……“周叔默默闭上嘴,去打蛋烧水煮面。萧叙:“她主动暴露,二选一,选了她自己,至将军府不顾。明日晚归收钱。”
他抛下一句,回屋歇息,“顺便告诉苏大小姐,圣旨我已交往衙门,正在追究去处,不过我花钱打点,叫她记得还钱。”屋子里。
苏云青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手指因整日书写微微抽动。阿钥疑惑,“苏瑶……,师父这是何意,我不明白。”苏云青晕沉沉的脑子,强行清醒,分析事态,“师父很着急,想让我尽快掌握知识。文字背的再多,不如实践来得实在。”“在疼痛中集中精力,能让知识记得更牢固。义诊一日所学之物,胜过一年苦读枯书。”
但他,为何这么着急。
阿钥给她倒了杯水,“照你这么说,师父把你打成这样,是为你好?哪里来的歪理。”
她嘀咕道:“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苏云青闷头低笑,也就和阿钥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最放松,“这将军府,有霉缠身。我与将军,就没好过的时候。”阿钥附和道:“就是,改天烧张小黄纸驱驱邪。”苏云青轻笑一声,翻过头看向她,“青罗坊今日如何?”阿钥:“我能处理好,你别担心。”
“夫人。"周叔端着热面入屋。
本来精神不振的苏云青,立马两眼放光,从床上坐起。她不免担心连累周叔,“周叔……这该不会是你偷偷做的吧,将军要是怪罪下来,免不了一顿责罚。”
周叔无奈叹息,“夫人多虑了,辛苦一日,少主哪会不知。时刻关注着呢,这么晚还未歇息,等着夫人回府。”
苏云青忙着吃面,一张嘴忙不过来,没时间回应。但,周叔也知晓,她在想什么,替萧叙解释道:“门规早取消了,是我传达有误,明日给小厮调换差事,换人守门。就是……这晚归要罚钱。”“罚钱?!"苏云青差点呛到,震惊道:“这是什么无理的要求?”萧叙是怕她脱离控制?现在到处都是她需要用钱的地方。周叔:“还有……少主说圣旨已经交往衙门,只不过,打点用了些银子,需夫人还上。”
阿钥紧忙添水递给苏云青,“需要多少银子,麻烦周叔写个单子,我明日去青罗坊算清账还给侯爷。”
第二日,摊子早早开张,长队胜过昨日。
大师兄提醒,“苏小姐万草册记得如何了?还剩两日期限。”苏云青:“…勉强。”
虽没时间刻意去记,但在开方子中打转,已然记住不少。她目光一晃,忽然在人群里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望淑!那个舞姬!病患一个个拿过药方散开,眨眼间轮到了望淑。望淑未施粉黛时,五官娇俏,她在对面坐下,笑眯眯道:“你就是苏大小姐吧……”
她在路上买了些点心带给苏云青,“初次见面,不知道送什么好,日后我就是你姨娘了,你要有什么想要的随时告诉我。”这算是,她们二人第一次打交道。
苏云青淡淡扫一眼,面无表情,“这位病人,若不是来瞧病,烦请将位置让于旁人。”
望淑:“我、我是来瞧病的。”
苏云青疏离,"嗯,你说。”
望淑抽帕掩唇轻咳,面染绯色,羞涩道:“天冷,大人夜里总抢被子,我好似染上风寒。”
她还真是毫不避讳,什么都往外说。
“苏大人官职被贬俸禄折半?添不起被子?“苏云青并未给她开药,目光落在她微隆的肚子,“你有孕在身,吃不了药,多喝热水。”她推回望淑带来的点心,让她拿走。
望淑穷追不舍,“那、那能给我开副安胎药吗?”苏云青似笑非笑,“你不知我与苏家关系不佳?就不怕我开给你的安胎药是堕胎药?”
望淑弯起眉眼,笑道:“苏大小姐不会这样。”“哦?”
“你看着不想这样的人。”
苏云青为她把脉,发现脉象跳动不稳,确实需要保胎。但望淑底细,为人她尚且不知,开出去的药,恐生事端,“万草堂只管治病,不管保胎,你另寻大夫吧。”
望淑:“苏小姐.……”
苏云青不想纠缠这些事,“你该走了,其他人还等着,别误了旁人。”“什么药?安胎药?这个我在行,这个我在行。"忽然,沙哑的旦州口音插进来。人群里挤出一个瞎眼婆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发如枯草,眼珠浑浊上翻,“我在旦州接生大半辈子,谁人不知我神婆名声,开安胎药我会得很……”是个盲婆。
她显得着急,肮脏的手在空中乱抓,险些碰上望淑。望淑收起衣袖连忙后退,面露嫌恶。
苏云青微颦眉,“这位婆婆是来看眼睛的?”盲婆说:“是啊是啊,我这个眼睛瞎了十多年了…听说京有名医,特地来求。”
“我可以帮忙开药方,只求换些银两…”
望淑婉拒道:“没、没事不用了。”
就在此刻。
一道身影猛地冲来,重将望淑推到在地!
“是你!这个贱人!”
桌上点心撞掉,撒了一地。平白挨了一肘的盲婆踉跄数步,才得以站稳。苏云青抬眼一瞧,竞是苏欢雪。
苏欢雪一巴掌甩在望淑脸上,打得望淑发髻散落,“你可真是不要脸!”望淑护住肚子,脸色煞白,泪眼婆娑,“苏小姐,我自问并未得罪过你,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找我难堪。”
苏欢雪指着望淑大骂,“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贱婢!就算入门也是旁妾!竟敢大张旗鼓,给朝中大臣送喜糖!”万草堂的弟子急忙拉开苏欢雪,“苏小姐!是在做什么!”苏欢雪:“害我母亲以泪洗面就算了,你什么东西!竞亲自送喜糖给许家哥哥和殿下。我就从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贱人!”苏云青托着下巴,惬意喝着热茶,双眼在两人间游走。并不想参与她们的纠葛,也不想给自己树敌,只静观其变。这一听,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苏欢雪情窦初开。许明哲和李淮,两人皆是翩翩公子,家世显赫,是所有世家子弟中,长相出挑,白白净净的存在,对姑娘家更是温柔体贴。她是对谁动了心,这么来气。
望淑抹泪,“殿下身份尊贵,送糖自是要亲自送去,才能显得诚意。”苏欢雪挣脱束缚,揪住望淑的头发,说罢,就要往她肚子上踹。“‖‖″
她要是真踹了,在他们的摊子出事,明日还不知道谣言传成什么样。万草堂弟子猛然抓住苏欢雪,直将人甩到地上。“住手!苏小姐!还请看好地方,不要这此闹事。”百姓看戏,难得得空。
周叔递上甜水,“夫人,春花阁的红糖小丸子,还热乎着呢。”阿钥紧忙把热饭送来,“快尝尝,我新发现的菜式。”苏云青边吃边看戏,一双眼睛来回挪动,生怕错过。一出大戏,别提多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