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日常6(1 / 1)

枕南柯 炩岚 4451 字 18天前

第153章婚后日常6

沈苓拆信的手指轻颤,待一目十行看了上面的字眼,面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尽,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

沈昱扶住母亲,接过信来看了,那双和谢珩几乎一样的凤眼,透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这封密报上,说谢珩被箭矢贯穿前胸,已昏迷数日,生死未卜。他垂眸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低声安慰:“母亲,他不会有事的。”雁娘没看到信,但她聪慧机敏,通过众人的反应,猜出沈昱的亲生父亲出事了。

她不会安慰人,只起身站到一旁,有些担忧的看着二人。沈苓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她很快镇定下来,拍了拍沈昱的手背,“我知道。”

她和谢珩有子母蛊,平日里感觉不出什么,但谢珩若身死,子蛊也会死,她身体中的母蛊定然会有反应。

现在母蛊安安稳稳,也就说明谢珩目前还活着。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年关一过,又是新岁。

自打谢珩负伤,边关的急报来了一封又一封,虽说不至于接连兵败,但也隐约有了颓势。

沈苓心急如焚,一面担心谢珩的身体,一面又怕江山葬送在她手上。沈昱看出来母亲的焦虑,也跟着焦躁不安,平日里温和的脾性都差了不少,有时候难免会对宫人发火,甚至有几次无意间凶了雁娘。雁娘没有惯着他,当场就反驳质问。

沈昱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

他已经快及冠了,却还缩在母亲的羽翼之下,什么都帮不上。而那个男人十六时,已经政绩斐然,官拜尚书左仆射。现在又在有腿疾的情况下,为母亲、为大梁征战沙场,驱逐胡虏。谢珩可以,那他也可以。

雁娘看出了他的心思,没有阻拦,而是再三询问后,决心同他一起前往司州。

是日大雪飞纷,皇城一片素白,寒风敲窗。沈苓在御书房处理成堆的奏折,眼底青黑,面容消瘦。她几乎日日梦魇,要么就睁眼到天明,已经很长时间没睡过个安稳觉了,可谓是殚精竭虑。

太医院配的安神香,也没多大作用,禾穗送来的助梦丸,也没有用。雪柳看在眼里,心疼不已,绞尽脑汁想让沈苓放松心情,睡个好觉。她从膳食入手,亲力亲为,甚至去民间搜罗偏方,挨个试了再给沈苓用。可不论多管用的东西,到了沈苓者,都会失去效用。雪柳有时候就想,干脆弄点蒙汗药给主子用了,起码能踏踏实实睡一觉。可现在朝堂动荡,最是离不开人的时候,沈苓不能不顾一切“昏睡”。她看着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的沈苓,正准备上前劝对方休息休息,就听到门外传来通传声。

是沈昱来了。

沈苓听到声音,睁开眼坐正,目光落在窗外。沈昱一身天蓝长衫,外披白狐毛大氅,面色沉冷,步履匆匆。他身侧跟着雁娘,神色也十分严肃。

沈苓皱眉,心中有些不安。

二人推门进入御书房,细雪夹着冷风灌入门内,又很快被阻隔在外。沈苓拢了拢衣襟,让行礼的两人平身,并且赐了座。她打量着二人的神色,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着急忙慌的。”沈昱和雁娘对视一眼,齐齐掀袍跪地。

“儿臣请命驰援,望陛下恩准!”

沈苓愣了一瞬,随即怒不可遏。

她抓起书案上的奏折砸过去,沈昱不躲不闪,奏折尖锐的边角正中额头,顷刻间浮现出红肿。

沈苓没想到他就这么直挺挺的受了,又气又心疼。“沈昱,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战场是儿戏吗?那可是会死人的,你懂不懂!”沈昱脊背挺直的跪在那,笃声道:“儿臣没有胡闹。”他那双和谢珩几乎一样的眼睛,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沈苓,分外固执。“旁人能奔赴战场,儿臣作为大梁太子,自然也能。前些年儿臣不懂事,到处游山玩水,未曾为您分忧。如今大军压境,谢珩作为主帅又昏迷不醒,儿臣当担起太子的责任,挂帅驰援,稳定军心。”他双手交叠下压至冰凉的黑玉地面,额头贴在手背上,高声道:“望陛下恩准!”

