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败(1 / 1)

第29章溃败

要说做法事,越飞光是不会的。

不过嘛,她会骗人。

祭台上摆了张小小的木桌,桌上放着一把小小的金铃、一个紫色的旗帜。越飞光拿起金铃,轻轻摇晃了一下,金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声音穿破风雪,传到祭台下众人的耳中。

絮絮飞雪顺着衣领,落到越飞光颈间,融化成冰冷的水珠。越飞光神情肃穆,手中铜铃有节奏地响着,清脆铃音绵绵不绝。另一只手则是握住那面紫色旗帜,旗子在大风中猎猎作响。刘寿皱起眉,与身边的陈孟伯交换了个眼神。陈孟伯压低声音:“看她搞什么鬼。”

他盯着台上的越飞光,恶意如火光般在眼中闪烁。只是太多人同时关注着越飞光,他的视线也被淹没在满城飞雪中。见陈孟伯这么说,刘寿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绪平静下来。他手指动了动,又看看身边的女人。

今日风大雪急,郡守夫人身体本身就虚弱,还这般折腾,脸上几乎没了血色。

刘寿侧头对丫鬟道:“给夫人再拿件衣服来。”“不用了。“淡淡的声音打断了他,“就这么一会儿,就不麻烦了。”刘寿顿了顿,没有说话,视线挪回台上。那深紫色的旗子仍在呼呼鼓动,金铃的响声随着风传了好远好远。

冷眼瞄着台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越飞光将迎风飞舞的旗帜插在一旁,从怀中掏出蜡烛。

白色的蜡烛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

离得太远,台下人看不清她拿出了什么东西,只见到越飞光的动作突然一变。下一秒,金红色火光在大雪中升腾而起。火焰只有黄豆大小,散发着十分不起眼的暖光。一阵风吹过来,火光艰难地摇曳着,几欲熄灭。

可它终究没有熄灭。

越飞光闻到了淡淡的香味。

说不上具体是什么香味,只让人感到诱人。本想仔细闻一闻,但想到李悬仙说这是某种蜡虫分泌出来的味道,越飞光觉得还是不要闻比较好。

她举起烛台转了一圈,好让气味更快地扩散开来。那香味开始还是淡淡的,但很快,随着蜡烛的剧烈燃烧,这股气味像是爆裂一般,迅速填满了每一缕吹过高台的风。“…什么味道?”

“好香。”

“是胭脂味?”

聚在祭台下的人很是不解,但没有感到焦虑。在他们看来,这只是越飞光的一种手段,虽然有些新奇,但没什么好害怕的。

可是,知道内情的刘寿却倏地缩紧瞳孔,手掌猛然攥紧椅子扶手,指节因突然用力而泛白。

“引魂灯?”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

“她、她要干什么?她知不知道那东西一一”刘寿死死皱紧眉头,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不行,必须让她停下来。引魂灯会把食魂蟀蟒引来的。”

说着正要起身,肩膀却被一只手按住。那手看着枯瘦,却相当有力,一把将他按回原处。

“急什么?”

陈孟伯用另一只轻轻敲着桌子:“她自寻死路,想把食魂蟀蟒引入城中,不是正好吗?”

刘寿道:“你的意思是……“他若有所思地垂下头。陈孟伯呵呵冷笑一声:“只要你能保证母卵还能掌控食魂呼蟒,我们又何必怕她。”

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香味愈来愈浓,甚至已经浓郁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程度。

越飞光的视线从刘寿和陈孟伯两人身上掠过,最终停在飞舞的雪花中。天上的灰云被风推着,不停地堆积在一起。雪越下越大,芦苇般的雪花连成一片,悄然落在地上。

而在这份寂静中,一阵阵嗡鸣就显得分外突出。抬眼望去,城墙外沉眠的食魂蟀游被香气唤醒,飞快聚集在一处,形成一道极其高大的幕布。

黑色的虫幕连着天地,呼呼地朝着城内围过来,隔绝了仅有的那点天光。宛若末世将临。

不等虫潮包裹住城市,有几只小虫已率先接近越飞光。橙红的火光映出小虫的影子,只是这些小虫却没有第一时间咬她,而是焦躁地在她身边盘旋。

看起来攻击性不是很强。是食魂呼游的幼虫吗?越飞光抬了抬手,几只小虫随着火光四下飞动。几秒过后,又有一群小虫飞到了她的身旁。

城外那些都是成虫。那么这些幼虫,又是从何处来?越飞光一手拿出望远镜,居高临下地向下望去,视线一寸寸扫过台下人群。人群早没了之前的平静,尖叫声、惊呼声混在风中,让这个雪天更加阴沉恐怖。

