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残存

视线从刻有月亮标记的砖块上扫过。为了不引起断尾老鼠的注意，越飞光的目光并未过多在同一个位置停留。

走到秘间门口。打开门，那十几颗夜明珠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照亮空旷的房间。

“进去吧。”

李悬仙当先一步进到房间中，庞星二跟在后面。越飞光磨磨蹭蹭，走在最后,时而看一眼那只断尾老鼠。

断尾老鼠不去看她，径直走在一侧。越飞光眼神闪烁，忽然道：“臭老鼠，看这里。”

听到她的话,断尾银鼠猛地抬起头。

越飞光挑起眉，撩起衣袖，亮了亮手腕上的细镯。老鼠们没仔细搜身，只拿走了三人腰间的百宝袋，随身携带的一些小饰品得以保存下来，其中就包括她手上的这只鼠尾银镯。断尾老鼠见她亮出银镯，顿时气得全身毛发炸了起来。可金鼠还等着越飞光给它破译文字，它不敢对她动手，只能恨恨地叫了两声。“吱吱。”

越飞光放下袖子，仰起头：“叫也没用。”说着，施施然踏进秘间，回头一扫，见那断尾老鼠也跟着走过来，她又笑了一声。

“你要是敢跟过来，我就告诉陛下。就说你包藏祸心，妨碍我解读文字。”已经进到房间里的李悬仙也转过身，正欲翻译，那只老鼠却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动作顿时一僵。

见状，李悬仙也挑起一侧眉头，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气得跳脚的断尾鼠。

越飞光道：“臭老鼠，快退出去。”

她咄咄逼鼠地向前一步，断尾鼠随之后退一步；再向前一步，再后退一步。一直把它赶出房间，越飞光才用脚尖在地上虚虚地划了一条线。“不许越过这条线。”

断尾鼠看看地上，又看看她，不甘地叫了两声，但果然没有进来。越飞光冷哼一声，一手摸着门边，“眶当”一声关上门。沉重的门将群鼠的影子隔绝在外。

庞星二道：“你怎么一直针对那只老鼠？”越飞光道：“那不是老鼠。"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颗夜明珠，走到那个埋了火.药的角落，细细检查地上是否有月亮记号。庞星二还在追问：“不是老鼠？那是什么？”越飞光漫不经心回答道：“可能是人。你没发现它能听懂我们说话吗？”庞星二怔了怔。仔细回想，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的。金鼠也好，其他老鼠也好，想要和它们对话，都必须通过李悬仙的翻译。可这只断尾鼠，虽然不能说人类的语言，但基本能听懂越飞光的话。“所以你刚才挑衅它……“庞星二这才反应过来，“就是为了试探它是否听得懂人话？”

“当然了，不然我招惹它干什么。“越飞光拿着夜明珠照了照地砖，“找到了！这里果然也有印记。”

她没有太过惊讶。

在这里找到印记，也不过是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罢了。李悬仙道：“你怀疑，它是述王的化身。”越飞光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化身？也有可能。不过………她眨眨眼。

“我们之前不是推测过，它可能是银子变的吗？”李悬仙点点头：“是这样的。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猜想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述王死后，他的精神、或者说灵魂的残响，被保存在了述王宝库这个封闭的空间中。述王宝库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他也一直没有消失。”越飞光靠在墙壁上，缓缓向下叙述。

“直到世界异变，他依附在了宝库的财宝上，后来这些财宝又变成了银鼠。但由于他早已死去，留下的也只有灵魂的残响，所以他按照最后的执念行事。”

庞星二道：“那他最后的执念是什么？想得到更多黄金？”“笨死了，当然是想招兵买马，东山再起了。”被说笨，庞星二很不服气。

“他现在人都死了，还怎么东山再起？就算有钱，也没人愿意追随一只老鼠吧。”

李悬仙却低下眼眸，眼中闪过思索：“不……只要有黄金……既然金鼠可以把金银变成有生命的老鼠，借此组建一支老鼠军团，那也一定有办法能让金银变成人类的军队。

想了想，又拧起眉头：“你的猜测能说得通，但还是缺少一些根据。光靠这些就下定论，未免太草率了。”

越飞光摇头：“当然有根据。”

