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黑夜猎杀明月魂
谢夫人睨着谢苓,彻骨的恨意如同阴云一般凝聚在她眉眼之间。“诬陷?”
“那我便叫你心服口服认罪。”
她冷笑吩咐一旁的溪和“将厨房和杂物房的管事,还有她那个叫雪柳的侍女,一同带过来。”
说完,她深深看了眼谢苓,快步走回了屏风后。溪和福身称是,转身出去了。
屏风内传来御医焦急而低声的探讨,时不时有人出出进进。谢苓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明明碳炉温暖,可她却感受到了透骨的寒冷。第一次,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棘手。
她知道,若不能脱罪,谢夫人真的会杀了自己给谢灵玉赔命。到底是谁,能铺这么久的局,甚至知晓她找了哪些材料去粘补玉连环。分明留仙阁,都是谢珩的人。
谢珩没必要害自己。
那么这府邸,又有谁能把手伸入谢珩的领地呢?谢苓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初到建康时,她跟谢珩曾有个误会一一谢珩请了两个女先生教她八雅,却被人插手,更改成教她淫词艳曲。
虽说后来谢珩解决了这件事,但始终未曾告诉她究竞是谁做的。谢苓隐隐猜测,这两件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或许是同一人所为。她暂且猜不透这人的目的,甚至也想不到这人的身份。唯一能确定的,是幕后之人的身份,在建康城,乃至整个大靖,都不会低。不然也不会把手伸到谢珩那,还能安然无恙。若是谢珩在,她或许就能知道是谁了。
可惜,等他从荆州回来,说不定自己已经埋骨坟地,命散魂消。她快速转动着脑子,试图从乱麻一样的思绪中抽出一条能用的线来。片刻后,她将目光定格在了谢灵音身上。
方才在院落里,谢灵音的目光充满着恶意,她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幸灾乐祸。
但刚刚细细回忆,却发现谢灵音的幸灾乐祸里,似乎还有着得意。这里面…会有谢灵音的手笔吗?
谢苓垂头跪在地上,烛火的光在她受伤的侧颊映出一道暖晕,长睫下的杏眸里,泛着冷芒。
她打定主意了。
不管这件事同谢灵音有没有关系,都必须要跟对方有关系。之前山匪那事,她本就没打算轻飘飘放过对方,想着日后一步一步把她收拾了,结果没曾想刚回府里不久,就出了这档子事。白檀那边,她已经交代好了,若是自己一时半会行动受限,就立马把针对谢灵音的计划提前实施。
好转移谢府之人的一部分注意力。
现在白檀,应该已经到长公主府求见兰壁了。兰壁…还欠自己一个人情,那次在兰居时,帮其逃脱林华仪谋害的人情。若不是事态紧急,她是不愿意轻易动用这的。现在要做的,就是揽下所有罪责,让雪柳脱身,好给白檀传些话。至于为什么不考虑兄长…
谢苓对自家人一向不抱希望,更何况,兄长前日就奉命前去邻郡办事了。还有唯一懂药理的禾穗,也在十天前被谢夫人送入女学,学习八雅和女诫。幕后之人算准了此时此刻不会有人救她。
须臾,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冷风从半开的门扇灌入,很快又被斩断在屋外。厨房和杂物房的管事,以及雪柳都被人押跪在她旁边,谢苓侧头去看,发现两个管事皆带着手铐脚镣,应该是刚被人从府中的地牢里提出来,身上还受了刑。
她跟雪柳对视一眼,微不可查点了下头,示意对方安心。溪和在碳炉跟前站了站,把身上的冷气去了,才提步绕过屏风,跟谢夫人禀报情况。
很快,谢夫人就出来了。
她坐在溪和搬来的圈椅上,冷声道:“你们自己跟她说。”“好叫她死了这条辩驳的心。”
两个管事伏在地上颤抖不已,连声称是,随后开始交代事情经过:“两个月前,苓娘子命雪柳前来厨房熬制了些鱼缥,又问杂物房磨了些玉粉,说是要做些粘玉连环的胶体。”
“听闻是给七小姐粘玉连环,奴才们不敢耽搁,很快就帮苓娘子弄好了东西。”
“只是…”
那两个管事说了一半,突然开始结巴起来,脸上的汗液混合些凝固的血,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只是…当时熬制鱼缥时,雪柳还给了我们一小包白色的粉末,说是做胶体的原料。”
“奴才不懂这些,于是将那东西混合进了熬制中的鱼缥中。”说完后,管事将头抵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夫人,奴才们是真不知道那是毒药啊。”
“奴才们也是被骗了!”