只有几个人,仍是好整以暇地坐着。

正打量着人群,城外的食魂蟀蟒早已被浓郁的香气引诱着,风卷残云般冲入城中,像是一阵黑色旋风,所过之处,只剩一地白骨与残骸。眨眼间,那旋风接近了。

虫潮冲上高台,越飞光被虫潮包围。

被吞噬前的最后几秒,她看见许多食魂蟀蟒聚在一处,将某个人簇拥在最中。

那人面色苍白,多贵的胭脂也挡不住脸上的憔悴之色。她与刘寿、陈孟伯坐在一处,食魂酹蟒簇拥在他们周围,却不肯伤他们分毫。“吞掉他们。”

陈孟伯阴冷的声音透过望远镜传来。

“如果你还想见到你女儿的话。"<1

【模拟结束】

【本次模拟时长:11分41秒】

【您今日剩余模拟次数:1】

【模拟开始】

越飞光从疼痛中抽离出来。她仍站在高台上,手中还拿着沾满铜绿的烛台。火还没点起来。

也不需要点起来了。

把火折子塞回袖子中,越飞光重新拿起铃铛。清脆的铃声驱散了死亡带来的阴霾,越飞光的视线越过风雪,落在端坐着的郡守夫人身上。

应该就是她了。

越飞光回忆了一下从庞星二那里打听到的消息。郡守夫人应该姓赵,名字未知,父亲也是京城中的官员,但官位不大。刘香君"生病”后,她也跟着大病一场。因为身体虚弱,这病总不见好,隔三岔五就要请大夫。

不过,她之前身体也许是真的不好,但现在就不好说了。母卵寄生在人体中,会蚕食人的血气与生命。连身体素来康健的刘香君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更何况是身体不好的赵夫人?金铃的声音雨点一般急促。

越飞光的思绪却未被打乱,反而随着铃声而变得更加活泛。从刚刚最后一眼看到的景象来看,母卵是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这些食魂蟀蟒的行动的。

所以,它们才没有啃食坐在她身边的刘寿和陈孟伯。而根据陈孟伯最后那句带着威胁之意的话来判断,他们很有可能是拿刘香君的性命来威胁赵夫人,才让她自愿成了母卵的载体。毕竟,转移母卵的时候,刘香君还活着。

可现在刘香君已经死了,刘寿两人失去了控制赵夫人的手段。不过他毕竟是郡府的主人,只要他想封锁消息,就没人敢犯忌讳将刘香君的死讯告诉赵夫人。

他随时有能力构建一个隐形的笼子。

“还真是毒辣。”

越飞光嘀咕了一句,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金铃声戛然而止,只剩风声尖啸,穿过郡城的大街小巷。“停了?”

“怎么停了?”

“已经结束了吗?”

见越飞光停止了动作,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为了吸引信众,各地的神棍骗子们都卷出了花,铆足了劲想要弄出点神迹。什么法天象地、天降祥瑞、百花齐开,各种神棍小妙招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和各路豪杰相比,越飞光这两手临时从李悬仙那里学来的骗术多少有点不够看了。

见她突然停下,刘寿和陈孟伯对视一眼,都搞不懂她要干什么。陈孟伯道:“越师这就表演完了?”

他的声音含糊又沙哑,却被北风吹得响亮。越飞光站在高台上,应道:“没错,已经表演完了。”

抖了抖袖子上的雪,越飞光慢条斯理地回应道。刘寿道:"可是城外的食魂蛏蟒并未解决啊,越师。”按理说,越飞光没能解决食魂蛏游,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越飞光太过狡猾,这让刘寿心心中感到一阵隐隐的不安,好像有什么即将脱离自己掌控一般。

几秒后,刘寿补上了一句。

“还是越师自认实力不济,不能解决食魂浮蟒?既然这样,你又为何答应下来,耽误本官的时间?”

这话带着浓浓的质问之意,铿锵有力,话锋直指越飞光。听见他的诘问,众人心中一时间也充满了恐慌。

越飞光是骗子吗?

那日看过她“藏钩"的人,都说不出来一个“是"字。就算没有花里胡哨的仪式,那神乎其神的本领也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越飞光道:“当然不是了,郡守大人。”

说“郡守大人”这四个字的时候,她忽地笑了笑。可惜这笑声太小,很快就被风吹散,无人听见。“其实,我已经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

刘寿眯了眯眼:“谁?”

