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谱(1 / 1)

度芙蓉 栖云岫 2627 字 4天前

第51章鸳鸯谱

暖阁里,庞文远和同僚谈论诗词歌赋,不远处还有不少世家公子玩投壶。尽管放着几个炭盆,四周围着厚厚的帘子,可终归有些冷。宋昭拢了拢狐裘,心不在焉地喝着茶,目光透过窗子,看到梅园中几家闺秀朝暖阁张望的身影。

突然众人哄笑声起,原来是镇远侯世子输了,红着脸出了暖阁,要与第一个碰面的小姐搭话,众人呼啦啦跟着挤在窗边起哄。宋昭躲闪不及,被人撞了一下,她踉跄倒退两步,斜刺里伸过来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这才站稳。

“多谢,"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躲开那只大手,一抬眼,却发现是赫连信,正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想什么呢?可是身体不适?”

赫连信上前一步,自然地摸了摸她的手。

“怎么这般凉?忘带手炉了吗?”

“无妨。”

宋昭急忙将手掩在狐裘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叫了一声大人,道自己不冷,便打算搪塞过去。

庞文远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丢下同僚,走来与赫连信寒暄。“那日多谢大人,不顾自身安危下河救人。“庞文远道。庞文远想法很简单,赫连信初入京都就得陛下赏识,别看他如今是小小的皇城司指挥使,却都是陛下的亲信,且他叔父是钦天监的监正,又深得陛下信重,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赫连信躬身一礼:“庞兄不必客气,称呼在下子诚即可,我与少虞有旧,救人理所当然。”

庞文远颔首,叹息一声:“是啊,若非变故,我们早已是一家人了。”“表兄!”

宋昭忽然出声打断了庞文远,眼底神色莫名。庞文远只当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想起了失踪了的胞姐,讪讪地转移了话题,“子诚啊,不若你陪少虞到梅园走走,开宴还有半个时辰。”梅园下三三两两的人影,各自拿着梅枝小声交谈着。宋昭跟着赫连信,踏着厚厚的积雪,朝梅林深处走去。“还冷吗?“赫连信低头问她,随手将挡在他们前面的梅枝拨开,“盛京比南州冷,你还适应吗?”

宋昭摇了摇头,人在梅园下走了一圈,身上也暖和了些,答道:“还好。”赫连信道:“听说今日陛下也来了梅园,不知会不会同我们一起赏梅。”宋昭耳朵一动,若能见到陛下,那父亲的事,是不是就可以问一问了。“阿宴,原来你在这儿!”

袁子昂踩着积雪绕过横着梅枝的小径,笑着朝他们走来,身前是五皇子,还有三五个世家子弟。

“微臣见过淮王殿下。”

“平身吧,"淮王抬了抬手,笑意温润,目光在宋昭身上停留片刻,道:“几日不见少虞,怎的又瘦了?”

她低声道:“劳殿下挂念,不过是近来着了风寒,无甚大碍。”淮王眉头微蹙:“天寒地冻,你身子骨本就单薄,还落了水,是该好好养养。今日我新得了一株天山雪莲,明日给卿送去。”宋昭因落水一事联合庞府参倒了陈六的父亲,连带着淮王也被陛下申饬禁足,淮王现在竞对她毫无芥蒂?

宋昭心心思急转,声音清冷而克制:“殿下厚爱,臣愧不敢受。雪莲珍贵,臣不过小恙,调养几日便好。”

淮王眸色一沉,却仍不退让:“本王赏出去的东西,从无收回的道理。你若不用,便扔了罢。“他语气淡淡,却字字如钉,“还是说……宋大人连本王这点心意,也要推拒?”

宋昭抬眸,对上淮王深邃的目光,终是垂首行礼:“臣……谢过殿下。”袁子昂从旁道:“阿宴落水,都是陈六仗着殿下横行所致。殿下心里过意不去,阿宴你就安心收着吧,天山雪莲也不是多么名贵,听说宫中有一株九叶灵芝草,那才珍贵。”

宋昭蓦地望向袁子昂,宫中有九叶灵芝草?袁子昂挠了挠后脑勺,看向赫连信,“不是吗?赫连大人,我记得是你进献给陛下的吧?”