一旁的雪柳听完瞪大了双眼,随即怒声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给你毒药了?”
那两个管事也一脸怒火,回怼道:“不是你是谁,那包了药粉的纸,我们已经交给夫人了!”
谢苓在一旁听着,眼底的神色越来越沉凝。背后这人,太嚣张了。
居然收买府里的管事,捏造莫须有的罪名。只是这证言,分明漏洞百出。
谢夫人不是蠢人,她不可能听不出。
雪柳和管事又吵了几句,就被溪和呵斥着闭上了嘴巴。谢夫人盯着谢苓,说道“你可认罪?”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冷风簌簌,吹地檐上铃铛泠泠作响。谢苓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面容狼狈,发丝凌乱,脊背却依旧挺拔如松。
她迎上谢夫人充满恨意的眸子,一字一句道“谢夫人,我不认。”谢夫人怒极,一掌拍在扶手上,倏地站了起来。“冥顽不灵!”
谢苓道“谢夫人,没有人会蠢到当着别人的面下毒,还留下下毒的证据。”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管事,又道“也不会有哪个正常人,会把一张小小的废纸,保留两个多月。”
“除非…一切都是两位管事捏造的,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那两个管事瞬间白了脸,厨房的那位急道“那张纸我当时随手丢在碗柜缝隙了,是夫人问话时,我才想起来。”
“不是我刻意留下!”
谢苓冷嗤一声,看着管事道:“那你说说,我为何要当你的面下毒留下证据?”
那管事支支吾吾,眼神躲闪“这…这…
“或许就是你蠢呢?谁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证据。”谢苓没有再理睬他,而是转向若有所思的谢夫人,俯身叩首,真挚道“谢夫人,我没有理由害玉娘,请您明查。”
“最好能查查毒药的来源。”
上好的宝相花纹锦鞋缓步走进,停在了她的身前。她听到谢夫人因厌恶而咬牙切齿的声音。
“还在狡辩。”
“你当本夫人未查毒药源头,就给你扣莫须有的罪名吗?”“早在一个时辰前,本夫人就命人在走访搜查了建康城所有的药铺。”“最后在城西一家不起眼铺子的账单上,翻到了你买合苏散的记录。”苏合散,本身性微毒,但若是长期接触,则会影响到心肺,呕血不止,直至死亡。
这病她听禾穗说过,治是能治,但会终身咳血,一直虚弱。本来还对谢夫人有所怀疑,但如今一看,此事不可能跟对方有关系。谢夫人很爱谢灵玉,不会如此伤害自己的女儿。谢苓闭了闭眼,心底一片冰凉。
背后这人,准备太充分了。
或许有漏洞,但这些漏洞不足以让她立刻洗刷冤屈。她沉思片刻,余光看到脚步匆匆端水出去的侍女,忽然灵光一闪。谢苓抬头仰视着谢夫人,说道:
“谢夫人,若真是玉连环害了玉娘,那玉娘贴身伺候的侍女,想必也会中毒。”
“毕竞玉连环都是侍女负责收拢。”
“可从方才我发现,玉娘身边的侍女,一点中毒的迹象也没有。”“这里面,怕是有蹊跷。”
“还请您给我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说完,她双手交叠在前,俯首叩头。
她听到谢夫人浓重的呼吸在头顶响起,一声一声,交错着她砰砰乱响的心跳声,像是一道催命符。
良久,才听到谢夫人再次开口:“将人关押进密室。”“继续深查。”
闻言,谢苓松了一口气。
她继续道“还请谢夫人放了我的侍女,此事与她无关。”见谢夫人无动于衷,她又道:“雪柳不是奴籍,也未签契,是自由身,还请您将她放出府去。”
“若后面真查出跟她有关,再交给官府处置也不迟。”此话一出,谢夫人顿时沉了脸色。
她没想到谢苓居然敢威胁自己。
但她确实没有资格把一个自由身的百姓关押在谢府。关谢苓,那是她谢家自己的事,旁人也不会置喙。但私自扣押老百姓,若是被王氏和皇帝知道了,那便会被拿去大做文章。她目光像含了刀子,上上下下剐着谢苓,最后只吐出一句“放人。”压着雪柳的婆子只好松开了雪柳。
雪柳红着眼眶,咬着牙看了眼自己的主子,狠狠用袖子抹掉眼泪,头也不回冲出了屋门。
身影很快就被洋洋洒洒的大雪吞没。
谢苓朝谢夫人道了谢,略微放松了些。
只要谢夫人愿意给她这个机会,自己再用谢灵音的事拖延一二,迟早会查清真相的。
她被身后的婆子扯住手臂拉起来,推操着往外走。屋外雪意越来越浓,方才站着等玉娘消息的众人,早都回了自己院子。包括那个“爱妻如命"的谢家主,也不见身影。她回过头,越过婆子们裹着厚袄的身躯,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屋内忙忙碌碌的身影,隐约间听到了谢夫人一声一声,带着泪意的呼唤。谢夫人,很爱玉娘。