越飞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下方。

虽然离得太远,底下人多,又有风雪遮挡视线,众人一时看不清她指的是谁,但大概方位还是能看见的。

刹那间,千百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朝着某个方向看去。所有人都扭着脖子,想看看所谓的"罪魁祸首"究竞是谁,甚至忘记了台上的越飞光。

一时间,场面分外壮观。

道道尖锐的视线如同道道芒刺,细小又尖锐;而从高处落下来的那一指,更如同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

刘寿拂袖站起身:"“越师……你说的罪魁祸首,是本官?”满城静默。

大雪纷纷扬扬,顺着他的肩头滑落。刘寿抬头看着站在高处的越飞光,迎着她的视线,也迎着寒风。

“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越飞光笑了笑。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笑容。她好像并没有被刘寿的话吓到,笑容从容中带着几丝怜悯。紧接着,她掀了掀眼帘。

刘寿眼皮一跳!

下一瞬间,刀剑相撞之声从身旁传来。

“铛!!”

尖锐冷酷的声音划破翻飞大雪,寒冷的银光在空气中闪烁。一道风声从身后袭来,目标却不是刘寿,而是他身边的赵夫人。“什么?“刘寿下意识地扭过头,朝着身旁看去。只见李悬仙双手各套一根峨嵋刺,手腕抖动,两根峨嵋刺一前一后朝着目标身后刺去。

她身法灵动轻盈,扎刺的角度又十分诡异刁钻,一时间竞没人发现她是何时来到这附近。

等到发现,为时已晚。

锋利的峨嵋刺上闪着烁烁寒光,竟无人能挡。眼看着就要刺入赵夫人的后心,两把刀却一左一右挡在她的动作之前。见状,李悬仙眉心一拧,手腕翻转,手中峨嵋刺变了个角度,擦过那两把刀,发出飒飒如响尾蛇似的刺耳摩擦声。

可还未等刘寿松上一口气,另一把长剑就划破漫漫飞雪。回头一看,正是他的好世侄庞星二。

“庞世侄,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刘寿后退一步,护卫一拥而上,将他挡在身后,“刺杀朝廷命官……你们是想谋反吗?!”庞星二有些纠结地咬了咬嘴唇。

还未等他说话,清脆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郡守大人不要怪他。”

越飞光扶着栏杆,缓缓走下祭台,脸上还带着笑容。“是我让他们动手的。”

祭台很高,她站在台上,总有来不及动手的时候,于是便提前和李悬仙、庞星二两人说好了。1

一旦她发现母卵所在,就会通过特定的某种规律摇晃铃铛,给两人提示。他们两人则按照指示对那个人动手。

不过刘寿也还算谨慎,提前在赵夫人身边安插了人手。这些人既可以监视她、控制她,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她。“你?“刘寿沉声道,“既然你认罪了,来人!”几人奉命上前。

“把越飞光给我抓起来,押入大牢!”

几名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硬是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一是怕越飞光会什么妖法伤了他们;二则是因为越飞光的高人形象,让他们不自觉地开始思考她那些话的真实性。

郡守……就是罪魁祸首?

见几人迟疑,越飞光挑眉:“你们可要想清楚呀。如果你们抓了我,导致食魂蟀蟒攻入郡城,那该怎么办呢?”

“这……

这些人并非刘寿的私兵,对他不怎么忠诚。听越飞光这么说,这几人愈发犹豫,最后干脆后退一步,来了招装死。

见状,刘寿更是狠皱眉头。

越飞光来到同阳郡,也不过几日而已。

几日前,她还是个碌碌无为的黄毛丫头,靠给人算一些杂七杂八的事为生。可这才几天?她竞摇身一变,成了扎根在同阳郡内难以撼动的一棵巨树。那些人,连他的话都不听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

天灾般的食魂蟀蟒一到,所有人都会被啃食成白骨,包括面前的越飞光。所以,也无所谓听不听话了。

刘寿一双眼睛紧盯着她,身体缓缓后撤到赵夫人身边,低声道:“解决她,我让你…

许是顾忌着越飞光,他没有把话说明白。

不过越飞光很清楚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是什么。无非就是拿刘香君威逼利诱。

听了这话,赵夫人慢吞吞地抬起头。

她像一台老化严重的机器,身体各处都生了锈,越飞光感觉自己都听到她骨头摩擦发出的滋滋声。

嗡嗡的虫鸣,响起来了。

城外传来阵阵骚动,食魂蟀游再次如乌云般聚集。寒风也在吹着,这些小虫在风中飞得格外费力,但仍是朝着城内涌了过来。若是第一次见这等场面,越飞光恐怕会拔腿就跑。可经历的次数一多,她心中反倒多了一种诡异的平静,甚至有精力胡思乱想起来。

