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错(1 / 1)

度芙蓉 栖云岫 3229 字 4天前

第50章姻缘错

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仿佛幼时在学堂上,夫子突如其来的点名,让宋昭如芒在背。更让她惊诧的是,他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讳地召她同行,,他们的闲话还不够多吗?“小宋大人,太子殿下唤你。”

袁子昂用手肘轻轻推了她一把,压低的声音里似在提醒一-她如今是太子舍人,是有官职在身的人。

宋昭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慌忙抬头,正对上萧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太子负手而立,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让人看不出喜怒。

宋昭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恭敬地拱手:“臣遵命。”太子看了一眼宋昭腰上的青云逐月同心佩,眉头微蹙,转身朝宫门走去,玄色大氅的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摆动,在积雪未消的宫道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宋昭深吸一口气落后半步跟上,靴底碾过青砖缝隙里的薄冰,发出细微的脆响。

侍从们远远缀在十步开外,垂首屏息,连脚步声都刻意放得轻了。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颤,惊起几只栖在朱墙上的寒鸦,黑羽掠过绯红的宫墙,像几滴墨汁溅在胭脂上。

转过影壁,梅园的景致骤然映入眼帘。

满园红梅似火,在冬日的苍白里烧出一片灼灼的艳色。枝干如铁,花朵却娇艳欲滴,风过时落红成阵,恍若下了一场血雨。萧钺忽然驻足。宋昭收势不及,险些撞上他的后背。“为何不戴孤送的玉佩。”他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宋昭左右一瞧,远处侍从们垂首而立,像一尊尊石像,连呼吸都敛去了。只得答道:“回殿下,那枚龙凤佩太过贵重,宋晏不敢。”说完,她悄悄抬头,却见萧钺望着红梅的背影,无比孤寂落寞。他伸手拂开一枝横斜的梅枝。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与殷红花瓣一触即分,几片梅瓣飘落在他肩头,玄狐大氅上点点朱红,像是染了血。“冷吗?"他又问。

宋昭目光垂落,答道:“回殿下,臣不冷。”“那为何昨日不回信?“萧钺突然转身,身后是怒放的红梅,他的脸色要比这满园冰雪还要冷上三分。

“殿下“她缓缓开口,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宋昭喉间发紧,一片落红恰在此时飘进衣领,凉得像把薄刃贴上了后颈。她下意识要抬手去拂,却见萧钺忽然逼近一步,带着凛冽的梅香与寒意。萧钺的手比她动作更快,微凉的指尖擦过她的颈侧,拈出那片花瓣时,在她肌肤上留下一丝凉意。

“不要说你不知其意。”

他将花瓣在指间揉碎,声音放轻,像含着一丝委屈,却又在尾音处微微下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白圭之玷,若玉有瑕,尚可琢磨,斯言之玷,若情露于纸,便是授人以柄。太子府耳目如刀,储君一言一行皆在天下瞩目之中。他递来空笺,是想表达他的心意,不可言,不可书,却比千言万语更重。古有情思寄丝帕,今有大梁储君递空笺,若换作其他女子早已欣喜若狂,可宋昭心中却似压了一块石头,让她进退维谷,喘不动气。宋昭抬眸时正对上他的眼睛。萧钺的眼底映着满园红梅,灼灼如焰,却又深得像是能将她吞没。他的指尖仍沾着花汁,殷红似血,在苍白的手指上格外束目。

“非是不回,”她轻声道:“是不能回应殿下,殿下是储君,当以国事为重,宋晏只是侯府的世子,将来……

她话音未落,萧钺骤然扣住她手腕,力道狠得几乎要捏碎骨节。她踉跄跌退,后背猛地撞上梅树老干,震得满枝积雪混着残梅簌簌泼落。“殿……下?“她仰头哽住呼吸。

萧钺另一只手已撑在她耳侧,俯身时腰间玉佩狠狠撞上她同心佩,叮当一声碎响。

他呼吸灼热,唇齿间溢出的字句却森寒刺骨:“侯府世子?“拇指重重碾过她腕间突突跳动的血脉,声音又低又缓,却字字如刀,“那南州躺在床上的那人,又是谁?”

宋昭浑身骤然绷紧,眼底戾气乍现,忽又化作一抹讥诮:“殿下既已查得这般清楚…

她逼近半步,染了梅香的衣袖扫过他腰间玉带,“何不现在就戳破我的身份?“尾音轻颤,像极枝头将坠未坠的残雪。萧钺倏地松了力道,心却似刀割般疼。眼前的女子美丽又倔强,总是反复无常,尤其是见到赫连信之后。

他昨日递出素笺后迟迟未收到回信,他便猜测,她的心意又回到了从前。让他如何拆穿她的身份?她女扮男装揭穿后,先不论有什么罪名,首先回归侯府大小姐的身份,那么,她与赫连信的婚约怕是马上就会履行。他怎会眼睁睁看着她嫁于旁人?绝无可能!她已是他的人,旁人休想染指一分一毫!