谢苓不免想,上辈子她死后,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兄长,是否有过一瞬伤心。
或许…没有吧。
她转回头,迎着片片雪花,被婆子推着踏上漆黑的小路。寒风呼啸,莹白的雪在地上、瓦片上虚虚堆着,她口鼻呼出的热气,一点一点飘上去,在她的眉睫上凝结成霜,遮住了本就不清明的视线。“倒霉催的,大下雪天的还得去地牢送人。”“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她,老娘早在家里炕上窝着了。”“都怪这贱皮子,等她被处置了,老娘高低得看着她尸体被狗吃。”身后的婆子一个劲骂着,几乎是两步一推,三步一啐。谢苓身上的衣裙单薄,她被冻得浑身发麻,几乎没有知觉。那掩埋的雪下不知何时多了个石块,婆子朝她肩膀一推,她便侧摔到了雪窝里。
谢苓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半响都爬不起来。那婆子见谢苓没反应,用脚踢了踢,最后不耐烦的拽了起来。见谢苓脸被冻得青白,看着像是快要冻昏了,心里才有些慌了。“离地牢起码还得一盏茶,别没到地方人就被冻死了。”另一个婆子搓了搓手,跺着脚道:“夫人还没说处置她呢,死了咱们怕是交代不了。”
两人商量了几句,最后不情不愿把外头裹着的那件薄袄甩在谢苓身上。“麻烦精,赶紧穿上!”
谢苓咬了咬唇,艰难地抬起冻僵的手指,一点一点将薄袄裹在身上。这袄子上,还有着油脂味和汗腥气,十分难闻。但天寒地冻,她没有嫌弃的机会。
有的穿已经不错了。
身上暖和了些,谢苓走起路来,也没那么费劲了。很快,她就被押入了谢府的地牢中。
婆子将她交给了看守地牢的侍卫,便迫不及待从她身上扯走了袄子。冷意再次侵袭而来,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谢苓借着昏暗的烛火,看到地上满是陈年血污,她站在那,隔着绣鞋都几乎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
地牢虽不及外头冷,却也又湿又冷,阴风阵阵。她抱着双臂,被侍卫带着,走过弯弯曲曲的小路,最终停在一处铁门之前。铁链哗啦啦响动,侍卫拿着钥匙扭开锁子,将门推开后,掌心向上。“苓娘子,请吧。”
谢苓抿唇,踏入漆黑的铁门。
“眶当!”
身后的门被重重关上,将最后一丝光线阻隔在外。她摸索着,坐到了墙角,将头轻轻在膝头。温热的泪水,无声无息划过面庞,从下巴尖滚落至脏污的地面,溅起一小片灰尘。
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要害她呢。
她一个出身低微的女郎,有什么值得陷害的?谢苓不懂,也不理解,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手中无权。若是位高权重,谁还敢像今日一般污蔑她、欺辱她呢?谢苓争夺权势的心,从未像现在一般这么迫切过。她要权利,她要让自己站在最高的位置,让所有人都匍匐在她脚下。包括谢珩。
密室里是浓稠的黑,听不到一点声响,就连彻骨的冷,都带着黑暗的味道,令谢苓窒息。
她靠在粗糙的墙壁上,平复了心绪,抽丝剥茧般思索着这件事。谢苓被关了三天。
每天固定时辰,都有人打开门上的一小扇铁窗,给她递饭递水。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借机套几句话,了解点外面的情况。听地牢的看守说,谢夫人还在查,只不过一直没有进展。玉娘也已经被救了回来,但注定会落下一辈子的咳血之症。除此之外,看守十分惋惜而委婉的提醒她,至多再两日,若是再查不出东西来,谢夫人就拿她的命给玉娘赔罪。
谢苓倒是不怕自己会被弄死,毕竟白檀估计已经开始和兰璧行动了。只是为了不被有心之人怀疑,她迟迟不敢打探谢灵音的情况。算算日子,雪柳应该马上找机会来了。
谢苓接过看守手中的碗,柔声道“谢谢大哥。”那看守年纪不大,本就对谢苓心生怜悯,闻言摆了摆手,和气道:“不用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你快吃吧,一会我再来取碗。”
谢苓点了点头,看着对方把窗子合上,便端着碗,抹黑坐到墙角,将冰凉的饭菜一口一口吃完。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道刺眼的亮光再次照射进屋。她拿手挡了挡,就看到禾穗和雪柳焦急的脸。“小姐,我们来了!”
