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开始了

李悬仙对此倒不意外：“饮者的感知总是超乎常人，能感觉到也不奇怪。所以呢，这东西也不能多用。”

她趁越飞光不注意，把望远镜夺走。

“对饮者来说，通过"交感′获取到的能力是很重要的隐私。一般饮者都不会向外人提起自己是与什么东西交感获得的能力，有些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不会告诉。”

李悬仙看看越飞光：“你要是偷看到别人的秘密，就算是不小心的，也会被记恨上。”

越飞光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了陈孟伯那个肚子：“额，所以陈孟伯肚子里的东西就是他的秘密？”

“对啊。”

“…好吧。”

怪不得陈孟伯当时反应那么大。要不是她扯了刘寿这面大旗，街上人又多，他恐怕要当场动手。

一阵秋风传来。越飞光搓了搓手臂，忽然道：“好姐姐，你不肯把望远镜送我，借我用一用总行吧。我明天要用的。”李悬仙道：“你保证自己会还？”

越飞光道：“我以我的名誉担保好吧。”

李悬仙忍不住笑了。

越飞光有什么名誉？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把望远镜借给了越飞光。“记得还我。”

越飞光喜滋滋收起望远镜：“一定还一定还。”看了眼天色：“我们先回去吧。”

随着冬日一点点接近，下午的风也愈来愈冷。这么一会儿工夫，寒气就吹得她身体发冷，四肢凉得仿佛被小虫啃咬了一样麻麻的。再一看天边，卷积的乌云已高高隆起，像是伫立在天空中的巨型堡垒，堡垒上下的砖块，都泛着骇人的乌青色。

在风的推动下，那堡垒一寸一寸，缓缓朝着郡城压过来，好似要将整个城市都碾压成碎片。

“天气不太好啊。”

李悬仙道：“明天说不定会下雨。”

越飞光看了看那云,感觉确实有可能下雨。她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其实我觉得，晴天更能凸显出我的英姿。”大雨天做法事，被浇成落汤鸡，一点也不帅好吗？越飞光越想越难受，睡觉都是双手合十，祈祷明天别下雨。祈祷着祈祷着，她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刚掀开被子，就冷得打了个寒颤。这么冷啊。

她果断躺回床上，又与爱窝温存片刻，才恋恋不舍地下了床，走到窗前。风呼呼地吹进窗缝，发出格外刺耳的尖啸，像是有谁在吹口哨。朦朦胧胧的亮光渗进房间中，仿佛给眼睛笼上了一层愁云惨淡的滤镜。但没听见雨声。

越飞光推开窗子，下一瞬间，鹅毛般的雪花就顺着敞开的窗户，汹涌地冲进房间。

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天与地尽数被淹没在雪中。越飞光”

居然下雪了。

她赶紧顶着风把窗户关严，又加了几层衣裳，披了件厚些的大氅。刚穿好衣裳，门口就传来敲门声。不情愿地推开门，一队穿了棉衣的护卫站在门外。

“越师，时辰到了。”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句应该接“该上路了”。可越飞光并非犯人，这几人也不是押她去刑场的刽子手。说完这句话，他们只能沉默地站在门口，用黑洞洞的眼睛看着越飞光。越飞光整了整衣裳：“走吧。”

一名丫鬟上前，给她撑了把大大的红伞。微光透过红色伞布落下来，将越飞光的脸染成一片红色。

“今天一早，郡城的百姓就在祭台下等着您了。”越飞光把手揣在袖子里：“是吗？”

“是。”

丫鬟看了看她，低下眉眼。郡府最底层的丫鬟小厮不知道刘寿与越飞光之间的事，她只是出于本能地信赖着这位新鲜出炉的陆地神仙。“大家都希望您能彻底解决食魂呼游。”

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之前经历过一次虫潮，知道这东西危害有多大，便愈发将希望寄托在越飞光身上。

越飞光道：“可惜今天天气不太好。”

她对此耿耿于怀。

在护卫的护送下，一路走出郡府。路边早已围满了百姓，有些守卫拦在路边维持秩序，以免发生混乱。

刚一走上街头，越飞光便感觉到萦绕在人群中的不安越发浓烈，几乎凝成实质。

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愈发沉重，像是浸满了水的棉花，换一个人，恐怕要被这份殷切压得喘不过气来。

越飞光看向身边的丫鬟：“怎么了？”