她走到墙边，指着墙壁上的文字。

“这是我刚刚从墙上解读出来的。”

“……不是吧？你真能解读出来内容？"庞星二凑过去，“我怎么看不懂？”越飞光拍拍他的肩膀：“因为只有聪明人才能看懂。你看这个。”她指着其中一个符号。

“这个是建筑的形状，意思就是述王宝库。这个，看上去像是个幽灵，也就是述王的灵魂。它与宝库结合，之后金子就变成了老鼠……再然后，金子图案变得更多，这边又多出了许多人和马。”

庞星二看了半天：“我还是觉得你在胡说。”这么抽象的符号，是怎么解读出那么多内容的？越飞光叉着腰：“你真是朽木不可雕。我看这墙壁上的字，就是前人留给我们的重要讯息嘛。悬仙姐姐，你一定看懂了吧？”李悬仙看了一会儿，犹豫两秒：“我相信你。”越飞光上去挽住她的手臂，亲热道：“姐姐你真好。”至于庞星二那种没救的笨蛋，她理都不想理。李悬仙费了老大力气，才把她从身上撕下来：“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逃出去？

越飞光知道唯一的出口在哪里，想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能。“要不然……

越飞光想了想，忽地一拍巴掌。

“我们把述王宝库毁掉吧。”

若墙壁上的描述没错，那在世界异变之时，述王灵魂的残响就与宝库，以及宝库里的财宝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在这种情况下，越飞光就算再贪财，也不敢拿走宝库里的东西。“既然拿不走，那就把这里全都炸掉好了。”越飞光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

“就算炸不掉那些金子，只要宝库毁灭，述王的精神也就不复存在了吧。至于那些老鼠，也是宝库里的财宝变化而成，自然也会随着宝库的毁灭而毁灭。

“除了那只金鼠。”

金鼠和断尾鼠很明显不是一个阵营，也不知道任何有关于述王的事。它大概不是财宝所化，而只是一只普通老鼠。世界异变时，它也许正好进入了满是金银的宝库，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发生了异变，拥有了能将金银变成活物的特殊力量，成了宝库的主人。越飞光低声道：“就像人类的交感一样。”人类因交感而得到特殊能力。那么动物，是否也会因交感得到能力呢？她想到特殊模拟中，普通埒蟒就是通过与红宝石接触，才成为了食魂蛏蟒。这应该可以证明，动物也可以通过某种契机完成进化。那么，述王宝库与里面的财宝就是“感染源"，而金鼠，则是通过交感进化而成的特殊动物。

若是这样的话，感染源又是如何形成的呢？在它形成的过程中，是否也存在类似"交感"的某种必要的步骤？

越飞光不知道。

说到底，她刚来这个世界不到两个月，连一些常识都搞不懂，让她探讨异常的成因，也太难为人了。

她很快抛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现在述王的精神附在财宝上，散落在宝库的各个地方。如果就这样引爆火.药，说不定有所遗漏。”

越飞光把手背在身后，在秘间里转了几圈。神色轻松得好像不像在想什么生存问题，而是在野外郊游一般。

“要想办法，把它们聚集到一起。”

那个黄金炉子，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黄金炉？"金鼠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地盯着越飞光，“你用黄金炉做什么？″

刚刚，它手底下的老鼠传来消息，说是越飞光吵着要见它。见到它之后，她张口就说自己已经把秘文全部破解了，还说想要升仙，就要用那个黄金炉。

金鼠从未告诉她述王宝库内有个黄金炉。越飞光忽然提起这个炉子，让它心中升起几分忌惮。

“若我没算错的话，那个黄金炉正是述王留下来的东西。”金鼠眼神闪动，微微直起身体：“你继续说。”见它没有反驳，越飞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留黄金炉，正是因为这个炉子是升仙必不可少的东西。”越飞光不疾不徐地说着，还颇有余裕地扫视着众鼠的表情。其他工具鼠一脸茫然，而那只断尾老鼠，怔了一下后面露疑虑。越飞光道：“不过这办法有些复杂，需要借助我们百宝袋中的东西才能成功。陛下能不能把百宝袋还给我们？”

她可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钱和述王宝库一起被炸成碎片。越飞光这得寸进尺的样子，让金鼠有些不耐烦。但它还要倚仗越飞光，也不好发作，只能对身侧的老鼠叫了两声，让它去把百宝袋取来。