沈苓闭了闭眼,她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身心俱疲。“给朕滚,此事休要再提。”

沈昱却执拗的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母子两就这么无声的对峙着。殿外西风狂卷,门窗被吹的啪啪作响,殿内温暖如春,雪松香自香炉中氤氲飘荡,丝丝缕缕。

安静跪在一旁的雁娘,忍不住出声道:“陛下,民女斗胆,请您恩准太子殿下的请求。”

沈苓对着姑娘一向欣赏,她叹了口气,温和了语气道:“不是朕独断,而是朕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若上战场出事,大梁的江山日后由谁来继承?”“他身为太子,怎能以身犯险?”

雁娘沉默了一瞬,深深叩头,直起身子后,鼓足勇气道:“敢问陛下,如今战况如何?”

沈苓皱了皱眉,回道:“败多胜少。”

雁娘又道:“那陛下觉得,我们的驱逐前秦的胜算有几成?”沈苓猜到她要说什么,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雁娘,昱儿,你们告诉朕,让一个从未领兵出征过的少年挂帅,胜算可会多?”“群臣是否会同意?边境那些马革裹尸的将士,又是否会同意。”她站起身,指着跪地不语的沈昱,平静道:“他沈昱自出身就被朕护在羽翼之下,从未受过苦和累,虽说独自闯荡江湖几载,武艺比常人要好,但…战场不是看武艺的地方。”

“你或许想说他熟读兵书,但战场瞬息万变,不是纸上谈兵就能打胜仗的。”

雁娘听了这些话,才知道自己懂得还是太少了。她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

窗外的雪光透进窗棂,映在沈苓消瘦苍白的面容上,沈昱看着母亲疲惫的脸,心中痛苦不已,恨自己为何不能早早就去军营历练,而是幼稚的闯荡所谓的江湖。

膝盖下的黑玉地冰凉刺骨,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儿臣想以监军御史的身份,前往战场。”

监军御史,历来在战争中途,由皇帝委派去,负责监察将领、审核军情,并且所有事宜直接向皇帝汇报。

沈苓这次没有拒绝。

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沈昱的人身安危能得到保障的同时,又能在边境历练。

若他有将才,说不定还能立下功劳,为他日后登基立威信。她道:“明日早朝,朕会力排众议命你为监军御史,并且让文武越作为副将随行。”

闻言,沈昱松了口气,叩首道:“谢母亲成全。”沈苓有些烦躁,她摆了摆手,冷着脸道:“退下吧。”沈昱站起身,又把腿跪麻了的雁娘拉起来,行至门口处时,忽然又回头,小心心翼翼道:“母亲,儿臣还想让雁娘随行。”沈苓有些无奈,她看向雁娘道:“你想去吗?若是不想,就安心留在宫里,朕不会让这小兔崽子强行带你去。”

雁娘受宠若惊,她慌忙拱手行礼,说道:“回陛下,民女想去。”沈苓看她不似作假,颔首道:“那便去把,只不过你二人还未成婚,要注意分寸。”

沈昱躬身道:“儿臣省得,会让雁娘以侍女的身份待在身边,不会落人口实。”

沈苓嗯了一声,抬手让二人退下。

元月十五,沈昱作为监军御史,到达谢珩和余有年所在的司州弘农郡湖县。到湖县时,天降大雪,雪粒子夹着冷风往人脸上拍。沈昱头戴兜帽,勒马立在城门前。

他眉睫结霜,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瞥见残破的城墙上斜插着半截军旗,碎布条在风里抽得噼啪作响。

不远处的护城河早已结冰,冰面上散落着断箭和碎甲,冰层下还隐约冻着断肢残臂。

绕是沿途见多了流民残况,沈昱心底还是难掩沉痛。雁娘御马停在他身侧,抿唇看着萧瑟的城郊,又看看伤痕累累的城墙,最终目光落在沈昱闪过沉痛的双眸上。

“阿昱,进城吧。”

沈昱回过神,点了下头,方抬起手,就见雪幕里钻出辆马车。“监军大人!"驶来的马车停稳后,里头滚出个青衣中年人,正是县衙主簿张旬。

他气喘吁吁奔来,冻紫的脸缩在狐裘里,“裴县令在正堂恭候您大驾。太子颔首,抬手示意身后随行的护卫入城。一路上,他目光扫过街边坍塌的屋舍,最终落在某处窝棚下。那有几个蓬头垢面的孩童,正蹲在墙根分食着烤老鼠。到达府门外,早早得了信的湖县县令裴宽,已经在门口侯着了。此人年过四十,个子不高,长得十分富态,身上那件深绿色的衫子被肚子撑起个圆弧,看着有些喜人。