漫无边际地想了两秒,越飞光才回过神,看向赵夫人:“刘小姐已经死了。”

赵夫人的动作一顿。那些埒蟒也停顿了一瞬。刘寿立刻打断她的话:“别听她的。香君还好好活着。”越飞光道:“郡守大人总说我是骗子,看来是推己及人了。”她向前一步,直视着赵夫人的双眼。

而拱卫在赵夫人身侧的那些护卫顿时抬起刀剑,用锋利的武器对准她,拒绝她继续向前。

赵夫人没说话,只用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等着他继续向下说。“夫人,现在母卵寄生在你的身体中。你应该能感觉到,它是如何以寄生者血肉为养料的。”

每说一句话,她就向前一步。而每向前一步,她腰间系着的铃铛就会发出一声脆响,仿佛在迷惑人心。

“你觉得,她能活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也许她早就知道了答案,只是仍旧心怀侥幸。可如今,这最后一个色彩斑斓的泡沫也被越飞光无情戳破。沉默一一良久的沉默。好像所有人都被寒冷的冬日冰封起来。连城外的食魂蟀蟒,也在风中静止。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她的答案。半响,她抬起头:“我一一”

噗!!

刀剑划开血肉的声音,虽然微弱,却比闷闷的鼓声还要沉重。一把尖刀划开她的喉咙,还未说出口的回答已被血腥气淹没,化作漏气般的嗬嗬声。

刘寿手持匕首。

匕首锋利,而她的身体被母卵寄生,比纸糊的灯笼还要不堪一击,就连最钝的刀,也能在她身上切出一道伤口。

几乎没费任何力,他就划开了她的喉咙。鲜血顺着被切开的喉咙涌流,一直流到他的手上,又悄然滴落。

一地白雪,也被染成鲜红。

手掌因浸了鲜血而变得滑腻。刘寿攥紧匕首,素来儒雅的人脸上展露出阴戾凶狠的神色。

匕首一剜,鲜血更如瀑布。刘寿却毫不在意,甚至将手探入伤口,想要找到什么东西。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连陈孟伯也没想到刘寿会这般心狠,也怔了一怔。

反应过来,他冷喝道:“先带她走。”

说罢,转身朝着城门方向奔去。刘寿反手拉住赵夫人,正欲跟在其后,却忽觉身后传来一股巨力。

转身一看,才发现是越飞光攥住了赵夫人的一条手臂。“把她留下。”

刘寿冷哼一声,几名护卫挥刀朝她砍去。这几人和之前几名官兵不同,是他真正的心腹,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那几人倒也聪明,知道当务之急是让刘寿先离开,于是只管朝着越飞光的手砍去,让她无力再抓着赵夫人。

对方人数众多,她只能勉强躲闪。正左右支绌之际,破空声从身侧传来,银光直指其中两人。

李悬仙转着手上的峨嵋刺:“我拦住他们。”庞星二也跟着过来。两人缠住几名护卫,减轻了越飞光不少压力。越飞光感激得要流泪了:“好姐姐,你心里有我,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的。”

她的鬼话,李悬仙信不了一点:“你记住自己答应我的,别耍赖就行了”庞星二不爽:“那我呢?”

“你心里也有我。“越飞光灵活躲过一击,一看刘寿:“哎呀,他要跑了。”刘寿也狡猾,见她不肯放手,干脆借着护卫的掩护,更急切地寻找那枚母卵,丝毫不顾及自己发妻的死活。

当然,如果他有所顾忌,事情也根本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许是有什么狗屎运在身上,忙乱之下,竟真有什么东西从赵夫人绽开的血肉中掉了出来。

越飞光匆匆一瞥,发现那并不是她之前想象的虫茧之类的东西。光从外表看,那更像是一颗闪耀着红光的红宝石。宝石“铛"地一声,在雪地中滚了几圈,鲜艳的光芒照亮了白雪。来不及思考,越飞光刀尖向前一挑,想要毁去母卵,刘寿却快她一步,一个飞扑将宝石扑在身下,身体一扭,眼疾手快地将母卵吞入腹中。他把母卵吞下去了!

