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云暮日月转(1 / 1)

枕南柯 炩岚 3391 字 1个月前

第80章岁聿云暮日月转

乌云遮日,马车内光线昏暗,谢君迁坐在她身侧,气息温和,眸中却带着疏离之色。

他打量着谢苓,见她穿得厚实,眉眼舒展了几分,温声道:“小妹,这几日可好?”

谢苓点点头“回大哥,挺好的。”

谢君迁轻声嗯了,说道“最近刚上任,事务繁忙些,等再过些日子,我带你去置办些衣物。”

谢苓一愣,看了看自己半旧的缃色袄裙。

她的衣裙确实旧了些,样式也是几年前的,放在阳夏倒还好说,在建康城就称得上"破落″。

可现在要花银子的地方有很多,每一笔都得花在刀刃上,自是没有闲钱买些时新的衣裙首饰。

哪怕元绿那边的铺子已经开始有了进账,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谢苓沉默了一会,她没想到兄长会突然关心自己。十岁生辰后,他对自己冷漠起来,甚至还隐隐有些厌恶。可惜她那时发了高热,并不记得长姐和他突然开始疏远自己的原因。她不是没问过,长姐每次都不耐烦打断自己,而兄长则是一言不发离开。思绪纷乱,又转瞬回笼,谢苓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兄长的好意。谁不希望得到亲人的疼爱呢?

她垂着眼眸,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感受到起伏酸涩的心绪,她心中不由自嘲,就一点小恩小惠,她也太容易感动。

兄长现在开始莫名关心自己,那以前的那些横眉冷对算什么?梦里的指责怒骂,冷眼旁观,又算什么?

良久,她整理好心情,才笑着抬眼道“多谢大哥关心,你也要为自己多置办些。”

谢君迁颔首,目光落在缩在角落里,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白檀,口中忽然溢出声微不可查的轻笑。

又像是哂笑。

谢苓打量着二人,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古怪。她斟酌片刻,问道“兄长可是认识白檀?”话音落下,见白檀身子僵了一下,头低得更低了。谢苓这下确定二人确实认识了。

谢君迁倒也没隐瞒,清隽温润的面容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的…

路人罢了。”

他凝视着白檀,忽然瞧见她蓬乱的乌发下,露出一小块白皙的肌肤,上面有些扎眼的红痕。

谢苓莫名觉得自己兄长好像突然有些生气,虽然面上还是温和端方的模样,但气息却冷了好多。

不等她说话,对方就先开口了。

他道“小妹先回府可以吗?”

“稍等我去见家主,顺便把她送回留仙阁。”谢苓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点了下头道“大哥自便。”她将披风系好,起身弯腰准备下去,衣摆就被人拉住了。她回过头,就看到白檀可怜兮兮,妩媚的眼里闪着祈求“小姐,别留下我。”

“我不认识他。”

谢苓看了眼兄长,决定不掺和这俩人的事。她将衣摆从白檀手中拽出来,说道“我在留仙阁等你。”想了想后,又怕兄长对白檀做什么,于是道:“大哥,记得一定要把人送回来。”

谢君迁抬眸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谢苓看了眼有些发抖的白檀,扶着雪柳的手背下了马车。天上又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冷风一吹,便不受控制地拍打在她的面颊上,激起一股冷意。

谢苓用手拂掉肩膀上的雪花,看了眼马车,朝侧后方撑伞的雪柳道“回吧。”

待走到谢府门口,不知是不是错觉,冷风似乎夹带着一声极其微弱的鸣咽,飘入她耳中。

谢苓停下脚步想细细再听,便什么也听不到了。那声鸣咽,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回去,戛然而止。她看着雪幕里有些模糊的马车,淡淡收回了视线,头也不回进了府。大

回到留仙阁后,她稍微倚在罗汉榻上看书,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白檀就回来了。

倒是没见到兄长。

她示意白檀坐到炭盆跟前暖暖,一抬眸,就看到了对方有些红肿的唇瓣。下唇上还有一道小口子。

“你嘴怎么了?”

白檀啊了一声,用手指碰了碰唇瓣,表情有些奇怪"“没…没什么。”“不小心咬破的。”

谢苓哦了一声,若无其事收回视线,翻了一页书。看来这白檀,和兄长关系不一般啊。

她忽然想起来白檀老家是荆州武陵郡秋水村的。那个村子,她曾在谢珩的舆图上看到过。

似乎就在武陵郡和长沙郡的交界。

而兄长待了一年半的麓山书院,正在长沙郡。或许两人就是在这期间发生过什么。

琢磨了一会,谢苓心中对白檀更加警惕了。先是故意撞到她身边,不顾一切卖身都要留下,又莫名跟兄长有瓜葛。怎么看都不简单。

她忽然想起谢珩在山寨是提醒过她,让她离白檀远点。谢珩难不成知道些什么?