没过一会儿，那只老鼠就带着百宝袋回来了。“只要能让我成仙，百宝袋给你就给你了。”越飞光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发现这些老鼠可能不清楚百宝袋是什么，袋中的东西没有被动过，顿时喜笑颜开。

“没问题。”

她嘴角微微上扬。

“办法很简单。想要升仙呢，就要把述王宝库里的所有金银财宝都扔进黄金炉炼化。再然后呢…陛下到时候听我指示就好。”金鼠眯起眼：“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越飞光笑容纯良无害，“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黄金炉的事呢？要知道，我一直在牢房和秘间往返，其他什么地方都没去过。”说话时，她一直注意着断尾鼠的表情。

它一开始身体紧绷，很担心的样子。可听到她的提议后，身体就放松下来，甚至还有些庆幸和得意。

好像她的提议正中它下怀。

越飞光心头微动。

看来这个黄金炉也很重要。它们借助这东西把非黄金的东西炼成黄金，还炼化了不少灵魂。

然后，通过这一道程序，述王残存的精神就愈发壮大……也能从金鼠那里，分走一部分黄金的控制权？

那么，若宝库内所有财宝都被聚在一起之时，分散的力量聚齐，述王的力量想必也会空前膨胀。

“你不害怕？"李悬仙问。

很显然，她也通过断尾老鼠的情绪变化判断出了这一点。“害怕啊。“越飞光拢了拢衣服，“那可是前朝的孤魂野鬼，还能操控黄金，我怕得要死。”

“那你还要冒险？”

越飞光道："因为看别人有钱，比我自己没钱还要难受。”要是没她的参与，这件事无非就两个结果。一是金鼠压过了述王，真正占据了这座宝库；二是述王解决了金鼠，带着他的金银大军重返人间。不管是哪个结局，这些钱都注定会被其中一方占据，这让越飞光怎么受得了？

李悬仙道：“你可真够坏的。”

越飞光理直气壮：“谢谢夸奖。”

三人间的窃窃私语没有引来老鼠们的注意。带着一群老鼠，来到安放黄金炉的房间，将炉子拿出来，带到大殿。巨大的黄金炉立即占据了大殿的一半。

金鼠绕着金炉转了一圈，看向越飞光：“你说，该怎么办？”越飞光道：“把宝库内所有财物都放进去。记住，一件也不能少。”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若是少了一件，就达不到成仙的要求。错过了这次，黄金要重新找，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听越飞光说一件都不能少，金鼠眼中闪过犹豫，但对成仙的渴望还是压过了对黄金的爱。

“好。听你的。”

黄金就是黄金，不管变成什么形状都是黄金。但升仙的机会，可只有一次。

“把所有财物都拿上来。"金鼠吩咐其他老鼠，“一件也不能少。”老鼠们听它号令，源源不断地从其他房间中搬出财物。直到这时，越飞光才勉强看清述王宝库里藏了多少宝物。成箱的金银暂且不提，就说价值连城的美玉、绸缎，也能堆成一座小山。夜明珠的光芒与金银的色泽交相辉映，大殿被金银珠宝映得明晃晃，亮堂堂，恍若白昼。

“喂，越飞光，你干什么去。“庞星二扯住她的袖子，低声道，“你不是说那些财宝上附了述王的灵魂，不能拿吗？”

越飞光轻咳一声，后退半步：“情不自禁，情不自禁。”老鼠们踩着梯子，将金银财宝尽数扔进金炉。钱币撞击着金炉的内壁，哗哗作响，珍珠在炉内弹跳，宛若下了一场奢侈的暴雨。

炉子太大，几箱财宝根本填不满，于是老鼠们又去取其他房间的珠宝。也有些老鼠从外面拿了柴火，放在炉子底下。三人对视。越飞光对庞星二道：“你去烧火。”这财宝这么多，炉子又大，光靠老鼠，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把莲花桥。庞星二“哦”了一声，乖乖过去烧火。

越飞光则站在一边监工。

余光见李悬仙盯着炉子，一脸怔忪，便伸手勾住她的肩膀：“你还舍不得这些钱？″

李悬仙没说话。

越飞光故作老成地摇摇头：“这些钱可不能要，会害死人的。性命还是比钱重要的。”