这样的发展,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完了。

越飞光又唉声叹气起来。

要重开了。

她没有动作,站在雪中看着刘寿。鹅毛大雪落在血泊中,转瞬间被染成鲜红。

刘寿咳嗽两声,缓缓从泥泞的雪地中站起身。他刚被越飞光踢了几脚,胸骨都是瘪下去的。因为疼痛,只能像是某种虫子一般佝偻着身体,可他却好像完全不在意。诡谲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

越飞光挑起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明明是平视,她的目光中却带着俯视的意味。

刘寿又咳了一声。这次,他咳出了一点血沫。“呵呵,越飞光……呵呵呵……”

他用阴鸷的眼神看着她。

“你真不该多管闲事。”

“是你花钱请我来的呀。”

越飞光把手背在身后,颇为骄傲地说着:“而且我不是把你交代的事办的很好吗?郡守大人,把过错推给别人可不好。”她走在雪地里,在上面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该戳破你的伪装?那还真是对不起,可我的性格就是这么乐于助人呀。”

刘寿冷笑:“我早该除掉你。不过现在,也不晚。”城外的食魂蟀游,仿佛从千年的冰封中活了过来,嗡鸣声交汇在一起,形成一种铺天盖地的巨响。

虫潮从西面八方而来,还在慢慢地推进,将阴云密布的郡城包围到最中。几秒后,郡城就被包裹在一个虫潮组成的黑色盒子中,缓缓压缩、再压缩…忽地,它们又停了下来。

“什么?!”

刘寿拧起眉,额角暴出青筋。

虫潮似乎…不受控制了。

好像有另一个母卵,也给虫潮下了停止的命令。两个母卵相互角力,而他落于下风,拼尽全力也无法让食魂蟀游再向前一步。刘寿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地上。那里躺着一具尸体。一一说是尸体也不准确,因为那人还有呼吸。不过呼吸太微弱,肉眼难以分辨。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他。因为眼睛太黑太空洞,看不出里面究竟是没有一丝感情,还是充满了感情。

越飞光瞬间反应过来。

因为母卵刚从赵夫人身上脱离,她的身上还残存着一些对食魂蟀游的掌控力。

就是这股力,在与刘寿顽强抗衡。

但母卵毕竟已不在她身上。等残留的力量消散,或者等赵夫人身殒,母卵的力量又会完全转移到刘寿身上。

这样可不行。

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解决他。

没有思考更多,越飞光持刀朝着刘寿挥去。刘寿处在震惊之中,猝不及防被攻击,右手下意识地一挡。鲜血飞溅。致命的一击被挡住,可他的右手却被砍了个正着,差点齐腕而断,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相连。

骤然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而指挥不动食魂呼蟒这件事更挫伤了他的锐气。刘寿下令让其他护卫拦住越飞光等人,自己转身就跑。只要离开同阳郡……离开越飞光……

只要母卵还在……

奔逃间,后背又被划伤,鲜血一路流淌。

他受了伤,越飞光却毫发无损,体力充沛。眼看她就要追上他,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

“上来!”

抬头一看,仿若见到了救星。

陈孟伯不知从何处弄了两匹马,一匹自己骑着,一匹空置着,是给刘寿准备的。

策马驰骋而过,一眼扫见刘寿浑身鲜血。他拧起眉:“母卵呢?”刘寿怕他自己跑了,连声道:“在我这里!”陈孟伯神色稍缓,催促道:“快上来!”

刘寿见自己有救,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可他本身是文官,不善策马,又断了一只手,根本驾不了马。

正挣扎间,越飞光已经追过来。

陈孟伯见状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把刘寿捞到自己马上,狠狠一拍马屁/股,飞快策马而去。

越飞光刚一过来,就见两人策马奔逃的模样。她比划了一下距离和方向,抡圆了手臂,把手中利刃往前一掷!

短刀顿时如流星般划破风雪,直挺挺地刺在马屁/股上,准度之高,足够让越飞光吹嘘上两天两夜。

陈孟伯两人的马受了惊,长啸一声朝着城门奔去,一路上撞坏路边摊无数。越飞光环视四周,见边上还有一匹马空置着。旁边几步,又有一名护卫站在一边不知所措。余光一扫,便见他的剑还好端端地插在剑鞘中。

“借剑一用。”

与那护卫擦肩而过的刹那,越飞光反手一抽,正好将那剑抽出来。无视了傻愣愣的侍卫,她把剑咬在口中,利落地翻身上马,双手紧握缰绳,朝着那两人逃跑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