裴宽堆着笑,躬身道:“监军大人辛苦,下官昨夜巡防偶感风寒,未能远迎……″

他说话时眼珠乱转,像是只肥胖的老鼠,在掂量着沈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子爷,有几斤几两。

沈昱睨了他一眼,说了句“无妨"便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随从,神色淡漠的由裴宽引至正堂。

堂屋内燃了炭盆,温暖如春,陈设竞是出乎意料的雅致。“军报说大将军中箭多日未醒。“沈昱摘下沾雪的兜帽,露出与谢珩如出一辙漆黑凤眸。

他入座,慢条斯理用帕子沾掉眉睫上融化的霜水,狭长的凤眼冷漠睨着裴宽,极具压迫感。

裴宽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谢珩那张令人恐惧面容。他咽了口吐沫,安慰自己那人已经昏迷多日,恐怕药石无医。

他控制住抖动的胖手,神色依旧有些惶惶:“军医说箭镞带毒,下官…”沈昱沉默不语,手指轻点膝盖,俄而站起身,对随行的文越武交代了几句,便转身往马厩去。

裴宽没想到这人什么也不问,说走就行,他愣了一瞬,立马提着袍角追来。雪地上被踩出凌乱的脚印,他气喘吁吁道:“城西大营路滑,下官备了暖轿……

“不必。”

话音被呼啸的北风卷走,沈昱翻身上马,抬手把雁娘拉上来坐在前面,用大氅裹住了她。

出城三里便见一处乱葬岗,沿途还有未烧尽的战袍碎片混在雪泥里。军营辕门处,当值校尉脸被冻得通红,眉睫上凝了白霜,见到有人靠近,扬声呵止:“来者何人,速通姓名!”

沈昱勒马在百步外,从怀里拿出腰牌,朝校尉抛了过去,扬声道:“我乃监军御史沈昱,奉陛下之命前来协军。”

校尉接住腰牌看了,立马小跑迎了上来。

二人说了几句话,沈昱了解了些军情,便询问谢珩的情况。一问到这个,校尉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他翕动着唇,哀叹道:“将军他哎,军医说若今夜还不醒,怕是,怕是……”沈昱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去看看。”

校尉把人带到主帐跟前,便默默退下了。

沈昱掀帘的手顿了顿,不知为何竞然有几分紧张。他莫名有些失神,再回神,就看到一只纤细的手已经掀开帐帘。他侧过头垂眸,就看雁娘朝他眨了眨眼,眼底有几分鼓励的笑意。沈昱紧皱的眉心松了松,提步进去。

帐内血腥气裹着苦药味扑面而来。炭盆将熄未熄,几点猩红映着榻上人凹陷的面颊。

军医正在旁边施针,见他来了,想跪下行礼。沈昱抬手制止,示意对方继续。

待针施完,他问道:“醒来的概率多大?”“箭毒入心脉。"军医提着药箱的手在抖,声音带着几分绝望,“只有三成,若熬不过今夜……”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响起号角。

沈昱心口一跳,他掀帘望去,见烽火台青烟笔直冲上铅灰的天穹,雪地里零星的黑点正在逼近。

是前秦斥候。

战场上,都是斥候先出发侦察敌情和地形,同时截杀敌军斥候,若有余力,还会骚扰敌军前锋。

情况紧急,他顾不得问谢珩的情况,交代雁娘好好待着,便大步朝议事的帐子走去。

余有年前些日子出兵去别处支援,此时营地就剩下原本就驻守此处的周将军,以及几个副将。

见沈昱来了,众人行了礼,有些不耐烦的让他去别的帐子休息。周将军性子耿直,他信服谢珩,但不代表就要信太子昱,在他眼里,像沈昱这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就是来捣乱的。

他瞥了眼自顾自坐到一旁的沈昱,心中腹诽: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派娇生惯养的太子爷来这受苦。

或许是为了给太子爷寻些政绩,好方便未来登基。想到这,周将军忍不住撇了撇嘴,同几个同僚交换眼风。几人商议了战略,正要去排兵布阵,就见沈昱慢悠悠站起来,“如果按几位将军的策略,这湖县不如现在就弃了吧。”