谢苓压下心头的疑惑,将书卷放在一旁,对屋内的侍女道:“带她下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

“暂定三等侍女,按规矩安排好住处。”

“记得去跟李管家报备。”

小侍女恭敬称是,将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白檀带了出去。谢苓望着窗外的落雪,手中的书久久都未翻动。前几日禾穗已经正式认了谢夫人做干娘,并且搬到了离延和堂不远的云霞院。

搬走后,禾穗再未来找过她。

她让雪柳派人盯着,报信的人说禾穗并未做什么,只是每天去谢夫人那晨昏定省,其余时间都在屋里绣花睡觉。

看起来并没有要谋划报仇的意思。

谢苓摸不准禾穗的情况,决定静观其变。

总之只要不妨碍到她,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腊月二十五那场戏,她必须唱好,唱完。布局了那么久,绝不能功亏一篑。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

日子一晃,就到了十一月三十,再过一月,就又是一年。虽说这些日子都再未下雪,但天气却愈发寒冷。谢苓畏寒,也就没怎么出门,成天窝在榻边看书写字,要么就处理铺子上的事情。

今日她依旧是无事可做,索性命白檀和雪柳摆了棋桌,一人对弈。谢珩已经去荆州一个月了,建康这边每隔十日便会有消息传来,谢苓听了个大概。

无非是说他神机妙算,雷厉风行,悄然降临荆州后,暗中搜罗了其中不少官员的贪污证据,随后将那些贪官污吏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到三天就把荆州风气肃清。

查处干净贪官,紧接着便是赈灾和重建,以及镇压剿灭周边蠢蠢欲动的山匪。

听闻差点纳了白檀的那位治中从事,就是荆州真正的地头蛇。他被查处后,从他府中搜出了近千两黄金。谢珩先斩后奏,用那些钱在其他州购置了不少赈灾用的东西。还以工代赈,提出百姓主动参加重新修建房屋的路面的,每月可领一定数目的俸钱。谢苓不免感叹,谢珩这人虽是伪君子,做事也狠辣无情,但对百姓,他确实称得上一句爱民如子。

也确实有经天纬地之才。

算算日子,他腊月中旬应当就回来了。

除此之外,有件事一直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二十天前,她同时收到了谢珩和谢则的来信。谢择倒是没说什么,无非是些日常的关心,还说要正月回来要给她带礼物。谢珩就有些奇怪了,信上说让她多参加些宴席,多露面,赚些好名声。甚至给让黑鳞卫给她送了一箱银子和一小箱金元宝,加起来有三千多两。谢苓不敢动这笔钱,想着等他回来就还回去。但谢珩提出的要求她不能不做,毕竞他派了人盯着自己。于是这半个多月,不知为何有七八个贵女给她递帖子,不是赏花宴,就是围炉煮茶,或者踏雪雅集。

她一个都没拒绝,通通参加。

这些宴会无聊是无聊了些,但确实有好处。譬如她跟长公主见了面,并且在秦璇和兰璧的耳边风下,成功留下了好印象。

正想着,就见雪柳急匆匆推开屋门进来,说道“小姐,长公主昨日给谢府下了帖子,说是请府里几位年轻女郎,未时去城郊的金谷园雅集。”“但这消息被二小姐扣下了,奴婢方才偶然遇见五小姐的贴身侍女,才听她说起这事。”

说着她跺了下脚,低声愤愤不平道“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想让长公主厌恶您。”

谢苓起身,笑道“还有一个时辰,来得及。”“还不快来替我更衣。”

雪柳称是,赶忙给谢苓梳头更衣。

主仆二人匆匆收拾利落,将白檀留在院中,朝仪门去了。等到了仪门处,其他人都已经乘马车离开了,只剩下赵一祥还搓着手在原地等待。

见谢苓走来,他赶忙迎了过来:“问苓娘子安。”谢苓颔首应了,问道:“其他人走多久了?”赵一祥一边扶着谢苓上马车,一边回道:“两盏茶了,二小姐走之前说,让您别着急,她会跟长公主说明缘由。”

谢苓冷笑。

说明缘由?分明是煽风点火,想让长公主对她产生误解。她就不明白了,谢灵音为何非要与自己作对。同是女子,何必争锋?

谢苓坐入马车,吩咐赵一祥道“尽量快些,一个时辰内要到金谷园。”只听得帘子外传来赵一祥胸有成竹的声音“得嘞!苓娘子您坐好。”“小的知道一条小路,半个时辰就能到。”谢苓刚想应,忽然心头一跳。

她道“不走小路,官道一个时辰能到吗?”赵一祥“啊?”

他想问为什么不走近路,又意识到主子的决定哪里是他一个小奴才能质疑的。

于是回道“应该能,奴才尽量。”

谢苓嗯了一声,便靠在车壁上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