听她这么说，李悬仙笑了一声：“好妹妹，你今年几岁？说起话来，怎么老气横秋？”

越飞光仰起头：“我不记得了，可能十八九岁吧。怎么了？”原主的记忆残缺不全，混混沌沌的，越飞光连自己多少岁都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她不需要知道这个。

李悬仙看向金炉：“有些东西呢，比钱重要，也比命重要。如果这东西必须花钱才能买来，那也没别的选择。”

需要用钱买？比命还重要？

越飞光是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

侧头看向李悬仙。

李悬仙的脸被金炉里的光映成暖暖的金色，蓝色的眼瞳也覆盖了一层金绿色的光。

越飞光问：“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李悬仙淡淡道：“别人的命。”

越飞光“嘶”了一声：“该不会是我的命吧？”比钱还重要，也比李悬仙的命重要，在她心里也只有自己的命才这么重要。李悬仙道：“当然不是。我买你的命做什么？”“那没事了。”

越飞光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就行了。

至于李悬仙要拿钱救谁的命，还是拿钱请杀手取谁的命，越飞光一点儿也不在乎。

越飞光很快把这事忘到脑后，又去金炉旁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有些黄金已经融化，非金的珍珠、白银等物表面上都覆盖了一层金色。几只老鼠卖力地添柴，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庞星二蹲在这些老鼠中间，拿着把扇子卖力地扇着。

“他干活还挺卖力的。“越飞光道。

虽然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卖力。

“既然他喜欢，就让他待在这里吧。“越飞光哼着轻快的小曲，转过身，“这么热，还不如回去休息。”

她现在深得金鼠信重，其他老鼠可不敢阻拦她，任由她在走廊逛来逛去。而越飞光，也没去其他地方，探出一只食魂浮蟒后，就自己回了牢房。又叫来几只老鼠，指名要吃宝和斋的点心，几只老鼠愁眉苦脸地走了。李悬仙道：“你居然还吃得下。”

宝和斋，是陇山城最高级的点心铺子，里面的糕点价格不菲。在陇山城的时候，越飞光曾从宝和斋门口路过，但因舍不得钱而没有买点心。

越飞光换了个姿势，躺在柔软的稻草上。以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旁边庞星二牢房里的那具白骨。

庞星二把那白骨放在靠墙角的地方。乍一看，那骷髅好像在对着她笑一般。越飞光道：“如果是宝和斋的点心，我就吃得下。如果是干巴巴的大饼，我就吃不下。”

说话间，几只老鼠已经抬着个食盒进来了。越飞光接过盒子一看，果然是宝和斋的。

“其实呢，我觉得在这里生活也不错。"打开盒子，捻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想吃什么吃什么，还不用花钱，说不定比方生陵府好一点。”抬眼见庞星二牢房里的骷髅正对她笑，越飞光招了招手：“你也觉得我说的对吧？”

骷髅没有回答她。

越飞光叹了一声，放下食盒：“还是算了，这里可没人陪我聊天和打牌。”也没有人让她骗。

一身引以为傲的骗术无处施展，真是诈骗届的遗憾。吃完糕点，出去探路的食魂浮蟒也回来了。这次派食魂蟀蟒出去，越飞光着重探查有月亮记号的地砖，果然又找到了好几处。

简单算了算，火.药均匀地埋在述王宝库地下，几乎覆盖了整个宝库。越飞光从百宝袋里拿出毛笔，又拿出垫在糕点盒底下的油纸，在上面默背出了述王宝库的地图。

述王宝库如同一个地下宫殿，各种房间、走廊错综复杂，越飞光三人曾走过的，只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

越飞光派食魂酹蟒出去探索，靠着蛏蟒视角，这才记住了述王宝库的路。“这里，就是出口了。”

越飞光在出口画了一个圈，凝神盯着那幅简陋的地图。出口距离放金炉的地方有一定距离。

“要是不想炸到自己，最好在出口处将火.药引爆。不过那样的话……金鼠肯定不会让三人提前去出口的，三人说不定要一直留在金炉前，看着述王残存的灵魂凝聚在一起。

没有缓冲的时间。有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