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殿下(1 / 1)

度芙蓉 栖云岫 3331 字 9天前

第39章求殿下

青砖谩地的刑部大堂内,太子萧钺逆光而立,身后"明镜高悬”的匾额在肃静中泛着冷铁般的寒光。玄色锦服上的金丝螭纹若隐若现,将他俊美凌厉的轮摩镀上一层危险的暗芒。

“户部员外郎宋继明参见殿下。”

宋昭也跟着匆忙屈膝行礼,因着方才的恍神,动作迟了少许。目光扫过青砖时,敏锐地察觉到几道刺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免礼。“太子的声音里似带着几分的愉悦,玄色蟒袖虚抬了抬。宋昭抬眸的刹那,恰见太子唇边那抹未及敛去的弧度,恍若那日九鸣拿着她的荷包上下翻飞,那抹胜券在握的浅笑。可未等她细辨,便直直撞进太子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那眼底淬着的冷意,瞬间冻住了她所有思绪。

宋昭心头蓦地一刺,是了,眼前这位可是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东宫太子,怎会是被她藏在别院里,悉心调养伤痕累累的公子?早该随着当日的一把大火,燃成灰烬。

世上再无叶七娘,也无病弱的顾九鸣!

刑部森冷的穿堂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宋昭的手指在袖中微微卷起,心中愈发坚定。

茯苓立在廊下,与京墨交换了一个眼色,尽管世子与他们提前说过,见到太子后一定要掩饰好,可真正见到时,却不像世子那般云淡风轻。在她看来,太子和顾公子就是两个人,一个雍容威重高不可攀,一个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除了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任谁见了,都不会想到是同一个人。堂内气氛凝滞。

宋继明分明打点好了刑部上下,连狱卒换岗的时辰都算得精准,就等众同僚下衙后,低调去大牢探一探。未曾料到太子殿下会在此处,旁边还有刑部尚书姚大人、御史大夫晁大人、兵部尚书余大人等。他顿时冷汗直流,这是三司会审吗?他怎么没有收到风声,难道之前打点的银子都白花了?

“宋大人所为何事啊?"姚大人开了口,眼风却扫了一眼宋继明身后的宋昭。宋昭眼神微暗,姚大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今日怕是不能成事了。“下官想给狱中的兄长送件冬衣,不知大人能否行个方便?兄长自幼怕冷,耐不得盛京的寒冬,还请大人通融一二。“宋继明硬着头皮请求。姚尚书犹豫着没有开口,晁御史见状开口向太子请辞,随后兵部余大人也告辞离去。

姚尚书眼角余光扫过太子把玩镇纸的手指,见那骨节分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书案,当即肃了脸色:“宋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多年,当知死牢重地,岂是探视之所?请回吧。”

宋继明脸色骤变,官袍下的脊背瞬间沁出冷汗。前两日明明打点妥当,只说暂押刑部候审,怎的突然就进了死牢?他喉头滚动,嘴角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太子殿下一一”

宋昭猝然跪地,膝盖重重砸在青砖上。她以额触地,指尖被青砖的寒意冰得蜷缩起来:“求殿下开恩…"声音似碎在空气里,“宋晏只送件御寒的衣物,绝不敢僭距越礼。”

宋昭额间抵着冰冷的青砖,嘴角却扯出一丝冷笑。她如何不知?太子萧钺高坐明堂,等的就是她这般屈膝求饶的模样。九鸣,你好得很!

她宋昭顶天立地,能屈能伸。在南州折辱他在前,今日他挟私报复,她认!横竖不过是一身傲骨砸碎了咽下去,只要能换父亲一线生机……四下骤然死寂。

一道阴影沉沉压下,玄色蟒袍的衣角掠过她低垂的视线,麂皮官靴踏在青砖上,稳稳停在她一尺之外,那是天家威仪与凡尘蝼蚁之间,最近也最远的距离太子腰间的羊脂玉珏轻轻一晃,俯下身子,用冰冷的镇纸抬起宋昭的下巴,眼神一点一点侵入她的凤眸里,冷冷道:“宋世子都是这般求人的?孤凭何答应你?”

镇纸的寒意渗进肌肤,她被迫仰首,这才发现堂内只剩下她和太子两人。宋昭忽地勾唇一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宋晏愿为殿下分忧,宋家军二十万人,誓死效忠殿下,任凭殿下差遣。”镇纸突然被掷在地上,太子掐住她脖子,在她耳旁道:“就凭你?忠勇侯若死在牢里,兵权照样落在孤手中。”

“殿下错了,若我父亲被冤死在大牢里,南州必将大乱,兵权落在谁手中宋晏不知,但宋晏知道,一定不会落在殿下手中。如今朝中局势,五殿下胜算更大,殿下自身难保,还在为难一个微不足道的侯府世了……”“你在威胁孤?”