几双眼睛齐刷刷望向赫连信。

他从容不迫道:“回殿下,是有一株灵草。前几日臣追踪流寇到灵山脚下,偶然在山崖下所得。”

淮王身边一人讥诮道:“你如何识得灵草的?还特意挖回来进献给陛下?”人群中发出几声轻笑,大抵是不耻他这种谄媚的举动。赫连信却不以为然:“诸位有所不知,子诚年少时曾随叔父在外游历,不幸被毒蛇咬伤。叔父寻得一株形似灵芝的药草,却有九叶。”“情急之下,喂子诚服下此药,才得以脱险。事后方知此草乃是九叶灵芝草,是解毒圣药。”

众所周知,赫连信的叔父钦天监监正,进宫前曾经四处游历,偶然与梁帝在宫外结识,凭借观星的本事和稀奇的经历,打动了梁帝,后召去了钦天监。众人对赫连信的这套说辞深信不疑,赫连信则暗暗留意宋昭的神情。通过种种迹象,赫连信基本确定,那日在南州打探茶苑的就是太子萧钺,中了他的半月散还能活着的,只能是服用了九叶灵芝草。他猜测宋昭是因此与太子纠缠不清,遂准备一株九叶灵芝草进献梁帝,然后试探宋昭,一举两得。

宋昭看似面不改色,微微颤动的手指却泄露了她的心事。她拢袖而立,指尖在袖中无声地蜷紧,又缓缓松开,像是要将那抹不该有的动摇碾碎在掌心。雪光映着她清冷的侧脸,连呼吸都凝成白雾,散得悄无声息赫连信的目光落在她藏于袖口的那截手腕上,苍白的皮肤下,淡青血管隐约可见,似一根易折的冰枝。

夜幕降临,宴席设在疏梅殿,殿内灯火煌煌,金兽吐香,丝竹悦耳,歌舞不断。

贵妃端坐在鎏金鸾座上,鬓边垂落的赤金累丝凤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钗首衔着的东珠在烛火中流转着温润的月白色光晕,映得她眉间花钿愈发鲜艳夺目。

左右分席的案几旁,贵女们团扇遮面,带起阵阵暗香,却掩不住席间暗涌的试探目光。

殿内各家贵女和世子公子竞相献技,案上温着的青梅酒腾起袅袅白雾,被殿外飘进的寒风一吹,消散得无影无踪。

陛下并未出现。

宋昭心中失望,敛衽跪坐在淮王身侧,青玉簪映着苍白的脸色。一侧的袁子昂轻笑一声,探过头小声道:“阿宴这般心神不宁,可是在等什么人?“说着朝上首努了努嘴。

宋昭顺着他的目光去瞧,发现淮王上首的位置空空如也,太子殿下也没来?她从梅园进殿,一直想着宫中那株九叶灵芝草,竟没发现萧钺不在,他是走了,还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

宋昭横了袁子昂一眼,盯着献舞的贵女,揶揄道:“袁兄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待会别忘了指给少虞看。”

袁子昂的脸腾地红了,连连否认道:“我哪有看上的姑娘,今日是为几位皇子公主,也不知会不会有太子妃。”

宋昭倏地沉默下来。

丝竹声暂歇,献舞的贵女得了贵妃赏赐退下歇息。殿内倏然一静,只余金兽炉中梅香袅袅。贵妃身侧的总管太监上前半步,拂尘一甩,尖细的嗓音穿透殿宇:

“哪位是忠勇侯世子?”

席间低语骤停,数十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宋昭指尖一颤,青玉酒盏在案上轻轻一晃,溅出半滴残酒。她迅速整衣而起,行至殿中-央。

“微臣宋晏,参见贵妃娘娘。"她俯身跪拜,额头触地时,冰凉的金砖映出她紧绷的下颌,“娘娘千岁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