禾穗居然也来了。
想必是雪柳专门去女学报信了。
谢苓扶着墙站起来,顺着光走到铁窗跟前,低声问道“怎么进来的?”雪柳道:“白檀这两天摸准了看守换班的时辰,发现其中有个侍卫心肠软,便让白檀前去纠缠,想办法支开。”
“然后禾穗对其他看守用了迷香,我们才得以进来。”说着,她看到自家小姐苍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眼泪哗一下就淌了出来。她带着哭腔,问道:“小姐………
谢苓总觉得她们进来的也太过容易,不免有些担忧。但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哑着嗓子隔着铁窗虚弱一笑,压低声音道:“时间紧迫,说说外面的情况。”
雪柳重重点头,擦了擦眼泪,凑近铁门,耳语道“小姐你之前预料的不错,在谢二爷的运作下,谢灵音收买山匪之事被府衙压了下去。兰先生按照您交代的,设法拿到了谢灵音的那枚金钗,以及几个山匪的供词,然后昨日交到了王氏。”
“听她说,王氏那边已经开始以谢灵音随意丢弃御赐之物为由,弹劾谢二爷。”
“谢二爷因为这事快气疯了,将谢灵音抽了一顿藤条,然后关到了祠堂里。”
“听人说,谢灵音发了高热,身上全是血痕,谢二夫人心疼的要命,谢二爷也不让人请大夫,依旧关着。”
说到这,雪柳脸上出现快意。
紧接着,便有些担忧道:
“不过兰先生说,王氏的目的似乎不止这些,她担心这件事会脱离掌控。谢苓摇了摇头道“就是要脱离掌控才好。”那枚金钗,是皇室之物,她是故意让白檀偷的。为的就是先轻拿轻放,让谢灵音放松警惕,再在合适的时机,将这件事和这钗子,送到王氏手中。毕竞按大靖律令,皇家赏赐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处置的。之前长公主赐给谢灵音,谢灵音用其“收买山匪”,已经是大不敬。一般来说,这种事可管可不管,长公主自己懒得计较,但不代表王氏不会用这件事做筏子。
不管事情有多小,只要让王氏拿到谢氏的把柄,自然会不遗余力扩大这件事。
定然会以谢灵音丢弃损坏御赐之物为由,延伸到其他事情上,伪造些其他的罪名出来,扣在谢氏头上。
谢氏只要分出一点神去处理此时,自己就不至于被那么早处理。能活一天是一天。
她道“王氏那边你们暂且别管,这两天先去查一查各大药房苏合散的进货记录。”
一旁的禾穗提醒道:“阿婵姐姐,大部分药房不会用苏合散,因为这东西是拿来做养颜丸辅料的。”
谢苓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养颜丸,一般人买不起,一般的药房也不会制作。建康能有此地位的药房,为数不多。
她脑海中闪过几个铺子的名字,一一给雪柳说了。“着重去这几个铺子查。”
“记得,一定不要露出真实目的,想办法掩盖身份,千万不能让谢家的人知道。”
她隐隐感觉,幕后之人或许就是谢家人。
“还有,让你姐姐想办法,最好能借裴凛的手进宫,去太医院和御药房查查。”
雪柳牢牢记住谢苓的交代,含泪点头。
禾穗见两人说完话了,从怀里拿出个瓷器递给谢苓,说道:∵“阿婵姐姐,这里面是治风寒的药丸,一次五粒,每天三次。”谢苓有些怔然,没想到对方这么贴心。
她抿唇接下东西,郑重道谢。
两人离开后,那个年轻守卫又来了。
等他打开铁窗,谢苓便把饭碗递了过去。
谁知那守卫却不走,左看右看后,低声道“苓娘子,你可跟同伴商量好了?”