“这样也好,"萧钺忽然道:“那就陪在孤身边,做孤一辈子的舍人吧,我的小宋大人!”

宋昭拂落满肩残梅,敛衽一礼:“臣定会恪守臣子的本分,做好分内之事。”

话落,头顶传来一声冷笑。再抬眸,只见玄色蟒纹袍角在梅枝间猎猎一闪,那人已踏着满地落红绝尘而去,唯余一缕沉水香混着梅香萦绕不散。宋昭倏然垂眸,眼底蓦地腾起一片灼热,眼前梅影朱墙顷刻氤氲成模糊的血色。心口如遭箭镞洞穿,那痛楚来得又急又狠,竞教她不得不攥紧胸前衣襟才能站稳。

“少虞,你怎么在这,为兄到处找你,你这是怎么了?”庞文远这时从小径转出来,就看到宋昭脸色煞白地站在梅树下,便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他们今日进宫,因品级不高,身边侍从是不能带的。进宫后,会有太监或者宫女随侍左右。刚刚也不知是不是太子生气的缘故,宋昭身边竞然没有一个侍从在侧。

庞文远急忙从宋昭随身的荷包中掏出一颗护心丸,看着她服下,才算安了心。

“幸亏我来了,否则你倒在此处还不知道会怎样,这天寒地冻的,还是自个身子要紧,若是撑不住,向贵妃娘娘告个罪,提前出园也可。”庞文远后怕道:“你身子不适怎么不知道吃药,阿宴你可不能倒下,侯爷还等着你呢!”

宋昭缓了口气,“多谢表兄,我没事,今日万不能拂了贵妃娘娘的好意,我还能撑住。”

“那就好,走,带你去见见我的几个同僚,就是上次广福楼那些人。”“有劳表兄,正要去答谢诸位的仗义执言。”梅园深处的含香殿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窗外寒梅映雪,殿中却春意暗生,连案上那盏未饮尽的君山银针,也氤氲着温润的热气。萧钺走到门口,忽听得内间隐隐约约的调笑声,一把嗓子清凌凌地抛起来,像冰珠子溅在玉盘上,偏又缠着几分蜜似的甜腻:……陛下这般说,倒叫妾身无地自容了。”

他脚步猛地一顿。

地龙的热气从殿缝里钻出来,烫得他掌心发潮,可脊背上却爬过一道刺骨的寒。那声音他认得,是他的姨母,也是他的叔母,永安王妃薛迎春。珠帘后影影绰绰映出两道人影,梁帝的手正抚过案上一枝红梅,花瓣簌簌落在薛迎春摊开的裙裾上,美艳不可方物。殿内皇帝忽然轻笑一声:“这梅花妆好看得紧……更像你姐姐。”薛迎春伏身躺在梁帝的腿上,嗔怪道:“陛下心里眼里都是姐姐,可姐姐唯一的孩子,如今都及冠了,陛下还不为他择定太子妃吗?”“今日云霄宫那位设下赏雪宴,世家闺秀来的不少,陛下何不一道看看,为太子择选一二?若无合适人选,侧妃也可先行入府,太子孤身一人,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照顾,妾身替姐姐心疼太子。”萧钺的心忽地提起,他在去南州之前与陛下大吵了一架,就是为了他的婚事。

陛下让他在几位世家中选定太子妃,可他那时突然收到消息,阿娘身边的阿芜还活着,没有心思成亲,便趁机佯装与陛下不睦,私下南州。如今,他心心里住了一个人,断然不会接受其他女子,侧妃更不可能。萧钺刚准备出声,忽闻陛下开口,说起七年前的一件秘辛,顿时惊得站住了脚。

永庆帝叹了一口气,与薛迎春低语道:“说到婚事,朕当年曾为他谋求过一桩婚事,可惜那孩子福薄,婚事还未敲定,她便失踪了,至今还未寻回来,元琅至今都在埋怨朕,他那么宝贝那对姐弟,是朕当年操之过急了。”“陛下说的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薛迎春忽然抬头问。“正是,“永庆帝无不可惜道:“那年元琅一家进京,朕在宫中设宴,宋世子小小年纪却见识不凡,且胆量过人,言谈中得知他还有一位胞姐,更是蕙质兰心,便有心与元琅结亲。不谈兵权,单是有位太傅嫡女的母亲,那孩子定不会差。”

“可惜啊,上元节出了事,哎!”

宋世子的胞姐,不就是如今女扮男装的七娘吗?门外的萧钺手指震颤,若没有上元夜那场刺杀,七娘是不是早已成了他的太子妃…

他猛地望向院外,梅园中影影绰绰,不知那个纤瘦的身影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