丫鬟声音微微颤抖：“食魂蛏蟒已经到了城门口。”越飞光轻轻挑起眉，对护卫道：“我去城门看看。”“这…“几名护卫交换了个眼神，还是没有阻拦。在得到守城卫兵的首肯后，越飞光上了城墙，朝下方望去。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周围尽是一片白。可站在高处向下眺望，却发现唯有郡城周围的地上，是一片土地般的黑色。

比起昨天，流民少了许多，零星几人坐在城墙边，身上也覆盖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黑。

越飞光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朝着城外丢了下去。一石惊起千层浪。

只在刹那之间，那层黑色仿佛活了过来，倏然翻涌成几丈高的狂涛巨浪。那浪潮呼啸着，魔鬼般张牙舞爪地朝着城墙方向扑来。那根本不是黑色的土地，而是一层食魂蟀蟒。它们只在夜晚攻击人群。白天时，大部分食魂呼游都处于休眠状态。昨夜它们伴着风雪，来到了郡城周围，却在距离郡城只有一步之遥时等来了天亮，只能就此陷入沉眠。

那些侥幸逃生的流民应该是趁白天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只剩一些无法逃跑的老人、孩子，孤零零地坐在城门口，等待着黑夜与死亡的来临。

他们已经不闹着要入城了。

厚厚的城墙挡得住人类，却挡不住小小的飞虫。城内、城外，在天灾般的虫潮前面，所有生命都显得如此渺小而平等。虫潮笼罩天与地，几乎将郡城包围。城内顿时传来阵阵惊呼与尖叫。越飞光站在城上，看着那黑色浪潮，神色不变。风吹着，雪浪也跟着涌动。

黑色的虫与白色的雪粒糅合在一起，分庭抗礼，难舍难分。天地在黑白中变得颠倒，只有城内的阵阵尖叫声穿破北风，让人离得老远，也能听得分明。

终于，雪浪掀翻了那些食魂蟀蟒的阵型，将虫潮搅和得不成样子。食魂蟀蟒三三两两地飘着，最终只能重新落在地上，将大路小路上的白色积雪全部覆盖，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一个全军出动的好时机。这个时机，可能是某个雨停雪止、风平浪静的夜晚一一可能就是今夜。城内的惊呼声随着食魂呼蟒的沉眠而平息下来。越飞光看着城外雪上那一层黑黑的虫子，低声道：“走吧。”在恐怖的虫灾面前，她表现得异常平静，这不由得让城中百姓对她的敬佩更多了几分。

“这都不害怕。”

“不愧是有真本事的人。依我看，也只有她能解决“咱们同阳郡，也要出一个有真本事的人了！”私语声被卷到絮絮飞雪中，很快就消弭于无形。越飞光面不改色地从众人中间走过，在护卫的簇拥中走到祭台下。祭台下已经坐了不少人。有刘寿、陈孟伯和他的弟子，还有神棍们。庞星二和李悬仙也在其中。

见她看过来，李悬仙对她招了招手，而庞星二则是故作稳重地点点头。目光从两人身上掠过，又落在刘寿身侧。

一名面色略有些苍白的妇人坐在他的身旁，身上裹着厚厚的衣裳，时而轻咳两声。

刘寿道：“越师不是说来的人越多，能借用的力量就越多吗？现在大半个郡城的人都来了，我自然也要携家眷来捧个场。”郡守夫人对越飞光轻轻颔首。

这个要求是越飞光藏钩那天晚上提出来的。为了折腾刘寿，她林林总总提出了不少要求，其中一条就是要求刘寿带他府里的人过来。越飞光本以为他会拒绝。

但没想到，他真的把他夫人带过来了。

越飞光微笑：“有您这位郡守，真是同阳郡的幸事。”刘寿道："话不多说，免得耽误您的时间。越师，请让我们看看您的真本事吧。”

越飞光轻描淡写道：“好啊。”

她转过头，对撑伞的丫鬟道：“我一个人上去。”说着，当先一步从伞下走出，踏上梯子。

梯子上积一层厚厚的雪。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琐碎声响。抬起，落下，一个脚印印在雪中。失去了伞的庇护，鹅毛般的大雪落花般簇簇落在她的衣服上，狂风吹得深紫色的衣裳猎猎作响。这衣裳是郡守府特地做的，上面用银线，一针一针绣出了神秘的银白暗纹。越飞光提供了暗纹的图样一-一些神秘的鬼画符，虽然连她自己都看不懂，但非常契合她的神棍身份。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越飞光站到祭台之上。从高处向下看，所有百姓都变成一个个高抬着头的黑色蚂蚁，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越飞光深吸一口气。冬天的气息灌入鼻腔。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