谢苓一愣,警惕地盯着对方,默不作声。
那守卫挠了挠头,露出讨好的笑:“实不相瞒,其实我是思环的表哥。”谢苓觉得这名字很耳熟,沉思了片刻,想起来这是林华仪身边那个被卖到云袖楼,又被谋害的侍女。
她神情松了松,就听守卫道:
“我听诏狱的兄弟说了,林华仪被揭露,林家倒台,有您一份力。”“我只是个小人物,也没法帮您申冤。”
“只能借着职务给您行行方便。”
谢苓不免有些感慨。
身居高位之人薄情寡义,出身低微的百姓却知恩图报。这看守,居然冒着被革职处置的风险,刻意放雪柳她们进来。她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来“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守卫看着少女明明身处囹圄,却明亮的眸子,心中有些震动。他摆了摆手,说道“您好好休息,有我会尽力帮您。”谢苓颔首。
对方便合上铁窗离开了。
又是三天。
地牢黑暗,时时刻刻都弥漫着污浊的血腥气,和腐朽的味道。若不是每天铁窗会打开,透进一会光亮来,她几乎以为自己失明了。这三天来,守卫会给她说些外头的消息。
譬如谢二爷因为谢灵音随意处置御赐之物被弹劾后,紧接着又有一百姓敲响了宫门口的登闻鼓,按律滚了钉板,吊着一口气见了皇帝,拿出一张百人血书,告发谢氏私藏金矿。
皇帝震怒,命三司会审,彻查此事。
现在谢珩不在,谢家主只能全权处理。
但谢家主能力手段皆不如谢珩,因此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只为脱罪。谢夫人作为主母,自然得稳定后宅,管好府里的人,以防有纰漏。如此一来,处置她的事,便被搁置下来。
甚至于他们忘了还有个人在地牢。
事情都按她的预料在走,唯独查苏合散一事还未有进展。那几个铺子都查了…就剩皇宫的太医院御药房。雪柳传来了话,说是折柳磨了裴凛好久,估摸着今天就能进宫了。能否洗刷冤屈,就看今日。
黑暗中感受不到时辰,谢苓不知在地牢里坐了多久。她双目一片黑暗,只猜测似乎还未翻过这天,或许已经到了晚上。越等待,越焦急,她身上又冷又疼,那日受了的伤,至今都未痊愈,甚至越来越痛,似乎是发炎了。
哪怕有药丸在,似乎也抵御不了冬日的寒凉。她动了动僵硬的腿脚,感觉头晕乎乎的,思绪越来越混沌,她抬起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感受到了陌生的滚烫。
身子还是没撑住,发热了。
“哗啦”
寂静的黑暗中,忽然传来铁链响动的声音。是铁门上的锁链!
谢苓猛地抬起头,朝铁门看去。
“眶当!”
铁门被一把推开,刺眼的光线瞬间挤进门内,叫谢苓睁不开眼。她抬手挡了挡,还未适应,就被人扯住手臂,反剪到背后,狠狠按在地上。谢苓心头一颤。
她挣扎着抬头,就看到谢夫人带着几个婆子,高高在上立在门口。“动手。”
声音无波无澜,眼神冰冷刺骨。
溪和手中捏着白绫,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那雪白的绫布,在脏污的地牢内分外显眼。她扭动着肩膀,嘶哑道“谢夫人,你为何杀我?”谢夫人冷笑着看她,却不愿多说。
只见对方一挥手,那道白绫就如同毒蛇,缠绕上了她的脖颈,猛地收紧。剧烈的窒息感传来,她被迫后仰着头,想用手扯住白绫。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不能死!
谢苓剧烈挣扎着,可关押了那么多天,又染了风寒,怎能挣扎得过身强力壮的婆子呢?
她被按在地上,被人用膝盖抵住后背。
头发被人扯住,强迫抬起了头,脖颈间的白绫越收越紧。肺腔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消耗,她几乎听到了脖骨脆弱的声响。剧烈的疼痛蔓延全身,手脚逐渐冰冷。
她恨恨地望着谢夫人雍容华贵的脸,用力吐出几个字“我…“不会…”
“放…过你”
谢夫人被那目光刺到,她心底传来恐慌,于是别过脸,眉头微皱厉声道:″没吃饭吗?!”
谢苓眼前发黑,手软软垂在地上。
她似乎看到了,看到了小时候,兄长和阿姐带她玩要的画面。看到了上辈子,烈火焚身的痛苦。
好像还看到了…看到了谢珩朝逆着光,朝她走来。死前的妄念罢了,谢珩还在荆州,怎么会来?“砰!”
就当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脖颈间的力道徒然一松。她软软摔在地上,瞪大了眼睛,费力仰起头,朝门外看去。雪白的氅衣逆光晃动,照亮了黑暗的地牢。她似乎看到,对方的靴面和肩膀上,还有着未化的积雪。谢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