“宋晏不敢,只道事实罢了。”

萧钺指尖一松,宋昭猛地偏头,喉间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她以袖掩唇,咳得单薄的肩背都在颤,泪珠混着血丝溅在青砖上,像是几朵刺目的红梅。“求殿下……开恩……“破碎的嗓音混着喘息,任谁看了,都道世子不堪折辱的模样。

萧钺眼眸一沉,深知她惯会撒谎作戏,差点又要上了她的当。刚要发作,便听到门外一道张扬的声音响起一一

“宋世子,与其求皇兄,不如来求本王。”话落,五皇子淮王--萧翊钧迈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袁子昂等人。“见过皇兄。”

“微臣殿前司主事袁子昂,见过太子殿下。”宋昭复向淮王行礼道:“宋晏参见淮王殿下。”淮王的眼神在太子和宋昭身上来回扫了两眼,温和道:“宋世子快快请起,这天寒地冻的,姚大人也不知道在堂中生个火盆。本王听说宋卿自小体弱多病,刚到盛京就病了,盛京不比南州暖和,宋卿当心自个的身子,忠勇侯还在狱中等着见世子啊!”

五皇子笑吟吟负手而立,身量虽不及太子挺拔,却自有一派清风朗月的气度。圆润的杏眼微弯,未语先带三分笑,连蟒袍上张牙舞爪的螭纹都被他穿出厂分亲和。

“宋世子这是怎的了?“他温声上前,扶起宋昭,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帕子,“快擦擦脸,天寒地冻的,小心把冻着脸,"话音未落,帕子却被太子玄氅扫落在地。

“多谢淮王殿下。"宋昭急忙谢恩起身。

“阿宴,几日不见,你怎么又瘦了?"袁子昂也凑在近前,小声嘀咕道:“叫你在家等消息,你怎么跑到刑部来了,淮王殿下答应带你去见见侯爷,你快去收拾一下,等下我们就去。”

“不知皇兄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刑部如今是臣弟奉旨观政,皇兄既来,当知会臣弟一声。"五皇子上前半步,笑意不减,杏眼微弯,“倒显得臣弟…怠慢了。”

太子萧钺玄氅未动,下巴轻抬,“五弟既知是奉旨观政,"他眸色森寒,一字一顿,“就该明白,孤,即是旨意。”

淮王面上笑意未减,唯有袖中青筋暴起的手指出卖了情绪。他垂首时,杏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再抬头仍是那副温润模样:“太子殿下教训的是,是臣弟僭越了。”

姚大人这时进来,恭敬道:“太子殿下,今日会审还有一个疑点,请殿下移步后堂。”

萧钺转身时眸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宋昭身上,却见她半个身子隐在袁子昂身后,俯首而立,葱白的手指,却紧紧攥着刚刚那方被他拂去的雪白帕子。

阴湿牢房里,宋昭终于见到了父亲,那个曾经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今两鬓如霜,蜷在霉烂的稻草堆中。唯一的光亮,是从高窗漏下的寸许月光,正照在他腕间溃烂的镣铐伤处。

“阿爹…“她喉头滚了滚,竟哽住说不出话。宋元琅猛地从稻草堆中抬头,枯瘦的手腕镣铐“哗啦"作响。“小七?!"他踉跄扑到铁栏前,又惊又怒地压低嗓音,“这是死牢!你…话未说完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女儿。牢墙火把忽明忽暗,照不到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立着一袭玄色蟒袍的身影。太子萧钺轻轻捻动手上的玉扳指,静静地瞧着牢房中那对“父子”。“小七?七娘?"萧钺暗暗咬牙,芙蓉巷的花架下她说她叫七娘,是腊月初七那日生的,竞是真的吗?没有骗他?

他恨她的欺骗,本以为崖底的一场大火,会斩断他在南州的一切,却转头收到索江的消息一一芙蓉巷一把大火,竞将叶府和叶七娘一同抹杀了。她比他更心狠,更懂得拿捏他的心,无论是拿着灵草故意去而复返,还是药引,本质是挟恩利用罢了。

原以为他回到京城,就会忘了南州的一切,可每当更漏滴尽时,枕畔总会浮起那抹倔强的身影,她顽皮地伸手接屋檐下的雨珠,她拿着枕头说睡不着,她情动时绯红的耳垂和柔弱无力的腰……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被南州女子下了情蛊,否则不会怎么都忘不掉,怎么都挥不去,深夜梦境中,日日侵扰着他,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唐大夫分明说过,半月散之毒已清,可萧钺却觉得那毒性早已渗进骨髓,令他疼痛难当。

直到索江第二封密报传来,忠勇侯世子在芙蓉巷大火之夜,突然昏迷了七日。蹲守在侯府七日后,见到了巫医从侯府而出,随即出城进山,不见了踪影。索江只得再次返回侯府,却震惊地发现宋世子竞与叶七小姐生得八分相像。萧钺专门让人去寻宋世子的画像,如今就藏在他的卧房。他向父皇进言,宣忠勇侯世子入京觐见,这一次,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再点一把火,抹杀掉宋世子的一切。

“七娘,你终于来了,这次,但看你如何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